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公主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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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风得到她如此夸奖,却并无受宠若惊之态,只因他虽忠于皇室,却对皇室子女骄奢淫逸之风甚为鄙夷,这四公主淳于月虽常年在外,并无不好的风闻,又能在回朝的半月时间出谋划策、在内乱中保住皇城,品行上却并未让他另眼看待,毕竟尚不了解。
身旁的内监林闽看他如此傲慢无礼,虽有怒气,却见淳于月并未有何反应,身为内侍,他自然也不敢造次,只能心头不满罢了。
淳于月并未指望他说什么恭维的话,只是将视线再次投向城头,似在沉思,呢喃似自语:有此子民,足见淳于国还不至了无希望不是?
林闽不无担忧的看着她,轻唤公主二字,却纵有如簧巧舍也难吐一字宽慰之言。
她也不去看他,反倒侧头朝向云风:我要出城一趟,还请云将军下令放行!
此话让云风甚感讶异,不禁追问:大军压境,危险万分,公主为何挑此时出城?
林闽对他的无礼本就心存不忿,听他如此唐突审问,不禁怒气:云将军,请谨记身份,公主出城办事,何时轮到你来询问?你未免…
话音被淳于月举手阻断,她虔诚的从腰间取出皇帝钦此的腰牌,耐心释疑:云将军,我奉父皇之命出城,原委不便与你细说,你放行就是,只是…等我出去后,紧闭城门,城外大军不撤,决不能打开城门!
她的话更是让云风惊诧,忙要追问,她以摇手制止,抬眼望天,半晌才又续上:若我今夜未归,大军也未撤,你就命人将所有粮食下锅,让士兵们吃顿饱饭吧,最后一餐总得吃饱,奈何桥上才有精力寻找父母妻儿话别!
话本摧心断肠,却因她淡淡叙出,犹如与人谈论清风明月,竟有安抚人心之效,云风的心里出奇的漫出一丝担忧,待要再说,她却转了话锋,虽然依旧轻柔,却威慑异常,令得守城将士不得不将城门开启一角,叶子鱼洒然前行,林闽牵引着两骑紧紧相随。
“公主,请让末将随护!”云风心神一动,话已出口,自己也不免有些惊异,淳于月却头也未回,径直过了门禁,接过林闽送上的马缰,轻抚爱马,身形微动,人已上马。
将军之意本宫心领,只是比起本宫的安危,淳于国的百姓更需将军,将军有心,就请记本宫一句话,若有一线生机,请将军勿执念一家之天下,当解万民于水火。
话音未落,马蹄已起,余音被送回城门,轻柔飘渺,似天外来因,话未尽,意已全,竟是劝他万不得已时弃江山而保万民么?
“四公主么?”他呢喃出声,再次望向那逐渐远去的身影,看着她那翻飞的白衫逐渐凝聚成了一点,进而一丝丝淡化,融入那片白雾中,遥望那雾霭尽头的敌营,他却丝毫未曾想过她可能是为了自保而投降,反倒替她担忧起来。
尤国的军队半月之前就已奉命将淳于国的都城围困的滴水不漏,那绘就蟠龙书写南宫字样的战旗在晨雾之中森冷威严,营帐设置看似简单却内藏玄机,静时犹如蟠龙安卧,一旦触动逆鳞,却能瞬时掀起腥风血雨,淳于国称其为豺狼,却不知他是一只节食多时的猛龙,打磨啦牙齿等待着猎物上门。
大营之中面朝淳于国的主位之上一人侧卧着正在听将领们汇报敌情,他便是尤国新皇南宫逸,这是一个传奇的男人,传奇的让人看不到他成长的脉络,呈献给天下人的不过是他在两年之前以雷霆之势吞掉了兵强马壮的尤国,两年后又兵临城下于物广地茂的淳于国,甚至有人下猜测他是否怀有将割据了两千年的天下一统之野心。
而他此时正安然静卧,闭目不语,臣下皆以为他因连日赶来而困乏了,却不知他正在谋算着何时能收网,池水已然浑浊,只看鱼儿能憋气到几时!
静默的阵营之中,忽然穿来一串清越的铃声,在晨风静寂的清凉之中格外入心,南宫逸微微蹙眉,冷声责问:军营之中怎会有女人玩意?
以身赌江山
左右将领一时也莫名其妙,面面相觑,负责今日巡视的将领忙赶出去巡查,忽听传令官在帐外跪请:李将军,营外截住一女子自称是淳于国四公主,前来求见皇上,请皇上示下!
李良正是巡查将领,听他如此说,忙转身看向南宫逸,见他已睁了眼,知他已听见,忙转身询问传令官:有多少人马?
那人忙回话说只有一个内侍模样的人跟随,这倒让众人吃惊不小,再看南宫逸,他却丝毫微动,冷冷挥手:带她来见!
皇帝既已发话,他们也只静观其变,只是心中难免揣测,是个怎样的女子,竟敢如此而来。
铃声渐近,帐门掀起时,一女子翩然而入,素色罗裙、粉黛未施,神情淡然,无丝毫畏惧之色,反倒似进了自己家门般坦然,她恭敬行礼却点到即止,既不失礼又不辱公主之尊,进退得宜,恰如其分。
虽是如此,看在尤国臣子眼里,她到底是居心不良,有意贬损南宫逸,身为南宫逸的死忠之一的廖化不免冷斥:淳于国还未城破,身为公主竟寒酸至此,未免令人嗤笑!
