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未见春又深+入云深处亦沾衣-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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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几日的周旋相处,我以为萧桁的权变与魄力,不愧是当世豪杰。
隔着人群与风声,听不见萧桁对他说了些什么,拓跋锋板着脸翻身下马,虽然神色依旧冷峻,却还是同着萧桁走到僻静处,对面立谈。
嗯,他们谈他们的,我却还有点话向欧阳莹交代,我瞥了一眼容甯,只见他已翻身上马顾视大局,偶尔也不忘扫一眼裴致。我便放了心,把并州东北临近萧齐的几处郡州虚实,简单地跟欧阳莹说了一遍。以她的记性,自然是过耳不忘的。
“此外,谢静山我不要,你看着办吧。”我瞅了一眼与战场上诸多死尸一般,依旧静卧在方才之处被阳光暴晒的谢静山,冷冷道。
欧阳莹皱眉笑了一下,道:“你就是嘴巴凶。”
我沉吟片刻,道:“即使你见死不救,我也不反对。你可知方才许北辰原是为杀她而来的,你想想,这种大麻烦,确实不宜招惹。”
欧阳莹嗤之以鼻,道:“好了,她也是身不由己,论麻烦不及你万一。”
“好吧。”我低头自省。
“此外,卫潜风胸中自有丘壑,”我扫了一眼他与许北辰消失的方向,郑重地向欧阳莹道,“只怕也是许北辰一伙的,你如今跟着广陵殿下,万万不可被他蒙蔽。”
欧阳莹凝神片刻,道:“昔日在云间宫时,卫金吾对陛下忠诚无二,绝非许北辰可比。我想他侍奉你之心,未必是假。”
“即使不假,只怕他亦不能体会我的用意。”我道。
“你的用意吗?”欧阳莹嘲讽地一笑,眼神又飘到萧桁身上,道:“实在和他一样难以体会。”
我沉默无语。此刻萧桁同拓跋锋却似已是推心置腹完了,只见萧桁从容不迫,正欲向拓跋锋叉手为别。谁知拓跋锋不知说了句什么,抬手就是一拳打在萧桁胸口。
欧阳莹一声惊呼,萧桁身子晃了晃,坦然受之,脸上还带着笑。
“唉,论气度,还是广陵殿下……”我一言未了。却见萧桁也骤然回手,与拓跋锋两人竟在千万人面前厮打起来,拳脚相加,只是没有动兵刃而已。
容甯无语,裴致无语,三军鸦雀无声,难得有机会看主帅比试,啊,全天下的战争要都是互派主帅单挑,那真是天下太平了。
两人最近都不忙,散散筋骨也好。我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当年毅衡表哥和我哥也经常比武,我知道他不弱,谁知拓跋锋动起手来更狠的……
“你说他们谁会赢?”欧阳莹忍了半天,终于焦躁了。
“海其腾君。”我叹了口气。
“为什么?”欧阳莹忿忿不平地瞪着我。
“他占理,有杀气。”我望着萧桁为拓跋锋逼着倒退了两步,心中好生感动,原以为只有我替他顶罪,不承想还有今日。
“我不要,你快让他们停。”欧阳莹用力拧了一把我的胳膊道。
“我有什么办法?”我道。海其腾君盛怒而来,火气自然是大,若不揍毅衡表哥两拳泄愤,回去只怕打我也说不定……
“你真没有办法?”欧阳莹提高声音。
“稍安勿躁嘛……”我正看得开心,谁知欧阳莹却冷冷道:“你没办法,我就要用我的办法了!”
