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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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妹妹……五妹妹?”
连唤了两声,见床上怔怔靠着四方引枕的陈汐丝毫没有反应,陈 澜不禁觉得心头咯噔一下,又加快脚步赶上前去。等到了床沿边上坐 下,她本能地抓起陈汐的手,觉得入手一片冰冷,连忙抬头端详了一番 陈汐的脸色,随即又开口叫了一声:“五妹妹,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 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罗姨娘着想。”
枯坐了半夜,一早上也是谁来都不理会,但这简简单单一句话,陈 汐却猛然间惊醒子过来。痴痴地看着陈澜,她突然不管不顾地扑了过 去,使劲箍着陈澜的脖子痛哭了起来。
起初还只是抽噎,可渐渐地她就不再去遮掩那悲泣的声音,只想把 心里那股郁气和憋闷全都发泄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 一只手轻轻抚着自己背部,于是就渐渐停了下来,又不知不觉放松了 手。
“既然哭出来了,总算好些了吧?”陈澜体贴地递过去一沓子细 纸,见陈汐须臾就用了一小摞,这才婉言劝道,“我知道你心里委 屈,可光是这么呆坐着也不是办法。如今哭过了,你对我说说,究竟 怎么回事?”
这许多事情经历下来,陈汐对陈澜已经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信任,此 时又用绢帕擦了擦眼睛,她才定了定神说出了昨晚上喜鹊报信之后的 事。当她说出从罗姨娘那儿得知,陈瑛有意把她嫁给荆王为妃的时 候。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几许决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并不是不懂,可爹爹先是说早就定下了 我和罗世子的婚事,紧跟着却又想把我塞给晋王为次妃,到了如今好容 易把事情定下了一个眉目,他却又说出了这一桩,甚至为此打姨娘泄 愤,那时候不是我拦着,要不是二哥和五弟拦着……三姐姐,我真的不 知道如今该怎么办,我昨晚上甚至在想,大不了我绞了头发进庵堂去做 尼姑,也省却了这一番功夫!”
“别说傻话!”
陈澜这才知道陈瑛的大发雷霆背后竟还有这般的隐情,不禁又惊又 怒。一个做父亲的于女儿的婚事上头有千般谋刻万般思量,这很自 然,可陈瑛每每都是自作主张只想着利益,事有不谐就这般动手,哪 有这样的父亲?
晓 而陈汐忍不住又抽噎了几下,随即便低低地说道:“那时候爹爹 质问,我什么都不肯说,结果他一怒之下又要打我……姨娘为了护着 我,不合说出了罗世子的事来,看父亲那架势,怕是已经气急了。三 姐姐,你千万传个信出去,我真怕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而且看 着爹已经连你一块恨上了,早知道如此,你还不如不管我的事,也不会 惹来麻烦。之前母亲还差人对我说,父亲发话要把我那几个丫头全部打 杀了,她好容易劝住,只却留不得她们了,大约要打发出去配人 。…… 从通州回来之后,她们才跟了我几天,我真是不祥之人,每个跟了我的 都是这般下场,我还留在这儿,不是害人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童言无忌,骨肉情深冠上明珠
从回来 陈澜只觉得脚底下异常沉重。她低估了陈瑛追逐权势的野心 ,也高估了罗姨母在陈瑛面前的话语权。只陈汐在那种悲伤和惊惧之下,却还没忘了详述昨天进宫的经过,包括怎么劝的罗贵妃,自罗贵妃在沉默之后就对罗姨娘说起了夏太监来过的事,之后端福宫那个管事牌子怎么熬不住私刑咬就舌头。
