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之书-第6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数十上百支沉重的弩矢如同飞舞的蜂群般迫近。有些在接近他们之前就失去了准头,更多在飞行过程中相互碰撞坠落,但仍有数支射到眼前;电光火石之间、赏金猎人借着刚要下落的力道猛然踏下其中一支、又狠狠一拳令另外一支改变了方向——这样的反应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致命的狂热驱使着他、令他无所畏惧。
然而这些才只是开始。
天地之间隐然拉起了一张金经铁纬的巨网,而网络的枢纽就是神殿上空、那对正在缓缓上升的黑色双翼;每一条纤丝都是一发致命的弩炮或者光束,穿云破雾、一往无前。死亡的精灵无声地在高空中起舞、那种炫目的美感令人窒息;但是赏金猎人的动作同样如同行云般流畅、双刀在半空中舞成一团蓝光,手腕粗的弩矢被一支接一支地砍断或击落,而“弑神咒甲”发出的光弹也没有一发能够命中。
他的肌肉已经收紧到近乎抽搐的程度,汗水被甩脱出来、变成一个个晶莹的圆球飘散在空中;他的刀刃在空气中划出震耳的嘶鸣、在空气中留下燃烧般的镜影。金属的碎屑擦过他的手肘、划出一道又一道浅红的血口,但他恍似浑然不觉;炽热的流光如急雨般迸溅、灼焦了他灰白的头发。那是如同天神一般的力量与威仪、如同恶鬼一般的凶狠与执着,就算是身为半神的瓦尔基莉,也无法不为之而微微动容。
“你,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她不需要等待回答。海啸般的情感与意念尖啸着涌入她的意识,然而每一缕都一闪即逝、根本无法辨清;那是一幅幅充盈着浓厚血色的场景,它们迅速交织成一片暗红色的肮脏幕布、遮盖了整个世界。
瓦尔基莉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理解她所看到的这一切了。一直以来、她自以为拥有全知的眼睛,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一切;但她甚至从来没有把一个人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欲望看清,连她自己的都没有——那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力量,比她所能掌握的更加纯粹——不,应该说那根本就不是她和整个世界所知的黑暗,而是一种更加混沌庞杂、不可理喻的存在。那里没有半丝“善”与“希望”或者任何这一类让人感到安慰的东西,只有不计后果的奢求和欲望、为此可以不顾一切的疯狂。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灵魂之闸已经彻底敞开,而打开这一切的钥匙,不是承诺、不是责任、不是愧疚,更不是那所谓的爱。驱使着他的,是那些野兽般的狂乱意识,愤怒、恐惧,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即将丧失的一切,无法接受自己不被信任的事实,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注定的失败。他正在像火炬一样熊熊燃烧,然而当一切都焚烧殆尽、那么永恒的沉默与死亡就必将降临。
又一波沉重的弩矢被刀刃挡开,铁屑与燃烧着的碎片在他们周围编织成了一场炫目的火色之雪。然而就在此时,赏金猎人的左肘突然奇怪地一弯,筋肉在护身皮甲之下可怖地耸突出来——长时间的过度发力彻底消耗了力量,他的整条左臂都抽搐着、失去了力量。恰在此时,一道明亮的铁光从他的视野边缘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响,纯黑的血液在空中轻盈地悬浮、飞散开去。
瓦尔基莉双唇微张,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支炮弩斜斜擦过她的腿、带出了一条一指深的可怕伤口。维尔-建金斯就像一头发狂的恶魔般嘶吼起来、他的双眼已经变得通红——他不可能失败,也绝对不允许失败!