“好啊。”我笑着转脸看她,不防欧阳莹劈面就是一耳光抽过来,力气之大,我一时没站不稳,竟被打得跌坐在地上,我捂着脸,痛得瞬间眼泪就涌出来了,这才想起,这边脸刚被谢静山的剑气划开过口子,如何经得起她这般毒手?血又流下来了。
我痛心疾首地望着她道:“你也太狠了……”
欧阳莹白着脸,欲扶不扶。容甯见状下马,却也只是皱眉扫了她一眼,远远给我递了块手帕过来,我只好自己接过,自从没有陛下庇护,脸就一直受伤,我真的不明所以啊……
但这招,却还是真有效。我再度抬眼时,拓跋锋与萧桁已经是完好无损地分开了。拓跋锋自己上马过来,萧桁掸掸衣服,裴致亦牵马与他,容甯更是贴心地亲自送欧阳莹回去,那边也放了居澜等侍从回来。
我还没有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拓跋锋的影子已经罩在我头上了。
“别打脸……”望着他依旧铁青的脸色,我头皮都麻了,果然欧阳莹误我!
“你还有脸么!”拓跋锋冷冷吐出五个字,一把将我从地上拎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你真是个小渣……
第48章 流光之沙(上)
闹了一夜一日,骄阳都撑不住要下山了。萧桁早走了,但是,今天我们要怎样下场才好呢?
拓跋锋与我站在道旁,相顾无言,他眼中隐隐怒气,显然一触即发。
近瞧时,他气色都憔悴了。
一时心颤,我思虑不周,张口便道:“几日不见,我想你了。”
此言一出,直如撮盐入火。拓跋锋额头青筋暴起,一把拽着我胳膊,几乎要勒断血脉了,恶狠狠地瞪着我道:“你再说!”
“你不想听?那我就象蚯蚓一样安静……”我眨眼仰望他,脸上有伤时,装可怜最像。
“我怎么能想到,天下会有你这种妖精!?”拓跋锋一边切齿,一边用力。
“我也想不到……”我泪盈于睫,人痛极了仿佛会幻听,我此刻觉得在场所有人肚子里都在笑话我。
“还敢顶嘴!”拓跋锋怒喝,右手也抬起来了,旁边容甯就皱眉看着,竟然连劝的意思都没有,我真是认识你了!
“我错了……”今天实在熬不得刑,顾不得面子了。我一把握住他右手,蹭到他怀里,道:“十恶不赦,罪无可恕,虽然我也知道很为难,但是你看还能放我一条生路么?”
“不能!”拓跋锋斩钉截铁地道,身子往后一闪,不让我靠,左手一丝一毫不肯放松,他冷冰冰地看着我:“你对我何曾有一句真话?”
什么?我不能接受这种冤枉!
“其实,只有真假参半才能骗人,如今假的你已经拆穿了,剩下,自然都是真的!”我不知死活地看着他。我喜欢你,不是假的;不利用你,不是假的;我舍不得你,也不是假的……
“真的痛死了……”显然合理的推断亦不能使他安慰。手臂要断了,我又痛又气又累,站也站不住,软软倒在地上,只能看到他袍子的角。
“你给我记住,”拓跋锋拎着我手不放,此刻几乎是拗在我头顶了,“今后若再敢逃,无论天涯海角,我先断了你的爪子,再教你所过之州、之郡、之国、之地,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你不是不好杀么?”这话太狠,我震惊得忘了痛,仰脸看他。
拓跋锋冷笑,把我手臂一摔,道:“我也说谎了。”
好,佩服!
当众打完老婆,便是教训部下,拓跋锋神色不善地吩咐容甯回幽州从严治刺客,又使徒单宗望帅部殿后,最后差点没让居澜自杀,我噤如寒蝉地看着居澜披发卸甲被捆于马后待罪,不由深感自己罪孽深重,只怕今后要更下一层地狱了。
一切事毕,拓跋锋翻身上马,又瞪我道:“还不过来?”
我犹犹豫豫地靠近他,他一把将我捞上马背,策马便走,我一时没坐稳差点把掣电的耳朵给揪掉,颠簸了一会,好容易坐正身子,瞧着前后簇拥着的队伍,虽然一个个表情肃杀,但我始终仿佛听见他们肚子里在笑。
犹如芒刺在背,如鲠在喉,我忍不住回过头去,望他道:“你以前不是说同骑不方便么?”
