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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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不客气。即便如此,他却觉得真正心定了,连忙扶着膝盖起身,又讪讪地说:“郡主是最知道老奴的,不就是为了讨您一句准话吗?”
“皇上是怎么病了,这你应该清楚,所以这事情暂且不要报过去,我让曲永去督着饰衣卫查办……不过你也应当知道,锦衣卫今年才刚换缇帅,这效率却是甭想指望。
你要有什么疑心的人,眼下就说出来,我寻思寻思,索性直接让他们盯着。“
此话一出,陈澜不禁和杨进周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就全都看着夏太监。然而,垂着头的夏太监却仍是刚刚那副哭丧着脸的样子,却是摇了摇头道:“郡主,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栽赃老奴,又想杀人灭口。老奴眼下看着满朝文武,除了杨大人和县主就都是可疑的,哪里知道是谁的手笔?小路子是老奴收的最后一个干儿子,这还指望他出息了将来好养老送终。可他却就这么死了,老奴一想起来便心如刀绞……”
见夏太监鼻子一酸,竟是流下泪来,宜兴郡主原还想打趣两句让他提起精神的心情顿时没了,话到嘴边更是变成了安慰:“我也不说什么缘法命数的话。他舍身救了你,不单单是因为你是他干爹,而且是因为你平日里真心对他好,危急时刻,他才会弃了自己首先救你。这样的干儿子,宫里头那许多大太监,恐怕也只你有这福分。至于报仇……你自己好好活着,就对得起他了,其他的事情有我!”
夏太监顿时愣住了。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宜兴郡主,嘴唇蠕动了一下,可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用湿漉漉的袖子使劲擦了擦脸,这才强笑道:“有郡主这句话,老奴清明冬至也就有脸给小路子烧纸了!
“好了好了,被你说得我鼻子都酸了。”宜兴郡主无奈地摇了摇手。“你这个御用监太监也警醒些,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还没退去南京养老呢,就这么在宫外乱晃,这全都是给别人亮空门你懂不懂?好了,赶紧回西上南门那边的御用监衙门去,有的是你要做的事。”
等到一番话把夏太监打发了走,宜兴郡主这才轻舒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才走到杨进周面前,似笑非笑地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会突然起意去盯着夏河?”
陈澜见杨进周一愣之下就踌躇了起来,忙抢在前头说:“娘,是我让四弟去告诉他,都察院御吏弹劾的事,本想是让他心里有个预备,可没想到他竟是料敌机先,派人看着夏公公在外头的宅子。”
“哦,是你告诉他的,然后他就起了心留意?”宜兴郡主瞥了一眼陈澜,这才扭过头来,看着杨进周的目光便有些意味深长,“我原还担素来最会克制自个,你又是个冷峻人,你们两个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倒没想到关键时刻你不哼不哈,倒是靠得住!看到没有,阿澜就怕我责问你什么,立时夸你是料敌机先……不过私底下肯定没少数落你吧?”
此话一出,别说陈澜,就连杨进周也是撑不住子,表情很有些狼狈。
宜兴郡主却饶有兴致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才笑道:“总之你们两个没事就好。至于外头的风波,我是插不上手了,你们要有法子就尽管放手去做。皇上说是病了,其实是郁结在心,休养一阵子就不会有事,眼下正可以借机抽身,退到局外看看。”
这无疑是最好的暗示和保证。陈澜立时按不住喜色,连忙道谢不迭。而杨进周迟疑了一阵。讷讷开口还没说两个字,就被宜兴郡主瞪了一眼。
“外头雨都停了,你还不走?你可不是我们这些成日里只要赴宴串门子的女眷,还有正经事情的,虽不是掌印,可也要点卯的,※派※派※後※花※園※湣鶒蟆⌒谋幌峦酚反兆硬我桓龌氖瑁「辖艋厝ィ艿纳思堑檬笔笨炭袒灰僬腋龊么蠓蚯魄疲鸩坏币换厥隆1鹜私窈竽憧刹恢挂⑺衬盖祝褂懈鱿备荆】熳呖熳撸液桶⒗侥锒┗褂刑寮夯耙担
要说斗嘴,杨进周哪里是宜兴郡主的对手,竟是连个插话的空子也找不到就兵败如山倒。于是,他只得依言告辞,临走前看了一眼陈澜。又没头没脑地说:“若是晚上走夜路回去,三小姐别忘了多带几个人……还有咱们答应罗世子的那件事,你别忘了对郡主说……”
“还不走?”
宜兴郡主把脸一板,看到杨进周无可奈何地一拱手出了门去。她就笑了起来,看着陈澜说:“看看,这小子以前不开窍,一开窍就比谁都明白,一口一个咱们……”
“娘!”陈澜终于忍不住了,一跺脚打断了宜兴郡主的话,“您再这么说,我可是要走了!”
“走什么走,你们小两口答应罗世子的事可还没对我说呢!”
陈澜这才醒悟到刚刚气急之下忘了这一茬,索性也不理会宜兴郡主那打趣,只拽着人的胳脖,把头低低埋了下来。直到随着宜兴郡主的步子走了许久。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处水榭,此时大雨已停,眼前的太液池恢复觑平静,只有水面上被风次起的阵阵涟漪。
宜兴郡主看着右边挽着自己胳膊的陈澜,心里不自禁涌出了一股母亲的感觉:“想来你们俩也不会胡乱答应人,说吧,罗旭有什么事找上了你们?”
