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第4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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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衍在心里到了一声晦气,可明面上却没奈何地一摊手道:“本想说下雨天留客天,我还能把姐多留一会儿,眼下看来,还是早些送回去才是。老太太,不等姐夫了,我这就送姐回去。”她说着就头也不回地大步出门,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他吩咐人的声音。
陈衍这一走,屋子里的气氛仿佛松弛了许多。刚刚一窝蜂进来道喜的丫头们都悄悄退了出去,剩下的只有寥寥几个人。陈澜低头看着正在轻轻拉扯自己衣袖的陈汀,一时笑着抚摸着他的头,略弯了腰在他耳边轻轻吩咐了一句,见他转忧为喜,她这才抬头对郑妈妈说道:“有劳郑妈妈带六弟出去玩儿。”
等到郑妈妈应声拉了陈汀出去,陈澜才握着朱氏的手说道:“接下来老太太只管说自己身体不好,尽量少见三叔就是,分家等等事情尽管交给四弟。只要请上几家有分量的见证人,料想三叔也拿不出太多别地招数。只是六弟还有五妹妹……”
见陈澜一开口又惦记着别人,朱氏不禁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这才气定神闲地说:“自从小四对我提过之后,我就斟酌好些天了,这些事情都想得通通透透。小六那孩子是你三婶唯一的骨肉,我是你三叔的嫡母,他的嫡祖母,分家出去养着他在膝下,为他延请文武名师,但使让他有出息,别人还能多说什么?至于你五妹妹……她是最倔强的人,你三叔要是逼得太狠,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想来他也不敢威逼过甚。咱们就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不是什么事都顾得过来的。”
朱氏既然这么说,陈澜也只得点了点头,虽想离家之前再去看看陈汐,可朱氏硬以她身重为由坚决不肯,她也只能让云姑姑去捎个信。被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扶上那辆大车时,她还忍不住等了一等,直到云姑姑的身影出现,她才上了车。果然,下一刻,云姑姑就上了车来,先是给她捂好了下头的脚炉,把车门关严实了,这才在她侧面坐下。
“五小姐说,她的心志已定,实在被逼的不成法子,那就唯有一死而已。”见陈澜的脸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云姑姑忙又补充道,“奴婢已经劝过了五小姐,让她务必好好珍重,身体发福受之父母不错,可也得想想自己,又说夫人一定设法,可她却说夫人如今有了身子,一定要好好保重,勿以她为念。”“这个傻丫头!”陈澜低低呢喃了两句,最终轻声叹了一口气,“若是襄阳伯能平安回来,也不枉她这一番苦等……”
当阳宁侯府的几辆马车平安驶入镜园西角门时,西城府城门处,在络绎不绝的进城煤车之中,偶然也能看见几辆不起眼的黑油马车出城。其中一辆老马拉着的斑驳掉漆的马车在出城之后,一直低垂着的窗帘终于被一只养尊处优的手一把扯开。里头的人甚至探头往外张望了一下,随即才缩了回去,不是晋王还有谁?
第四百三十八章天意
冬至渐近,天黑得越发早了。申正过后没多久,笼罩着厚厚乌云的天色就逐渐阴暗了下来,不时还洒落下星星点点的雪珠子。在这样的天气下,路上行人自是渐渐稀少,衙门里亦是早早散衙,官员们或车或马,路上不时可见三两鲜衣怒马的武官,一二装饰华美的车轿。因而,当一行十几个人疾驰过宣武门大街时,路上的行人甚至没兴致多抬头看一眼。
驰马大街乃是京城的一大禁忌,换做是往常,杨进周自然绝不会这么做,可眼下他心急火燎,这马速不由自主就快了。所幸他乃是打老了仗的人,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顺顺利利到了镜园。眼看西角门前有人出来迎接,他连话也来不及多说一句,点点头就径直穿过了门头入内,顺着甬道在二门下巴,随即丢下缰绳提着马鞭直冲了进去。
“老爷,老爷?”守门的婆子在后头追了几步,眼看没追上,只能扯开喉咙叫道,“夫人在惜福居老太太那儿呢,老爷别走错了!”
陈澜在母亲那里?
杨进周顾不得多想,只答应一声便加快了脚步。
远远看见惜福居,他索性跑了几步,结果在进穿堂的时候险些和人撞了个满怀,好容易避让一步扶了一把,见是庄妈妈,他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不待对方开口就问道:“夫人可还好?”
“啊,是老爷回来了!”庄妈妈没想到杨进周竟是比报信的人来得还快,愣了片刻才笑了起来,连忙屈膝行礼道:“老爷放心,夫人好着呢。侯府四少爷把人送到了惜福居,亲自报了老太太,老太太自然是又惊又喜,四少爷前会儿才刚回去……”
庄妈妈还要再说,见杨进周也顾不得自己,径自往里头走,这才醒悟到这时节自己唠唠叨叨实在不合适,于是连忙又照着之前江氏的吩咐赶去厨房。而杨进周三步并两步冲进了正房,见明间时只有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于是二话不说进了东次间,才一进门就发现陈澜正斜倚在炕上和江氏说话,一见着他,她的脸上立时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娘,澜澜。”
江氏看见陈澜表情有异,随即就听到了背后这声音,回头发现是杨进周回来了,她立时站起身,又嗔怪道:“怎么这早晚才回来!”
“不是脱不开身吗?”杨进周冲母亲行过礼后,随即就被拉到了炕前。见妻子慵懒地倚着炕椅靠背,丝毫没有平日的刚强能干,脸上满是柔和的光辉,他不禁心里一动,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轻轻按在了她那盖着薄毯的小腹上,声音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颤抖,“真是,是真的吗?大夫,大夫怎么说?”
