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教父-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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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人借帮会为号召以扩张自己的势力,两者互相勾结,互相利用。省城公安局侦缉科副科长马凡拜了刘老七做老头子,便是出于这个目的。再举个历史上有名的例子,山东大军阀韩复渠就曾拜青帮老头子张仁奎为师。若论权势,张仁奎根本不能跟韩复渠比,韩却主动入青帮之门,那是为了能够自开香堂,自立门户,以求在除军法之外,再加用帮规来管束手下的人,扩张和巩固自己的势力。
二、富户殷商企业家。
这类人加入帮会,主要是希望从中获得保护。有钱人家容易遭到绑票,或被恶势力敲诈欺侮,进帮会,就找到个靠山,万一拿刀拿枪的黑道人物找上门来,自己也不致眼光光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孤立无援。1929年某日,中国国货银行总经理朱成章带着女儿和护士从寓所坐汽车外出,刚出里弄口,便遭绑票,朱小腹中枪。国货银行随后探得线索,用重金把朱赎回,送院抢救,终因伤重不治。此事使银行界的大亨们大为恐慌,筹商结果是请出青帮老头子张仁奎来“压邪”,实业界人士不少也辗转托人拜在张氏门下。
这是一个有名的实例。大和轮船公司买办朱筱竹更是经过开香堂、拉台子(请客)的礼节来拜张仁奎为师的,理由是“像我们这些吃水上饭的人,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没有张老爷子的牌头,就玩不成了。”
遭到绑票、敲诈、欺侮的人家能否依靠公安局破案?可以,但极可能会遭到黑道人物更残酷的报复;而且当时的公安局与有名的大堂口往往有说不清的关系,未必真会为只有钱财而无权势的人伸张正义。绑架朱成章一案,便是当时上海三大流氓头子之一的张啸林指使的。起因是朱成章向静安寺和尚租借到静安寺电车站终点的一段地皮,准备建造市房出租,并已办妥了一切法定手续。稍后张啸林也要租这块地皮,朱成章当然不允,张啸林一气之下,就闹出这件命案。
事发后,商界人士不是去寻求公安局的保护,而是去拜张仁奎的门子。正所谓情势所迫,为求自保,富户殷商企业家也只好进入帮门了!
三、吃江湖饭的人。
形容社会上人的复杂,有所谓“三教九流”。其实,三教指的是中国儒、道、佛三大教派,九流才是指的社会的各种行业,其中又分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各有一首歌谣说明这些“流”是些什么人物。
上九流:一流佛祖(释迪牟尼)二流仙(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八仙等等)三流皇帝(真龙天子、封建帝王)四流官(大小官吏)五流烧锅(酒厂,封建时代曾是最大厂家)六流当(当铺)七商(商贾)八客(庄园主)九庄田(农夫。
这一说法似是受了道家田园情趣的影响)中九流:一流举子(举人)二流医(医生、郎中、大夫、药房先生)三流风水(风水先生、阴阳先生)四流批(批八字、算命先生)五流丹青(书画)六流相(相士、看相的)七僧(和尚)八道(道士)九琴棋(古琴和围棋,标志文人)下九流:一流巫(画符念咒招神驱鬼的南方巫师)二流娼(明娼暗娼歌妓)三流大神(以跳唱形式治病的神仙附体的神巫)四流梆(更夫)五剃头的(挑担走四方的理发师)六吹手(吹鼓手、喇叭匠)七戏子(各类演员)八叫街(乞丐)九卖糖(吹糖人的)当然,从字面上看,上中下三个“九流”合在一起才是三九二十七行,其实不然,连七十二行也包在里面了,因为每一流的行业名称都包括着很多同行或类似同行的职业,比如下九流中第五流“剃头的”,便把修脚的、跑堂的、拉车的,以及按摩、店员、舞女、帮闲等属服务性行业的均算在内。