第二百三十四章:情深不寿,交浅言深
说是皇帝因病免朝,但乾清宫东暖阁中此时此刻却颇有生气。周王林泰堪午后就来请安探望,要回去的时候偏遇着倾盆大雨,于是下雨天留客天,皇帝一向心疼这个长子,就把人留了下来,陪着用了点心,随即又留着他说话。虽都是些孩子气的话语,听着甚至不如那几个小儿子机灵怜俐,但皇帝的脸上却始终壮着温和的笑容。
怜爱地轻轻摩挲着周王的脑袋,见他很享受似的靠在自己怀里,皇帝不禁莞尔。他其他的儿子们不是看他犹如老鼠见了猫,就是巧言会色讨他欢心,就连一丁点大的孩子也不让人省心。从母妃到下头的乳母宫女。也不知道教了多少心机算计。只有这个从来都仿佛是一张白纸似的孩子,和他呆在一块却最是松乏有趣,就连他这几日常犯的头疼也城轻了。
“皇上。”侍立在门口的一个太监突然快步走了过来,深深低下了头说,“海宁县主和杨大人去了西苑宜春馆见宜兴郡主,夏公公也陪在旁边。”
“陈澜和杨进周一起?”皇帝不禁有些讶异,随即就漫不经心地说。“这几日因为联的病整肃宫禁,原只是为了让人把鸡毛蒜皮的小事送到内阁那里去。本就不是为了防着他们……他们俩都是最谨慎的人,虽则联赐婚了,平日里应当不会没事情碰面。去个人到西安门问问之前他们求见的情形。再找个人去宜春馆,让九妹把陈澜带去长乐宫坐坐。”
皇帝金口玉言,那太监自是不敢有丝毫违逆,又重复了一遍就蹑手蹑脚退了下去。而周王则是等到人走了,这才拱着拱着坐直了身子,又抑着头问道:“父皇要见人么?要见人的话,宝宝就回去了,娘娘说不能吵着父皇见人办事。”
“父皇不见人,父皇不是正在养病么?”皇帝微笑地拍了拍周王的肩膀,“待会父皇送你回长乐宫。”
“啊!”周王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深深的喜色,张口就嚷嚷道,“父皇好!”
听到这毫无矫饰的话语,皇帝越发心情好了起来。随手屏退了周遭侍立的那几个太监宫女,他就拉着周王到了书桌旁边,示意他坐上自己那张雕花太师椅,又亲自拿了纸笔过来,饶有兴致地指点他写字。
认认真真写了好一会儿,周王就有些要不住了,探着手腕子可怜巴巴地倒头看着皇帝,可却没出声。见他这般光景,皇帝不禁轻轻敲了敲他的脑壳。
“你呀……比起你那些弟弟,你不用拜师读书,可记性那么好,写字上头也得用些心才行。不说别人,贤妃就写得一手好字,那都是你母后教了之后,她几十年苦练出来的……联回头给你找从前写过的字帖,你回去好好练。”
看到周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皇帝想起皇后在世时对周王的怜爱,想起在王府时这头一个孩子出世时,皇后那种高兴得犹如小孩子的模样,他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怔忪,又无意识地握着周王的手,引着笔杆慢慢写起了字。起初还只是一个个不成词的字,但渐渐地,一阕词却一个个字地跃上了纸面。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一阕流传久远的《江城子》,便由皇帝握着周王的手一字一句写成,待到最后,他便扶着书桌,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周王伏在案上痴痴地看着那墨迹淋漓的字纸,盯着突然晕染开的断肠两个字发起了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身边的一声长叹。
“我平生最不信命,到头来才知道,天意最会弄人。福娘,尚未到周年,我便时时难以自禁,更何况十年生死两茫茫……联还有泰堪他们陪着,你一个人可寂寞么……是了,你至少还有庆成……”
乾清宫中如果说是冷清,那么,端福宫便是死寂。自从那位虽病弱,却为上上下下带来了好些活气的鲁王殿下过世之后,在这儿服侍的所有宫女太监就无不是战战兢兢,生恐一言说错一步走错引来了杀身之祸。服侍鲁王好些年的四个宫女全都“自愿”生殉了,乳母和保母则是这两日开始绝食求死,若不是罗贵妃显然还勉强吃些东西,其余人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落入那随行的行列。
坐在从前儿子的床上,罗贵妃突然狠狠捶着床板,随即便伏倒在了床上痛哭失声。入宫的时候,她才只有二八年华,虽说皇后命人照拂,可终究是孤立无援,幸好她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可以给她解忧的儿子。她想给儿子争得最好的东西,可也并不是一定就要储君之位,可他还是死了,痛苦地在她面前死了!
“培儿,那些害了你的人,我会让他们一个个去陪你……”
“娘娘,娘娘!”
尽管已经听到了身边的焦急唤声,但罗贵妃仍是隔了许久,方才徐徐坐起身来,理也不理那散乱的鬓发,只是用森冷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太监。
“娘娘,外头传来了消息。”那太监躬了躬身,又凑近了一些,“那边说,请娘娘放心,既是答应了娘娘的事,一定会做到,晋王殿下和淑妃绝对没好报。”
“我不要听这些!”罗贵妃倏然抬起了头,眼神中不带丝毫感情,“你之前说的铁证,究竟什么时候拿出来?本宫的耐心有限得很,你不要意图瞒骗蒙混过去!”
那太监闻言一愣,随即赶紧陪笑道:“娘娘说笑了,小的哪敢。
只是如今端福宫这边眼线太多,外头不敢贸贸然行事。等风声小了些,晋王名声扫地,到时候小的立马把他们谋害鲁王殿下的证据拿来,让娘娘能够一雪丧子之恨!“
一场大雨过后,西安门城楼泛着晶莹的微光。西边的西安门大衙亦是如此,青石地上连石板带缝隙被仔仔细细洗刷了一个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从里头出的杨进周把油布雨衣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