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第28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这话还没说完,最下手的陈衍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是突然插话道:“皇上,不关罗师兄的事,是我从罗师兄那儿得知了姐姐和杨伯母早上遇着了惊马,险些出了大事,一时情急就拉了匹马直接出了来,师兄眼见这般就立时追了上来,都是我的错……”
“都是你的错?”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衍,见他虽是努力昂首挺胸,可那油光可鉴的额头却暴露了一切,于是嘴角笑意不禁更深了些,“你老是和罗旭厮混在一块,难道不知道有人传言过,他曾经对你姐姐有意,就不怕因此惹出什么流言来?”
罗旭面色一变,原本要开口帮忙转圜,可看到皇帝一个警告的眼神,只得强忍住了。而杨进周则是很想设法使个眼神暗示,奈何他对眉来眼去的勾当素来不熟悉,因而见陈衍熟视无睹,只顾着自己皱小眉头,他也只得暗自无奈。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的陈衍终究再次昂起了头,认认真真地说:“古诗有云,泾渭相入而清浊异。先生更是曾经教导,谣言止于智者。曾子之贤尚被人谓之杀人,更何况他人?只要姐姐和姐夫恩爱和睦,何惧点滴谣言?”
说到这里,陈衍微微一顿,随即歉意地看了罗旭一眼。这一眼顿时让罗旭面色激变,才想张口就被陈衍抢在了前头。
“再者,罗师兄蒙皇上赐婚张阁老家的千金,但凡非别有用心的人,决计不会听信那等流言,至于市井小民常津津乐道豪门家事,难道禁绝人言不成?再说,罗师兄在如今这等繁忙的情形下,还在悄悄帮张小姐解决一桩大麻烦,日后成婚了,想来也必定恩爱,那些谣言就如同无根之萍,无非是诋毁人而已!”
前头还引经据典,这会儿却是露出了小家伙狡黠的本质,一时间罗旭为之气结不提,就连杨进周也是莞尔。没等这两人说出任何话来,皇帝就伸手阻止了他们。
“朕只是想听听他这小儿的稚语,你们两个不用慌张。还有,劝朕回宫的话也不要再提了。朕说过晚饭后再走,就是晚饭后再走,倒要看看哪个牛鬼蛇神敢打算盘!对了,在宣武门大街掷出套索套住了那匹惊马的镇东侯世子,你们三个从前可见过?”
面对这个名头,杨进周和罗旭交换了一个眼色,而陈衍则是在那儿皱眉苦想。临到最后,三个人同时摇了摇头,结果罗旭头一个遭到了皇帝的白眼。
“那可是你的邻居,在你家隔壁住了快一个月了,你竟然不知道?”
什刹海附近的地段寸土寸金,除了达官显贵用来消暑的园子之外,就是御赐地皮的佛寺道观。只那些园子宅邸大部分是常年有人住的,少部分却是只有一些仆人看着房子,毕竟,楚朝至今仍是勋贵武将镇边关,有的需把家人留在京城,有的却是世镇边关,直到嫡长子年满十六方才送回京城册封世子,于是偌大的宅邸常常要空上好一阵子。
这其中,镇东侯那座位于银锭桥的豪宅便是如此的光景。十几年来,除了镇东侯奉命进京述职在此居住之外,其余时候就只有一个老管事带着人看着这老宅子。所幸修缮布置无不精心,此次长子萧朗进京册封了世子,住在这儿倒也便宜。只一方是地头蛇似的世仆,一方是从奴儿干都司初进京城的世子,彼此不免都有些不惯。
此时此刻,站在书桌前头的老管事说得苦口婆心,坐在书桌后头的萧朗却只顾着看书。那老管事说得口干舌燥,他却是仍然面色纹丝不动,老半晌才放下手中书卷道:“你不必再说了。京城的权贵出入坐轿前呼后拥,但在奴儿干城,我五岁就在恨古间中游泳,十岁就跟着大人驯马,十五岁便在林中狩猎黑熊猛虎!我知道京城有京城的规矩,但镇东侯有镇东侯的规矩!那些最凶厉的生女真我尚且不惧,又何惧京城那些只会鬼鬼祟祟的人!”
