前世今生:问镯-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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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旭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怕,这天底下不论是神是鬼还是妖,无非是不同的精神存在形式,敢来招惹我的还不多。只是夜间行路当真蛮危险的……不过,走吧,怕皎儿拖不起了。”
杨旭应该没吹牛,一般的所谓鬼魂狐妖,在他看来不过是生命体的不同精神存在形式,几组比正常人类强烈些的脑电波。连封印五百年的萦烟都对他畏惧三分,他的异能所形成的巨大精神力量,由此可见一斑。
我的身体已愈发无力,颜翌宁小心翼翼将我扶下车来,将我背在背上。抬眼细看,才见前方黑黢黢绵延着大片山峰,应该就是孔雀山了。
这里地处偏僻,他们紧赶慢赶,到底未及在天黑前赶到,当真给颜翌宁白天的话给说中,不得不在夜间去挑战山上的魑魅魍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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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走时,我的心智一阵迷离,一阵清晰,只是下意识地紧抱住颜翌宁的脖子,偶尔低低地问上一句:“累不累?不然把我放下来走一段。”
“不累。”颜翌宁一边稳稳地踏着山道,一边低笑道:“也不知你天天是怎么养的,吃那么多,还瘦得这样,风儿一吹都可以飞了!”
我笑了笑,悄悄为他拭拭额上的汗珠,不再说话。
我虽不胖,也不至瘦成他说得那样的瘦骨伶仃。他肯这般劝慰我,自是打定主意背我上山;而现在,也着实不是我逞强的时候。
我绝对不是前世那个柔柔弱弱的叶儿,可我的力气真的在一夕间给这该死的玉镯汲取得一干二净了。
不想说连累,但我真的很后悔,后悔以前不曾珍惜。
我的爱情,我的友情,都是这般地弥足珍贵。
丁绫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颜翌宁后面,还记得向我抱怨:“皎儿,我这鞋是特步的,三百八,这一爬山,寿命至少缩短一个月。你得让颜翌宁打折扣赔我!”
颜翌宁背着我的手臂紧了一紧。
丁绫这家伙性情不比我细致多少,自然又是在玩笑,把颜翌宁当成了冤大头,哄他日后多请几回客罢了。可颜翌宁多半会联想到是自己送的玉镯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更会懊恼不堪。
心中想着,我勉强回驳:“你那什么鞋,这么不经穿?不会是山寨版的吧?”
杨旭笑道:“我有几个朋友在国外,绫子你喜欢什么牌子的衣服鞋子,我让人直接从国外寄来,绝对不会有山寨版的充数。”
丁绫眼睛一瞪,这般黑黢黢的夜间,依然看得到圆溜溜的瞳仁明珠般闪亮的光泽:“能不能帮我从国外紧急快递几个人过来?”
“什么人?”
“非山寨版的灵魂师。”
杨旭呛住。
我笑起来,脸颊拂过颜翌宁半长的头发,痒痒的,不觉去摸了一摸,道:“阿宁,你如果留起明代时的长头发,也好看得很。”
颜翌宁不以为意地转动了一下脑袋,话语却极温柔:“哦?改天我叫人拿我照片PS几张明代的服饰给你做电脑桌面好了!”
我哧地一笑:“那也成,不过得把我的头像也放上去,都穿着明代的服饰,看起来双双对对的。便是我不在了,也可以活活气死那个害人的萦烟!”
你竟放火烧死了她!
颜翌宁便不说话,呼吸间似给堵住了什么,很不均匀,脚步却迈得更快了。
我很想找别的话题岔开,逗他欢喜欢喜。转而一想,该面对的,我早晚要面对,他同样早晚要面对,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正黯然地悄悄捏紧颜翌宁的领子时,杨旭忽然莫名其妙地插了一句:“那样也好。”
嗯?
三人一起抬头,望向走在最前面的杨旭,等待他下一句。
但他居然没再说话,抬头望着远近的森郁山树,竟哼起了歌儿,还是某动画片的主题曲!
丁绫最没耐性,紧追上前几步,拽了他手臂问道:“什么也好?”
杨旭回头,笑容灿烂:“咦,我有说话么?”
丁绫无语。
颜翌宁也无语。
我望着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叹气,然后侧着脸欣赏山间夜色。
无月的天空,繁星比城市中所见的多多了,洒了一天的碎影,如揉皱了的水般,明明灭灭的晃荡,泛着微微的光,青涩地笼着远远近近的山,剪出模糊的轮廓,或如孔雀展翼,或如虎踞龙盘,在这样的黑夜和明清时的古墓群联系起来,很容易让人心生悸惧。
如果是以往,我应该也是怕的吧?
但这一刻,我居然很宁静,舒展在颜翌宁肩上的双手凉凉的,半点汗意也无,连心跳都很稳定。
是因为颜翌宁身体传来的热量,还是经历了那般可怕的梦境,已经没什么可以惊吓到我?