参加帮会的所谓吃江湖饭的人,当然不是指的佛祖、仙人、皇帝、官吏,而是指经常处于“流动性职业”的人物,诸如医生、风水先生、算命佬、相士、巫师、神巫、剃头的、演员、乞丐、卖糖的等。这类人要“跑码头”,就得找个靠山,否则便会受人欺侮。找靠山的最直接和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加入帮会。若到外地开档时,还得“拜”当地的“老头子”,否则不但开不成档,还会轻则被地头蛇一顿好打,赶出地盘,重则惹来杀身之祸。举个例,当年文武老生常春恒在顾竹轩(上海滩青帮头子之一)开设的天蟾舞台演出全套《汉光武复国走南阳》,卖座颇盛,于是要求顾增加“包银”(工钱),顾不允,常就提出缀演的要求。这本是常事,但顾因而大怒,竟暗中指使门徒把常春恒打死了!然后续聘当年著名京剧演员周信芳(今天《简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和《辞海》都收有此人物的条目,何见其名气之大),周演至期满后不肯续演,顾就扬言要杀掉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戏子如何去抵抗这个称霸一方的大流氓?周信芳别无选择,只得以毒攻毒,拜更大的流氓黄金荣为师——顾也曾拜黄为师。随后黄把顾召到黄公馆,说:“信芳现在是你的兄弟了,今后要照顾他。”顾只得遵命。周信芳也才因而逃过大难,但他仍恐顾寻机暗算,急匆匆如漏网之鱼,离开上海,回北方“游码头”,三年后才重返上海在黄金荣的黄金大戏院演了三天,顾也不敢侵犯。
这一类吃江湖饭的人加入帮会,主要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营生,一般不参与帮会的打打杀杀,帮会堂口的主体是下面这第四类人。
四、地痞无赖、流氓把头。
这类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好勇斗狠,欺负平民。帮会堂口招揽这类人来壮大自己的势力,这类人加入帮会堂口,使自己更能作奸犯科,仗势称霸。小流氓拜大流氓为师,大流氓拜更大的流氓为师。这就如同一个金字塔,尖顶上是最大的流氓,下一层是二流氓,再下一层是三流氓、四流氓。由此而成为一个山头、一个犯罪集团——黑社会,成为一个社会的毒瘤,一股危害社会的恶势力。一个城镇、一个乡村,如果出现了几个山头甚至多个山头,他们就会彼此争地盘,争码头,争女人,争钱财,争他们认为要争的一切,于是出现争执。如果能够“讲数”解决,那就“和平共处”;如果必须动用武力,那就是黑社会的仇杀——或公开的打斗,或暗杀——帮会头子、堂口堂主或亲自出马,或指挥着手下的这伙亡命之徒去“冲锋陷阵”。
当年军阀混战,社会动荡,法治几乎形同虚设,以至帮会堂口这股恶势力在中国这大片土地上迅速滋生壮大。一些本来穷困潦倒的地痞无赖,便因加入帮会而逐渐成为地方一霸,以至大亨巨富、党国要人。当金城继任广东省城广龙堂第三任堂主之时,上海滩上最大的流氓便是曾收了蒋介石“门生帖”的黄金荣,他就是从一个小瘪三(无赖小流氓的俗称)起家的,靠当上法租界巡捕而发迹,进而当上华探督察长,广收流氓把头为徒而称霸上海滩。当年黄门下的知名流氓头子,除上面提到的天蟾舞台老板顾竹轩外,还有法租界粪大王马鸿魁、大包工头谢彬衡、好莱坞的赌场老板朱顺林、烟土贩子刘怡章、大世界总管闵采臣、流氓律师许福金、徐家汇大流氓顾玉书、大世界经理水果荣生、日新池老板舒长泰、杭州大流氓王五权、星相把头孟禄久等。这伙人自己又广收门徒。后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势力压过黄金荣的杜月笙,也是靠黄金荣的提携而发迹,这是后话。