面对萧朗那一张冷脸,老管事只觉得脑壳都疼了,但仍是不得不打叠精神劝说道:“世子爷,小的知道您勇武,但在京城这地儿,斗的不是套马杀熊,斗的是心眼,小的只怕您一个不留神被人算计了!就拿今天来说,海宁县主那般尊贵的人,出门坐车都会遇着驾辕马受惊,而您平日里一个人都不带出门,出了事可怎么好?前几天荆王殿下虽说是受皇命带您一观京城景象,但他那名声实在是太不好了,又不是什么热灶王爷,您何妨远着些……”
“唐管事,你逾矩了!”
萧朗终于是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冷冷地站起身来:“奴儿干城从来都是独立于朝堂党争之外,我也是一样!至于什么热灶冷灶,我也根本不在乎,合则来不合则去,他一早就对我说过他名声不好,我也只是和他游过护国寺和八大处,这也值得你拿来说道?下去吧,下次你若是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说话,休怪我不顾情分!”
及至老管事无可奈何地告退离去,萧朗才坐了下来,有些躁动地随手把手中的书丢到了一边,眼前又浮现出了今日遇着惊马时的情形。几乎是一瞬间,丝毫没犹豫的他一面拍马狂追,一面拿出了褡裢里头的套索,飞跃下马的时候就顺势抛出了套索,结果一如从前捉马驯马的经验一样,成功套住了那马左前腿。在那黑塔大汉冲出来帮手之后,他本能地搭了搭那匹口吐白沫的健马颈脉,结果就觉察出了不同一般的搏动。
而且……,马车上的人竟是上次和荆王同游护国寺时见过的海宁县主陈澜!
“世子爷,世子爷!”
听到门外这声音,萧朗一下子惊觉回神。思路被打断的他有些发恼,那声音自然是比平日更添了三分冰寒:“何事?!”
门外的那人仿佛是被吓着了似的,好一阵子才嗫嚅着轻声说道:“世子爷,荆王殿下命人送了信,是呈进来,还是退回去……”
自打和荆王走动了两回之后,不但是唐管事,而且连奉父命随同而来的几个护卫家将,还有两位被推荐入国子监的士子,也都小心翼翼地提醒了好几道,萧朗只觉得要多恼火就有多恼火。此时听那门外的人竟然直接说什么呈进来还是退回去,他立时心头大怒,当即厉声喝道:“堂堂亲王的书信,尔等也敢这般怠慢?快呈进来!”
须臾,一今年轻小厮就诚惶诚恐地进了屋子,双手呈上了一封书信,还想再说什么时,就对上了那一双比冰雪还冷的眼睛,一时间只觉得仿佛有一桶冰水迎面浇下,慌忙就赶紧溜了出去。而萧朗则是瞪着信封上那几个熟悉的飘逸大字,眯了眯眼睛才打开了。
“萧卑钧鉴。”短短的四个字看得萧朗立刻生出了发火的冲动,嘴唇一时抿得紧紧的。嗯,想那人也不在眼前,骂了也是白搭,他只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无聊,这才继续往下看。这一看之下,他刚刚那种微妙的表情立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肃重。从头到尾整整看了两遍,他方才突然再次开口喝道:“来人!”
闻声进来的又是刚刚那个小厮。偷眼觑见萧朗那张俊美的脸上血色尽退,可那种煞白却平添某种冰寒,他连忙吞了一口唾沫,又低下了头:“世子爷有什么吩咐?”
“府里如今还有能战的家将几何,家丁几何?”
面对这个问题,这一下子换成那小厮面色煞白了,连声音都有几分颤抖:“世子爷您问这个干什么?小的……,小的只是书房里伺候笔墨的,不知道,不知道这些……”
“蠢货!”萧朗立时冷冷撂下了两个字,旋即不容置疑地说,“那就去找知道这些的人来见我!一炷香,一炷香功夫我就要看到人,若是迟了,军法处置!”