“维……住手吧……”
男人充耳不闻。那条手臂已经像折断了一样弯折过去、剧烈的疼痛令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但他依然在战斗——右臂、双腿,他在用他还能活动的全部身体翼护着女孩儿,把一发又一发的弩炮和光弹挡开。一条条伤痕就像毒藤一般在他身上生长出来,他的衣甲开始破碎、燃烧、带着一股股恶臭的青烟向四周碎落。
“够了,维……别再……”
大片大片的金色光弹自下而上席卷而来。赏金猎人已经不需要刻意出力保持身体不下落了,密如急雨的饱和爆炸彻底抵消了重力、偶尔接近的高能闪光在他身上灼出一块又一块黑色的焦痕。不过纵使他已经豁出一切、却还是无法挡下所有的炮火,不断有碎片或流光击中瓦尔基莉的身体,黑色的血液汇流成缕、又在空中蒸发成迷蒙的烟雾。
此刻,他们早已远离了达卡芙残破的街道和塔尖,远处的山峦、河流、明亮美丽的朝霞,一切都如同天国般安谧——然而,近在咫尺的却是炼狱般的毁灭与死亡。女孩儿的神情越来越哀伤,不过这绝不是因为创痛;她的手指正在轻轻颤抖、无意识地向前慢慢抬起、做出一系列充满力量感的手势。
“维,你什么也改变不了,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毁灭?这是一条不归路,我的归宿一定是这世界上最肮脏、最黑暗……最可诅咒的地方,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还不够吗?”
“我——必须——”
轰然一声巨响,一发巨大的光弹在他们面前引爆;狂暴的气浪势不可挡地将两人吞没、在高空中形成了一片红色的烟云。如螺旋线般盘绕着的乱流之中、一把闪着蓝光的刀刃直落而下,但瓦尔基莉的那双巨翼很快就扑散了云团、重新出现在澄澈的高空之中。
“你会死的,维!别再意气用事了,真的够了!”
维尔-建金斯已经无力回答——他已近乎失去意识,但还是凭借着本能击飞了又一发迫近的弩箭、身体也随之失去了平衡。
红色与黑色的血雾在高空中交织,描绘出一幅绝美、然而更加绝望的图画。
终章 命运终局(3)
弑神咒甲,驾驶舱。
洛莉丝-金雾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病态的狂热在她脸上表露无遗、此刻她就像是一只专为毁灭而生的绝美修罗、眼神与表情无不诠释着赤裸裸的欲望——对于破坏与杀戮的原始本能。
善意。温情。怜悯。愧疚。爱。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脚下那片比最恐怖的噩梦还要惨烈十倍的废墟已经解释了全部,既然痛苦已经无法承受,那么何妨再增加一些?
咒甲的主炮重新开始了充能,它们的视角正在缓缓仰高、向高空中那个蝴蝶般的影子聚焦;洛莉丝的手指因为兴奋而痉挛抽搐着,令她抖抖地难以瞄准,然而准星依然在缓慢地向目标逼近。
她最终重重按下了扳机。
*
瓦尔基莉看到了脚下那正在汇集的巨大闪光。然而对她来说,那些迫在眉睫的威胁、那些在她心中狂呼乱喊的声音——不论是呼求她的保护还是诅咒她的灭亡,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火与血的背景色中,维尔-建金斯的身体正在坠落。燃烧着的衣甲残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灰黑的烟迹、令男人的身形在她眼中一点点模糊起来。
空虚——比她两千年来一直承受着的更加致命、比她在任何人的灵魂中捕捉到的更加绝望。它的存在是如此的强大、寥廓,以至于连死亡与解脱所带来的终极欣悦都无法抵偿。
她在这种不可抗力的驱使之下张开了双臂。至为纯净的黑暗涟漪在清晨的天空中一波接一波地扩散开来、那种摄人心魄的美远非人世间最娇艳的花朵所能比拟,更非苍白乏力的语言所能形容。
属于黑暗的城市上空,终于绽开了最后的、也是最夺目的蔷薇。
炽热的光柱如同神裁的利刃般刺向苍穹。
歇斯底里的嘶喊从费伦的军阵中升起。
弩手们被磨破的手指离开了弩机,犹疑不定的士兵们停下了脚步;军官们高举起雪亮的马刀,旗手拼尽全力举高猎猎的战旗。