事情竟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些,唯一庆幸的就是罗贵妃终于勉强平静了下来,至少表面上再看不出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对于罗姨娘所说的婚事更是满口答应,又赏了陈汐一对金镶玉的镯子。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需要罗姨娘出面的那部分己经做完了,可偏偏陈汐的婚事又有了这样的变数 。陈瑛上回想到的是晋王,这回想到的是荆王,他就不怕涉入到这夺嫡的浑水当中,让侯府和他自个万劫不复?要知道,就连朱氏也已经对竭力促成张惠蘅成为晋王妃的事后悔了 。“小姐,镜园那边送菊花酒来了,说是杨太夫人亲自酿的,用的古方,秋天燥气重,喝这个不上火,正适合老太太的身子。陈澜一下子惊觉了过来,见面前来通报的是一个水镜厅里常见的管事媳妇,她便含笑问道”来的可是庄妈妈?“
“是。郑妈妈已经带着庄妈妈去见老太太了。”
得知人在蓼香院,陈澜再不迟疑,忙就顺着来道往那边去了。到了地头,她才对庄妈妈寒暄了几句,朱氏便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这老婆子精神不济,你且去前头侧座厅里和庄妈妈说话,也自在些,不用那么拘束。”
陈澜知道朱氏是生怕杨家有什么事情对自己说,谢过之后便领着庄妈妈出了屋子。到了边使人上了茶,她又屏蔽了丫头们,果然,庄妈妈就斟酌着开口说道:“今次老太太差我过来,一是为了送这菊花酒,二则是那天接了宜兴郡主的邀约之时遇到的事情。”
庄妈妈原原本本把那天 宁伯夫人带着妯娌上门来的情形说了,只略过两个通房的事不提,更不曾转述陈冰对江氏的那番挑拨,又讲了锦衣卫信任指挥使欧阳行登门的事。见陈澜攒眉沉思,她就小心翼翼地说:“本家的事只是请三小姐心里有个数,天知道他们会不会算计到您这来,毕竟那边大奶奶是您的二姐。只是锦衣卫的事,老太太左思右想,因为大人昨天回来得晚,她便按下提。老太太又没个人可以帮着参详一块拿主意,思来想去委实难决,便想着了三小姐,还请别见怪唐突。”
汝宁伯府的事,陈澜听过也就放在了一边,可锦衣卫缔帅特意登门,她不免犯起了嘀咕。及至庄妈妈最后说得这般谦逊客气,她忙笑道:“太夫人言重了,这也是信赖我,才让庄妈妈你把如此大事拿来说道。我是女流之辈,于这些大事上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大见识。但既是那位欧阳都帅亲自上了门来,其实并不是寻不着杨大人,只是拣了这条路,所以太夫人一味隐瞒也不是办法,还是转告杨大人为上。至于那些锦衣卫衙门有不明处的公务,杨大人既从前交割清楚了,如今要去帮忙。能寻个见证人才好。”
“就是这个理,太夫人也是担心大人被人诓骗了去。”
陈澜听庄妈妈如此说,不免飞速转动着心思,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说道:“既如此,我递个信向郡主言语一声。毕竟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若出了什么纰漏不是玩的。”
此时此刻,庄妈妈才真正放下心来,干恩万谢之后,她又问起重阳节的安排。得知陈澜也是不明所以。万事只听宫中宜兴郡主分派,她也就不再多问,顺势起身告辞。
庄妈妈前脚刚走,后脚陈澜就立时带着丫头匆匆回转了翠柳居,又请来了云姑姑和柳姑姑。她让云姑姑进宫送几色糕点,顺带把杨进周那言语捎带给宜兴郡主,等云姑姑一走,她又向柳姑姑打听起了荆王的事。然而,毕竟这是个冷灶王爷,即便是在坤宁宫呆了好些年的柳姑姑。也只知道荆王生母早年只是个婕妤,去世之后才追封了嫔。而且本人在出阁读书时也一应资质也只是平平。偏还传出了爱好男风,所以在皇帝面前素来并不得意。除却这些大路的消息,柳姑姑竟是再说不出什么其他的内幕来。
“小姐怎会问起荆王的殿下7”