最后那四个字一下子击溃了那小厮阳奉阴违的心思,慌忙答应一声就跌跌撞撞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刚刚才来过的唐管事脚下匆匆地进了屋子,施礼之后还不等他开口劝说什么,萧朗就一字一句地说:“什么都别问,立时把这些人都召集起来听候分派!这是军令,我如今不是你的世子爷,而是镇东都督府都督从事,你听明白了吗?”
原是以为自家世子爷终于和荆王交恶,此时正打算带人打上门去,可是当头这么重重一棒砸下来,那唐管事立时一下子站直了腰杆。见萧朗的眼神冷静神色肃然,他立时单膝跪下行了一个端端正正毫无瑕疵的军礼。
“卑职领命!”
眼看唐管事大步离去,丝毫没有之前那陈腐的暮气,萧朗这才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低头又扫了一眼案上的书信,他的嘴角不由得往上微微一挑,随即握紧拳头轻哼了一声。
那家伙看似言语亲和不摆架子,使人如沐春风,其实却狡黠得很,虽要做好万一的准备,却不好尽信。如今之计,分派好了之后还得亲自跑一趟才行,否则真闹出大事来,必然违了父亲教导……谅他不敢骗我,否则事后非叫他好看!
镜园中的家宴仍在继续。说是家宴,但杨进周这个主人和陈衍这个小舅子显然不是主角,罗旭这个知己好友也不是主角,只有坐在上首不时撂下一两个刁钻问题的皇帝,方才是此时此刻真真正正的主角。在最初的不习惯之后,罗旭被陈衍的天不怕地不怕给感染了,索性也豁了出去,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说的说,尤其是当看见杨进周频频目视西屋,他更是举起酒杯痛喝了一气。正打算去揭酒壶盖子的时候,他就听见杨进周说话的声音。
“皇上,这儿靠正房的西屋寝室太近,您刚刚还请夫人要多多静养,而且眼下时间不早了,是不是……”
“怎么,你叔全要下逐客令?”皇帝见杨进周犹豫了片刻,终究站起身来长身一揖,又要下拜说什么,他便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你的意思朕知道了。只偷得浮生一日闲,你就让朕在你这安乐窝里再盘桓片刻,下一次再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罗旭趁皇帝举杯饮酒的时候,悄悄对杨进周竖起了大拇指,可一低头就看见陈衍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嘟囔着什么,不禁疑惑地晃了晃陈衍面前那酒壶,随即不禁气结。侯府家教森严,师门最重节制,想来小家伙一直想喝酒却没逮到什么机会,今次终于是圆了心愿了!
又坐了好一会儿,皇帝终于放下杯盏站起身,淡淡地点了点头说:“好了,今日一来,朕的心愿也已经了结了。叔全,纪曦,你二人一个豁达,一个大度,果然没有让朕失望。只将来的路还远得很,休要为如今一时显达便忘了形。”
“谨遵皇上教溆”
两人先后答过之后,互视一眼,杨进周便抢先说道:“时候不早,不若微臣再挑几个家将护送皇上回宫?”
“你别忘了朕刚给了你假期!”皇帝微微一笑,又看着罗旭说,“你也是一样,不要只顾着朋友忘了你母亲。陈小四在这儿厮混一夜不要紧,可你明日还得上朝,快些回去!”
罗旭心里不安,正磨磨蹭蹭的当口,就只见方公公突然从一侧珠帘进了屋子,行过礼后就开口说道:“皇上,镇东侯世子在外头,说是有事求见杨大人。”
皇帝微微诧异,随即就笑骂道,“他来京城日子不少,却是从不肯往来权门,最是孤家寡人一个,这回怎么起意到了这儿来?这才想到来讨救命之恩?”然而,只是片刻的戏谑之后,他就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心里刹那间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