雾很薄,树木昏蒙,远远近近汇成一片的虫鸣,是很久很久没有听到的安谧的乐章,舒融了夜色的沉寂和森然。
我打了个呵欠,微笑。
然后,我看到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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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窜起的火焰燎亮了半个天空,匆促的下人拎了水盆水桶,奔向那个小小的偏院。
海棠落尽,荼蘼乱舞,一阶惨白的萧索落花。
“叶儿!叶儿!回答我!”
和火焰一样疯狂的,是在侍仆拖曳下,还固执地想要奔入火堆的唐逸宁。
那头好看的长发,那身飞扬的袍袂,均已在火燎之中卷了边,变了色,苍白的脸上,是失了心般的恐惧和悲恸。
萦烟慢慢地在忙碌的人群中走着,霞绯色的衣衫,染着火光,也似蒙了一层烟气,迷蒙不清着。
“宁哥哥……”她柔柔地唤着,带着不确定的忐忑:“事情既已发生,请……请节哀!请保重……”
“啪!”
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
不仅萦烟给打得旋了个身,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唐逸宁自己也喘着气,站立不稳。
“我好悔……我好悔娶了你这么个妖毒妇人,你竟放火烧死了她!你竟烧死了她!”
他断续地说着,常那般坚毅抿着的薄唇颤动,眼睛里也烈烈如焚,紧攥的拳似克制不住要往萦烟脸上挥去。
萦烟晃着身体,勉强站稳了,骇然地叫起来:“宁哥哥,不是我!不是我!我……我怎会烧死叶儿?”
那火中……竟然有叶儿么?
可我没感觉出叶儿被火焰吞没的痛楚和悲惨,反是萦烟的惊骇面孔瞬间将她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传递给了我。
我奔过去,很想问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唐逸宁会认为是萦烟烧死了叶儿。萦烟……应该不会用毒胭脂,不会做那样伤天害理的事。
可杨旭明明说,我就是叶儿。
我是叶儿,为什么我缺失了自己的痛苦,反而为别人的痛苦而痛苦?
又是该死的梦境,又是那个萦烟操纵了我的感情!
抱住头,我尖叫起来:“萦烟,你活该,你活该!害人的是你!是你!”
可我的声音空落落的,似乎回旋在空旷山谷中,应和我的只有苍茫的回声。
萦烟和唐逸宁依然在火光中争吵着,话语不多,却有着最激烈的姿态,全然失去了向来的矜持和温雅,面红耳赤。
唐逸宁分明的一身古装,但他此刻横眉冷对神情寒厉的容颜,像极了素常颜翌宁混迹商场时的沉凝冷肃。
我忍不住,赶到近前去,去拉唐逸宁的袖子:“别吵了,别吵了,阿宁!萦烟应该有苦衷,……叶儿可能也没有死?”
我什么都不能确定,只是模糊地猜着,萦烟可能真的冤枉,否则不会隔了五百年,还是禀着一股怨戾之气苦苦纠缠着我。
如以往每一次的梦境一般,我的手穿过了唐逸宁的袖子,甚至是身体。
梦中人对我来说只是幻影,便如我对梦中人来说只是虚无。
可这一次,唐逸宁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忽然止住了对萦烟的斥责,彷徨地四处张望,悲喜难测地大声呼唤:“叶儿!叶儿!是你么?”
那种从绝望之中泛出的希冀,如同雪地里绽出的艳红花朵,那样怵目惊心地让人疼痛纠结,让我禁不住掉下泪来。
可我只是一缕魂魄,一种残缺的精神存在,又会有眼泪?
“阿宁,阿宁……”我哽咽着,低低地唤。
或者他不是颜翌宁,可他分明给了我和颜翌宁同样的的感觉,让我无法忍受他的悲痛和绝望,更无法忍受这种根本不真实的从绝望之中泛出的希冀。
“叶儿,我听到了,你在哪?你在哪?”唐逸宁激动地叫起来,火光映耀下,他的苍白面庞浮过明亮的红潮,一双黑眸闪着异亮的光彩,四处逡巡寻觅着,睫上莹亮的潮湿清晰可见。
送君一滴泪
他竟听得到我!他竟听得到我么?
我试探着进一步走近他,去握他的手。
我感觉我那或者根本不存在的泪水,不由自主地簌簌而下。
唐逸宁身躯忽然震动,手腕抬起,穿过我的身躯,抬到他自己眼前,忽然惨然而唤:“叶儿,不要哭!”
我悚然,低眸看时,他的宽实手背,一滴水珠巍巍而颤,晶莹如钻。
半夜的天空,疏星朗月,庭院畅阔,无雨无露,哪里来的水珠?
是我的泪水么?
可相隔五百年,一缕残魂,该怎样送君一滴泪,告诉你,我就在你身旁?
唐逸宁终于也落下泪来,恰也打到他的手背,与原来那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