除上面这四类人外,在大都市中的不少工人也有加入帮会的(如当年上海邮电局参加帮会者约占职工总数的百分之二十)。工人有自己的职业,一般不赖帮会为生,他们之所以加入帮会,只因社会动乱,自己怕生活、财产得不到保障,加入帮会好找个“护身符”,当然也不排除有一小部分人后来因此而不务正业,成为帮会的骨干。
帮会堂口要生存,要扩张,就要有自己的“码头”(地盘)和人马。势力的大小,主要取决于人马的多少和码头的大校如果自己的人马转投别的堂口,那就对本堂造成重大威胁——不但是人马减少,势力减弱,而且人心动摇,到最后。说不定分崩离析,连码头也保不转—金城一走马上任,继堂主位,首先就意识到这一点。
对堂中兄弟“过底”他堂,一般说来,堂主也无可奈何。比如,当年上海滩最有权势的是青帮三大亨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各收有大批门徒。张为人吝啬,他的门徒因杜月笙能周急济困,不少便改换门庭,投到杜门之下。张与杜闹矛盾,这是原因之一。
势力如此之大,脾性又甚暴躁的张啸林也不能去为难这些“叛徒”,初上任的金城更不能对这些要改投他门的“兄弟”怎么样了。金城心中很明白,这些手下——除少数骨干外——口头上说的是“同生共死”的“桃园义气”,实际上他们加入广龙堂,不外是想多捞点钱,更以堂口为靠山,在社会上仗势称霸,欺负善良老百姓而已。当他们觉得加入别的堂口更能达到目的,自然就会他去,那是不能靠劝说或武力制服的。金城一上任先大方地分了一笔钱,以稳住军心,但这不是长久的办法,长久的办法是扩张势力,使堂中兄弟觉得留在堂中确有“前途”,而要这样做,首先就要还清广龙堂的欠债,消除江湖上对广龙堂欠债累累的传闻。
金城花了几天时间,仔细地清算了堂中的帐目,结果令他大吃一惊:堂里的生意——三间赌尝两间妓院、五间烟档、广龙航运有限公司外加五十二间商铺的保护费——在最近这几个月尽管不错,堂中存款却不足二万大洋!照他原来的推算,连同前堂主林风平及其爱妾玲花留下来的钱,堂中应该有五六万大洋存款才是。他由此推断,江全定是把这笔巨款存进了自己的私人户头,但江全到底存了多少钱,钱又存进了哪间银行?金城一无所知,他苦思一回,仰天长叹一声,然后要何曙把堂中几个首领叫到林氏宗祠来。
富国威、姜雄、万良、莫七先后来到,大家给林风平和江全的遗象上了香,然后依次就坐。
金城也不多言,把堂中各项生意的帐簿摊在八仙桌上,边对照着帐薄,边把这几天自己清算堂中帐目的经过详详细细他说了一遍,最后道:“照计算,本堂现在该有存款五六万大洋,但现在堂中现款连同公司的户头,仅余一万七千一百六十大洋,四五万元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金城看看众人,大家也看着金城,一时无话。
金城见无人说话,自己便放下手中纸扇,向江全的遗像拱拱手,再目视众人,道:“照我的推断,这笔巨款已被江堂主存进了他自己的私人户头……”金城话未说完,只见富国威霍一下站了起身。金城也就不说下去,看着富国威,等他说。
富国威也不知是气愤江全如此敛财,把堂中兄弟打生打死赚来的钱装进私囊,还是想反驳金城,以保持前堂主的声誉,总之他把口张了张,没有说出话来,便又慢慢坐下了。
金城见富国威坐下了,便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和一下气氛,然后道:“我希望自己的推断错了,但目前只能如此推断。不知各位可有知道江堂主自己的私人户口的?
这笔钱本堂正等急用。“
大家没说话,只是摇摇头。金城从各人的神色判断,确实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