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作者:墨武-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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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妙歌幽幽道:“狄官人不再多留一会儿吗?我其实……”她未说完,狄青截断道:“在下还有要事,不能耽搁了。”
圣公子一旁道:“我倒没什么事。”
张妙歌叹了声,“妾身也累了,怜儿,送客吧。”
圣公子也只能叹息,跟随狄青讪讪下楼。
怜儿送众人下楼,再上来的时候,满是忿然道:“小姐,狄青这人好大的架子,小姐你要留他,他竟然不肯留下。”
张妙歌手拨琴弦,嗡的声响,琴声未绝,已道:“狄青留不留无妨事,我本来是想从狄青口中打探些郭遵的消息,但我觉得,狄青多半也不了解郭遵。那不空倒是个麻烦事,我只怕他还会来找我。”
怜儿低声道:“我们还怕他不成?”
张妙歌只是抚琴,轻轻叹口气,可琴声不再含情脉脉,反倒有种寒雪的彻骨之气。
狄青等人下了楼后,圣公子埋怨道:“狄青,你蠢到家了。张妙歌喜欢这玉,你为何不送给她呢?”
狄青皱眉道:“我还喜欢银子呢,你没事为何不送给我些?”
圣公子微愕,不等答话,狄青已道:“你欠我个散直加上武骑尉,可记住还给我!人在京城混,最要紧的是个‘信’字,我等着你的消息。”说罢扬长而去。
圣公子本待召唤狄青,不想一人突然走了过来。李用和一直沉默,见状已挡在圣公子面前,喝道:“你做什么?”
那人微微一笑,只是望着圣公子道:“这位公子印堂发黑,只怕最近会有血光之灾。”圣公子一凛,已认出来者是从竹歌楼下来的人。狄青认识这人,他却不认得。
阎先生呵斥道:“胡说八道,你是谁?”
那人双手结印,含笑道:“小僧法号不空!”
圣公子愕然,失声道:“你就是不空?”
不空双眸盯着圣公子的眼睛,问道:“公子认识小僧吗?”他对这个圣公子,态度竟然比对刘太后还要温和。声音虽是铿锵有如钹响,但收敛了傲气。
圣公子摇头道:“我……我一直没有见过你。”蓦地想起什么,问道:“我闻大师预事神准,难道说……我真的有危险?”
不空暗中闪过丝诡异,转瞬隐去,叹道:“小僧和公子相见,就是有缘。方才竹歌楼相见,就觉得圣公子命中有难,是以才在外等候。”
阎先生又惊又怒道:“你这番僧,恁地乱说,圣公子怎么会有难?”
不空摇摇头道:“既然这位先生不信,小僧告退。”他转身要走,却被圣公子一把抓住。圣公子神色古怪,眼中亦是露出了惶惑之色,嗄声道:“高僧莫走,我信你,还请你帮忙寻求破解之道。”
圣公子本是从容,但此刻神色隐有极大忧虑,竟像对不空所言深信不疑。看起来,他果真有所担心,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阎先生、李用和互望一眼,脸上也露出了极重的忧意……
狄青没有圣公子的忧心,几乎是身轻如燕的到了麦秸巷。圣公子为他求得官也好,求不着也罢,他怀中那块玉总是片真情。有时候,真情岂是官位和金子能够衡量的?
到了杨府朱门前,狄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有些自惭形秽,心道若有人开门,自己如何开口?犹豫片刻,走到上次进院的侧门处,狄青敲了敲,不闻动静,有些失落。徘徊了片刻,狄青正准备离去,侧门咯吱一声,竟然开了。
月儿从门口探出头来,啐道:“只是这道门,就难住你了?”
狄青汗颜道:“我总不能撞破了门进去吧?月儿姑娘,你家小姐可在吗?”
月儿点点头,道:“她还在,不过有了点问题。”
狄青着急道:“她病还没有好吗?”
“哪能好的那么快?”月儿撇撇嘴道:“她这几日偶感风寒,一直没有好利索呢。不过今天的难题可不是病,而是另外的事情,就看你能否帮忙了。”
狄青立即道:“刀山火海,无有不从!”