陈澜知道云姑姑和柳姑姑是皇后留给自己的人,论理决计可靠,可那事情大约满家里只有陈瑛罗姨娘和陈汐知道,陈汐因为信赖才告诉的她,她自然不能贸贸然透露出去,因而只说是随便问问。可是,等到柳姑姑退下了,她才怔忡地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了一会步子,她便转身对一直侍立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红螺说道:“去叫她们进来,预备预备之后,咱们去老太太那儿说道一声,下午去晋王府。”
尽管晋王府还是门庭冷落车马稀,但在二门下了车换小轿入内。到了水梦阁前下来,陈澜就发现了几许不同。当日面上假笑动作僵硬的仆妇婆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几十容貌清秀的年轻丫头,一见着她便是县主长县主短,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而跨入正房之后,她就发觉内中的摆设器物仿佛都换了一茬。从定窑的瓷瓶到唐朝的铜鼎,从紫檀的离几到多宝格上的玉璧摆件。总而言之,一切都是焕然一新。
陈澜随京妈妈进了东次间,见晋王妃拉着一个小女孩离炕起身。她便快走几步上前行礼,却只是一屈膝就被人拽了起来。紧跟着,她…就看见晋王妃低头摩挲着小女孩的脑袋说:“缳儿。快叫三姨。”
小女孩不过四五岁光景,头上用红绳扎着两十可爱的小鬏儿,身穿一什真红色的对襟小袄,哏晴忽闪忽闪,看着有些犹疑。直到晋王妃弯下腰哄了两句。她才上前行了礼,随即眼巴巴地看着陈澜说:“你真的就是那个本领很大,帮了父王和娘老大忙的三姨?”
陈澜哭笑不得,见晋王妃也有些意外,她就蹲下身来,看着小丫头的脸说道:“小郡主,是谁告诉你,我有那么大本事的?”
“父王。”林缳几乎想都不想就答了一句。随即认认真真真地说,“之前父王对我好凶,可前几天突然就对缳儿好了,还带着去花园看菊花呢!嗯,又让厨房做缳儿最爱吃的菊花饼、…… 父王那次还对缳儿说,要是下次见到三姨来王府做客,要我一定好招待三姨,让三姨喜欢我,因为三姨本领很大,帮了父王和娘老大的忙。”
此话一出,晋王妃只觉得鼻子一酸,本能地扭过了头去。而跟着陈澜进门的红螺则是略一犹疑。退到门口要出去时,最终还是站住了。倒是京妈妈赶紧也蹲下身来,亲亲按着林缳的肩头,佯装笑颜说:“小郡主,王妃有话要对县主说咱们先出去好不好?”
“不好不舒。缳儿要在旁边陪着,否则父王要怪我的!”
见林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说的又是这般童言无忌的话。陈澜只觉得心中一沉,便微笑着伸出于臂抱了抱小Y头,发觉她最初颇有些僵硬,随即那身躯就柔软了下来,怀中尽是那种温温软软的触感,她便笑著抚摸着那柔软细密的长发。嘴里轻声说道:“缳儿这么乖,三姨怎么会不喜欢你?你不是喜欢吃菊花饼吗? 三姨带了好多, 你跟着京妈妈先击外头吃好不好?要是你父王回来之后问你,你就说三姨很喜欢你,以后还会常来看你……”
微微一顿,陈澜便松开了手,随即变戏法般的摊开手,露出了一支小巧玲珑的小珠花,笑着插在了林缳的头上,这才又继续说道:“他要是不信,你就说,这支珠花是三姨送给你的,是她自己串珠子做的。”
林缳微微迟疑地摸了摸脑袋上的球花,终究还是禁不任陈澜说起菊花饼,用力点了点头,这才抓住了一旁京妈妈的手。看着小Y头一蹦一跳地跟着京妈妈出了屋子。陈澜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眼中掠过一丝无言的怜惜。待到发现红螺蠼悄悄跟出了门去。她再转过身时。就瞧见昔王妃不如什么时候已经跌坐在了炕上。
“王妃……”
陈澜走上前去,张了张嘴要说些什么,却不防晋王妃冷不丁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随即声音颤抖地说:“三妹妹,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兴许我就再也见不着缳儿了……你不知道,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