然而达卡芙却沉浸在不祥的死寂之中,就好像这座城市以所拥有的全部滋养了那朵蔷薇,然而自己却失去了生命。
那耀眼的光柱继续上升、穿透云雾、挟带着死亡的威势一往无前;然而就在它即将击中目标的时候,**扑动了一下羽翼、轻轻抬起了一只手。
那么纤细的手。但那雷霆般的一击、在触及它之前就已无法前进。贯穿天地的光束在比闪念还短的瞬间里、不可思议地被压缩成一个闪亮的光球,旋即就如雪球浸入火山一般消融无踪。
瓦尔基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在费伦的军人们、一切看到这一幕的人们来得及惊呼之前,她又一次扑展羽翼。
就像静谧的海浪拍打礁石、就像沉静的月光穿透乌云、就像无尽的北风扫荡沙漠、就像蓬勃的生命呼唤死亡。军人们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以天空中的那个影子为原点,黑暗之潮无可阻挡地倾泻而下,洗刷着达卡芙城内城外的每一寸土地、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低吟浅唱。所有抱持敌意的人都垂下了手臂、木然凝视着那对蝴蝶般的巨大翅膀;此刻在他们的意念中,一切痛苦与狂热都已消失、执念与希望亦然。
又一波黑暗的浪潮扩散开去。瓦尔基莉蜷起身体、向下俯冲。
弑神咒甲内部,洛莉丝-金雾的手离开了控制台;她颓然向后退出几步、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黑暗开始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蔓延,她却似完全没有知觉般一动不动,任由浓厚的黑雾攀援而上、渐渐吞没她重新澄清的蓝色眼瞳。
瓦尔基莉在空中接住维尔-建金斯坠落的躯体、张开双翼纵身滑翔;与此同时,第三波黑潮悄然迸发、沿着达卡芙燃烧着的残骸席卷而去。肆虐的火焰应声熄灭,然而那些僵立不动的军人却再没有半点反应,一如泥塑木雕的偶人。
冬日的寒风在某一刻扫过银白色的丘陵和平原。当它与那支凝固了的军队接触的刹那,一阵黑色的烟雾突然从军阵中迸发出来;士兵们就像燃尽的烛芯般一个接一个地破碎消失、散落成黑色的细碎烟雾,眨眼间整支雄壮的部队就化为乌有、只留下散落一地的铠甲和刀枪。
战争,属于达卡芙和费伦的战争,结束了。
*
瓦尔基莉抱着维尔-建金斯的身体重新降落在神殿顶端。刚刚触及地面,她突然一个趔趄、几乎撞在冰冷的石板上——迷惑、愤怒、混乱、绝望,这一切让她释放力量的时候毫无保留,此刻的她就如凡人一样吃力地喘息着,眼神涣散、疲惫不堪。
赏金猎人在她的怀里颤动了一下。虽然满身伤痕、但他还活着,而且奇迹般地并没有昏迷,不过一时间也动弹不得。此刻的达卡芙就如同一座死城,除去在废墟中穿行的风声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在这城市的至高点处只有他们两人,空旷得令人不寒而栗。
“维……维……都结束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如果杀了我,一切就都会简单得多……为什么,我看不透……回答我,回答我啊……”
一滴眼泪滴落在维尔-建金斯灼伤的左手上,接着是更多。
“我不该迷惑的,但是……我这么做,是正确的吗?他们全都消失了,毫无痛苦……但不该继续存在的是我啊,如果你没有阻拦我的话,如果……没有你的话……”
一边说着,瓦尔基莉的手缓缓上移、轻轻卡住赏金猎人的脖子。
“如果没有你的话……”
突兀的击掌声就像枪响一样打断了她的话。维尔悚然一惊、喉咙里发出一声脆响,却没能挣得起来;瓦尔基莉却毫不吃惊,只是略微偏头、轻蔑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一样发出回音;朝阳柔和的光芒中,神殿阳台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