月儿终于露出点笑容,“不枉我家小姐如此对你了,跟我来吧。”说着带着狄青从侧门走入,竟直奔前堂,狄青疑惑道:“月儿姑娘,我们这是去哪里?”
月儿道:“去见我家老爷。”
狄青一惊,止步道:“见你家老爷?”
月儿蹙眉道:“怎么了,你难道想一辈子都和我家小姐偷偷摸摸的?”
狄青忙道:“那倒不是,可是现在去见,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月儿问道:“你再准备,还能准备出来个大将军、节度使出来吗?”
狄青苦笑道:“不能。”
月儿嘴一扁,“那不就得了,你既然无法准备得更好,眼下唯一能说动我家老爷接受你的只有两个条件了。”
狄青虚心道:“姑娘请讲。”
“这第一个条件当然就是真诚。你必须要让我家老爷知道,你对我家小姐赤诚一片。”
“这个……真心我有!”
月儿见狄青手足无措的样子,噗嗤一笑,继续向前走道:“有没有呢,要到时候才能知道。这第二件呢,是你必须让老爷看到,你这个人是个有本事的人!”
狄青心中叹气,知道月儿的条件并不过分。试问哪家的老爷,会把女儿嫁给个碌碌无为的人?但他狄青,又有什么本事?狄青心乱如麻,试探问,“那你家老爷有何爱好呢?”
月儿回答的干净利索,“做生意的人,当然爱钱!”
二人说话的功夫,已近了前堂。远远望去,只见堂中坐着三人,杨羽裳正向堂外望着,若有期待,见狄青和月儿赶来,嫣然一笑,晕生双颊,垂下头来。
狄青远远望见杨羽裳的笑容,心中柔情激荡,暗想这番无论如何,总不能让羽裳失望。
堂中除了杨羽裳外,主位上端坐着一老者,花白的胡子,紫铜色的脸庞,颇有几分威严。狄青暗想,这想必就是羽裳的父亲了,不过和羽裳并不相像,好在也不像。
老者下手处坐着一年轻人,屁股下好像有钉子,没有个安稳。年轻人手上带着个硕大的绿玉戒指,油头粉面,虽和老者一问一答,但目光不时的向杨羽裳飘去。老者发现有客前来,不由诧异,远远问道:“小月,何事?”
小月支支吾吾道:“老爷,有客拜访。”她毕竟是个丫环,虽全心为了杨羽裳,也不敢触怒杨老爷。
杨老爷怫然不悦,暗想自己正在待客,这个月儿怎么如此不知规矩,还领人到这里?见狄青已到面前,又瞥见狄青面上的刺青,杨老爷微有心惊,起身拱手道:“这位官人,不知来此有何贵干呢?”
狄青片刻之间已定下了对策,径直说道:“在下是来找杨伯父的。”
杨羽裳又惊又喜,没想到狄青如此直接。杨老爷却皱起了眉头,心思飞转,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狄青只在杨羽裳面前木讷,对旁人可一点都不含糊,眼珠一转,已想到了说辞,说道:“杨伯父……”
杨老爷连忙道:“老朽杨念恩,你看得起我,就叫我声老丈,伯父可是不敢当。”
杨羽裳垂头不语,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一旁那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本把狄青当作空气,可见狄青把他当做透明的,忍不住道:“你到底谁?莫要穷套近乎!”
狄青转头望向那人道:“你又是谁?为何到杨老丈家,可是想要偷鸡摸狗吗?”
那人怒道:“你说话客气些!”
狄青反诘道:“不客气又如何?”
那人一滞,见到狄青脸上的刺字,冷笑道:“我何必和你一般见识?”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小子低等军人,烂命一条,我没必要和他拼命。
杨念恩慌忙圆场道:“官人,这位小哥叫做罗德正,此次前来,是和老朽谈些私事,绝非偷鸡摸狗之辈。”
罗德正自感弱了气势,怒道:“杨伯父,何必对他废话?”