拓跋锋一手环住我的腰,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我原以为他不会回答,谁知他却嘲讽似的一笑,缓缓道:“都闹成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在这一片沙漠之中,暮色如胭脂,流霞如锦缎,雁从天际飞过,山河起伏连绵,是平生未见的美景。我靠在他怀里,渐渐不再感觉到疲累疼痛,也忘记了我自何方而来,又将往何处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蝴蝶跟着狐狸,台词功力见长。
第49章 流光之沙(下)
燕都,既是京城,亦是国之门户、西域之路、贸易重镇。论城阙风物,虽然不及幽州累有百年之经营,却更为雄浑阔达,气象亦是壮观。
而与汉人习气不同的是,燕都对于魏室而言仅仅是临朝处事之地,在燕都之北,雪山皑皑之下的辽阔平原,才是公侯贵族的治产业、分领地、练兵马的根本重地。是以,踏入燕都后,我在车中偷眼观看风景,只觉得天高云低,街衢宽阔,城阙一仿中原摸样,只是百姓居所全以土墙垒砌而出,极少有江南砖木齐整。而海其腾君的宅邸,虽然高悬着襄亲王府的匾额,门前赫赫扬扬侍从如云,内庭也只是地方宽大,论建筑精致,花树绵密,还不如我家呢。
自那天起吵了架,拓跋锋一直生气,好久不理我。今日到家,却是亲自来迎我下车。往好里猜,是给我面子,顾全大局;往坏里猜,一定是给我树敌,自己舍不得,就要借刀杀人么?
我才不管,他要牵我手便牵,我一边提了扇子挡太阳,一边紧随其后走路。
到了内厅,拓跋锋自己居中坐了,又示意我坐右首,我瞧了一眼那些迎接他的女眷,却只有两人于左首落座,原来海其腾君的妻室是这样少么,哦,或者还有在领地也未可知。我垂首低眉,听拓跋锋与正夫人往来说话,魏语我并不精通,只能勉强听懂大义,无非是王爷问家事,王妃问辛苦,又问兄弟。原来这夫人,竟是徒单宗弼的姐姐,名字叫月相。这徒单氏在大魏,领地战功虽都有,却称不上一流世家,想不到海其腾君正室出身如此。由此可见,皇帝对他的压抑,早已是冰冻三尺。
不过,拓跋锋能与她说这么多句,还叫名字,看来他与这位夫人感情还是可以的。
我枯坐无聊,再度抬眼看拓跋锋的月相夫人,年近四旬,气度娴雅,确实是个贤德的相貌;此外,右侧下首的夫人,乌发卷曲,肤白似雪,倒是绝色女子,只是此时此刻她心不在焉之极,偶尔抬眼望拓跋锋,却从不看我。拓跋锋亦不与她寒暄。啊,一定也吵架了。
出行前吵得架,这得多少个月啦?一念及此,我拼命咬唇也忍不住笑意,只得举起扇子遮在脸前。谁知这个小动作却给拓跋锋看见了,他顾我一眼,道:“怎么了?”
“旅途劳顿,头晕眼花。”我弱弱地道,此时不退,更待何时呀?
徒单月相倒亦听懂了,向拓跋锋微笑道:“幽州夫人十分柔弱美丽,让丹朱引她去休息吧。”魏室贵族仰慕中原文化颇多,她的中原音韵只是生硬些,却不难懂。
我刚要起身称谢,谁知拓跋锋却冷笑道:“脾气可坏了,丹朱可伺候不了她。”
那有这么败坏人名誉的?徒单月相闻言笑得贤良淑德之极,冷美人却恍若无闻,我皱眉瞥了一眼拓跋锋,当着众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也给我适可而止吧?
“赤罗,领繁露夫人去我书室休息。”终于王爷开恩了,他倒是第一次称我的字,以前也是和容甯一样教不会的,一定要跟我爹似的叫小樨。……懂了,因为不想让别人叫我的名,哼,算你体贴。
还不待我向他微笑,一旁应名过来的侍女,却生生把我的笑意吓了回去,原来这就是他所谓好的!这女子身材倒是颀长健美,但容貌何止不美!就是没有半面疤痕,也是个丑姑娘,不,瞧年纪也不比月相小了。比居澜还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