见杨进周连说话都不利索了,陈澜不禁扑哧一笑,按着他的手轻声说道:“在侯府先请了个老太太常用的太医瞧,后来要林御医又来了,都说确实是滑脉。林御医还说,之前我情绪大起大落,所以在侯府才会突然昏了过去,只要静养就好……”
话还没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攥住了,随即就是一个紧张得甚至有些沙哑的声音:“什么昏过去?究竟怎么回事?”
“没事,只是这些天一直都忙着各种各样的事,都没留意脉象有异……”
见陈澜说得磕磕巴巴,江氏便在一旁坐下,又轻咳了一声道:“好了,全哥你别问了,澜澜是忙得昏天黑地没顾得上,咱们也还不是都忘了这一茬?好在林御医说胎象还算稳定,接下来留心看护就是了。倒是你,新官上任未必抽得出空来,别一心二用才是正理。”
杨进周被母亲一语戳穿心事,脸上就露出了几许尴尬。只是,见妻子亦是含笑看着自己,他一瞬间就从那种患得患失中反应过来:“娘说的是,家里有您在,我哪里还有不放心的?只是消息传出去,说不定一拨拨的都要来探,澜澜一个个见也免太累了些,若是能挡的,您就代为挡一挡,一时失礼,总比到时候有什么闪失的好。”
“我哪有这么娇贵!”
“平时可以听人铁,可眼下得听我的!”
陈澜娇嗔着打断了杨进击的话,可见他那眼神中满是坚决,径直就把她驳了回来,她不禁心中气苦,索性一反抓住了他的袖子:“这得好几个月不能出门,要是连人都不能见,我岂不是要给憋死?别人不行,干娘,四弟,还有惠心姐姐冰云妹妹,这些人总不是外人。再说,要是宫里派了人来。比如夏公公,难道我也都和受不得风一样避着不见?”
“澜澜!”
见陈澜寸步不让地瞪着自己,杨进周只觉得说不出的头疼。不得已之下,他侧头去看一旁的江氏,指望母亲帮自己说两句,可这一看却发现旁边赫然是空落落的——母亲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出了屋子!于是,无奈之下,他只得继续小声哄骗。
“都说有了身子之后,神神鬼鬼的东西,你哪来的那么多精神见人?再说,你三叔回来了难免事多,你心思重,万一听到那些烦心事又要出手去管……”
“我又不是温室里头的兰花!”陈澜从来就不是耐得住性子一直闷在大宅门的人,更何况在江南的两三年呆野了,平日里出门访友踏青赏花,再加上置办产业打理生意,不说天天抛头露面,那也是三天两头往外跑,因此这会儿她哪里肯退让最后那一丁点底线,就这么死死死的瞪着杨进周的眼睛,见丈夫一改往日的纵容,她不禁放软了声音:“全哥!”
这还是陈澜第一次叫出了这么一个称呼,杨进周被这一声叫得心绪一乱,见妻子眼神中满是执拗,他只觉得心里涌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伸出手去轻抚那光洁的面庞,他最终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
磨了老半天终于让杨进周松口,陈澜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于是,当杨进周的手伸到薄毯底下,隔着衣裳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腹,她只觉得心里热热的,目光就这么落在了专注的他身上。目不转睛地端详了他许久,她才低声说:“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女都好,可要是女孩,打主意的人太多了!”杨进周头也不抬,仍是在试图感受那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另一半,“纪曦算是一个,就连你家小四也在我面前叨咕过两句。更不要说戴夫人那边还有个正哥……”
“惠心姐姐就算了,纪曦和小四都还八字没一撇呢,他们急什么急!”陈澜回忆着那会儿偷听到罗旭说这话的口气,忍不住莞尔,“更何况纪曦在家里又不是唯一做主的人,虽说威国公和夫人去云南了,可终究是父母长辈,哪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道理!”
话才说到这儿,她就看到杨进周身后门窗一掀,紧跟着就探进了芸儿的脑袋。
只见她冲着这边咧嘴一笑,等到杨进周回头过去,她方才进了屋子,屈膝先行了个礼,这才笑吟吟地说道:“老爷,夫人,去威国公府报喜的人回来了。”
陈澜闻言不禁心中纳罕:“不是侯府派人去的吗,怎么回咱们这儿来了?”
“因为那边也要和咱们报喜呢!”芸儿笑得露出了白净的门牙,那脸上甭提多高兴了,“威国公世子夫人诊出了喜脉,这会儿正紧赶着派人进宫通知世子呢!”
“老天爷!”
陈澜惊呼了一声,见杨进周正古怪地看着自己,她忍不住苦笑道:“这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看来,咱们那天彼此打趣,真是说中了,这是天意!”杨进周一笑之后对芸儿嘱咐了两句,待人出去,他就重新在炕上坐下,又一手揽住了陈澜的肩膀,“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可不像纪曦那么猴急,等他们将来大了能见面了,若真的合适,再把事情定下来不迟。”
“你还真打算和纪曦当儿女亲家啊!”
见陈澜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杨进周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管是他的女儿嫁到咱们家,还是咱们的女儿嫁到他们家,总不必担心孩子受人欺负不是?你将来肯定是个好婆婆,纪曦的夫人也决计不是喜欢摆架子的,天底下还上哪儿寻这么好的姻亲?”
陈澜听着好笑,可低头摩挲着小腹,心里赞同之余少不得腹谤了两句。可要是两家都是儿子或都是女儿,难道就让他们义结金兰不成?
夜幕初下,同样的两条喜讯几乎传入了各家府邸。大多家不过是吩咐明日预备贺礼云云,却有一家的主人爆发出一阵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