狄青道:“伯父不敢当,你还是叫声老丈吧。”他把话题接过来,反倒占了罗德正的便宜。
杨羽裳忍俊不禁,噗嗤一笑。
罗德正霍然站起,拍案道:“你敢占我便宜?”
狄青诧异道:“哪里哪里。我是见杨老丈谦逊,这才替他说出,你难道不叫他老丈,要叫兄台不成?”
杨念恩大皱眉头,慌忙岔开话题道:“德正贤侄,方才你说带了点茶叶过来,老朽倒想看看。”
罗德正见杨念恩对他客气,心意稍平,取出个锦盒,双手递上道:“还请伯父品鉴。”
杨念恩随手接过,笑道:“还不知道是哪里的茶叶呢?”他本是个茶商,岔开话题,是不想狄青和罗德正争吵,对于一般的茶叶,还真不放在眼中。
罗德正微笑道:“此茶乃建溪的龙团茶。”
杨念恩一惊,忙打开锦盒,见正中放着一茶团,色泽光亮,上有建溪独有的金龙标志,不由喜道:“哎呦,这份礼可就贵重了,太贵重了!”
狄青看不出这茶团有什么贵重,不想出丑,只好藏拙沉默。狄青虽想低调,罗德正却不想放过他,轻蔑道:“这位官人,你可知这礼重在哪里呢?”
狄青回道:“我看轻的很。”他话一出,杨羽裳和月儿都是大皱眉头,狄青知道说错了话,眼珠转动,想着应对之策。
罗德正哈哈大笑道:“轻的很,哈哈,你若还能找出比这重的礼来,我就……我就……”
“你就磕头管我叫爷爷?”狄青挑衅道。
罗德正气得满脸通红,杨念恩解围道:“官人说笑了,这礼不重,可也着实不轻。要知道天下产茶圣地就在福建建溪,而这龙团茶更是建溪茶中极品,一斤茶叶,不过能做二十团龙团茶饼,价值黄金二两呢。更何况,这是宫中用茶,有钱也买不到。”
狄青故作不屑道:“二十团茶叶才值黄金二两?价钱也算稀松平常了。”他当然知道这价钱不稀松,而是高昂的要命,他一年的俸禄,也还没有黄金二两。但这时候,狄青当然不肯掉价。
罗德正气急反笑,“某人真的胡吹大气,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二两银子?”
狄青笑道:“不瞒你说,在下虽说贫寒,但随便买个几百团……这什么了?哦,龙团是吧?买几百团龙团也不是问题呀。”
罗德正怒道:“你若是能买几百团……我就……我就……”
“你就磕头管我叫爷爷?”狄青问道。
罗德正气得发疯,拍案道:“好,只要你能当场拿出五十两金子,我就磕头管你叫爷爷,可你若是拿不出来呢?”他见狄青是个寻常禁军,衣着敝旧,绝不信狄青能拿出金子来。
狄青心中好笑,故作犹豫道:“说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罗德正见狄青退缩,更有了底气,喝道:“谁有功夫和你说笑?你若拿不出来五十两金子,就莫要胡吹,滚出去吧!”
狄青故作恨恨道:“若我拿出来金子又如何?”
“你拿不出又如何?”
“我拿出来又如何?”
杨念恩见二人“鸡生蛋、蛋生鸡”一样的斗气,只怕争到明天都没有结果,忙道:“两位莫要争了,来者是客,和气生财。老朽手上虽无龙团,但正巧有些江南的早春茶,待老朽为二位烹茶消消火气。”
罗德正道:“杨伯父,不是我削你面子,只是这人太过嚣张,我若是不教训他一顿,他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今天我是赌定了。”
狄青霍然站起,喝道:“好,我若当场拿出五十两金子,你就叫我爷爷,我若拿不出来,我就从这里滚出去,以后再不登门。”
杨羽裳脸色微变,低呼道:“莫要意气行事。”狄青背对杨羽裳,手掌摆了摆,杨羽裳见狄青胸有成竹的样子,反倒不解,因为她太了解狄青,知道狄青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