淳于月也不看他,轻柔一笑、谦卑回话:家国危如累卵,万民身处危崖,身为公主无救其于水火之力,亦无挽狂澜于覆灭之能,唯有装束上尽点意,不盛装示人换些安慰,故有失礼之处,还请尊驾海涵!
她说话之时一直看着南宫逸,没有怨恨也无愤怒,就连多余的打量之意也无,反而在南宫逸的审视之中泰然自若,应对自如,这倒让他生出些趣意。
只见他安然起身,走近几分,细细打量似乎想要找出更多有趣的东西,正在众人揣测他的意向时,只噌的一声过时,三尺白刃已逼近她的喉头,被划去的几缕青丝在空中回旋而下,身旁的林闽早已瘫软在地,她却神色未动,反倒对他目不斜视。
他也不惊讶,悠然收回利剑,缓步回了主位:养尊处优的公主,却只身前往敌营,是真不怕死还是出于某种自信?
他虚心请教,她也耐心释疑:生而为人,且有不惧死亡的?只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是不成文的规矩,身为帝王,尊驾又怎会在臣下面前失了这威仪?
她的答话如此单纯,惹得他大笑起来,这一笑竟让她的心有了些微澜,这个男人,沉默不语时让空气都变得压迫冷凝,硌的人生疼,笑容让他刀削的面线柔和的似水柔顺,本是一张动人春心的容颜,可是,当这笑容中多了些阴晴不定,又不免让人骨冷,通体生寒。
可离弦的箭,容不得她自主,只得暗自调整心绪、强自镇定,以不变应万变,静待他发难。
忽然一旁瘫软的林闽却忽然跪着向前几步,被他身边的利剑逼了回来,怯怯的换了一声“大驸马”,竟让他瞬间凝固了笑容,似乎得到了鼓舞,林闽再次鼓起勇气,探询:您是大驸马对吗?
这么一问,他不止笑容没了,神情也瞬间走了样,淳于月这才仔细打量,原本只觉眼熟,此时却也豁然清醒,心里却陡然绝望起来。
南宫逸蓦然回神,自觉失态,不禁对部下自嘲:想不到淳于国还会有人愿意称我一声驸马,朕是不是该觉得荣幸?
林闽见他变了表情,犹如抓住浮草,忙着悲求:老奴求你看在大公主的份上,放淳于国一条生路吧。
他话一出,淳于月甚是无奈,这个人明显是为了复仇而来,他这般言辞,且不是自取其辱么?
果然,南宫逸忽然收起戏谑的姿态,看向淳于月:他这话听着很是耳熟是不是?
淳于月收拾心神,点头应答:不止耳熟,而且多余!
“哦?怎么说?”他好似忽然来了兴致,她也不在乎多费唇舌:如果是我,十年前受了那样非人的屈辱,至今还被淳于国皇室列为禁忌典型,必会千百倍回报。
她说的一本正经,还火上浇油,唬得林闽颤声劝阻,她也不顾,只抬眼看尽他的眼里,玉手抚上他心口的位置,缓缓续道:尊驾将这受辱之心酝酿了十年,只怕早已酿就毁天灭地之势,又且会因为不相干的求饶而化干戈于无形?
他听着,手捏住她放在胸口的柔腻,笑得诡诈:既然你有如此认知,是不是后悔来这一趟?
她轻笑摇头,看着他终于忽现诧异的眼睛:非但如此,反而为淳于国的子民安了些心。
“哦?愿闻其详!”他说着,轻抚着她手掌上的细茧,那是常年拿剑所致,她也不退缩,任由他抚弄轻薄,娓娓叙说:你要的报仇,不是一举毁灭淳于国,而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要淳于国众生在你脚下匍匐,将你从十年前的泥泞中托出,要淳于国的皇家在你面前受你受过的屈辱,让皇家尊严失尽,痛悔当初行径,这才是你只围困而不攻城的原因不是么?
他稍一用力,她的手骨便发出了脆响,她也不觉疼痛,他啧啧赞叹:原本我是这么想的,不过,淳于国竟然出了你这么个公主,为了夜长梦多,还真的重新考虑了。
她愣了一瞬,淡然笑道:我若在尊驾眼中是跟刺,拔了就是,长夜若只剩好梦了,何怕多?
他诧异更甚,悠然调笑:对自己都这么狠么?还真像我,只怕留着你,十年之后我们就会宾主易位,你说呢?
她轻笑摇头:您不会傻的养虎十年,而我也不会有那样的耐心!
这么说,我只有杀了你才能断了后顾之忧?
我想是!
可是你一死,淳于国来替我收拾破铜烂铁!
那尊驾不防赌一次?
怎么说?
留着我!
利弊如何?
我若死于你手,淳于国万民见自家公主尚大义赴死,自己又怎好苟活,势必将骨子里最后一丝勇气逼出,与你大军死拼,虽腹背受敌,已是强弩之末,但不怕死的人怎么也难对付些,你的大军势必损伤元气,据我所知,尤国虽被你尽数收入囊中,却也并不安稳,会不会趁机复国还真难说!
她看着他,多了些商谈之意:以尊驾之雄心,只怕不会止于对淳于国复仇,如果留着我,留着淳于国,我必让它成为你一统天下的后盾,淳于国有这样的潜力不是么?
他盯着她,视线似乎要穿透她的眼睛看尽她的心里,自己却不露出半点想法,她只能等待着,直到他确信看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才笑了起来:确实很诱人,只是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从此无异心。
她坦然一笑:您不信,我也不信,只是,百姓其实并不关心谁主天下,只在乎谁能赐予安稳的生活,如若你是贤君,他们又且会容我重挑战火,毁掉安平盛世?若你非贤主,又且会只有我生异心?
他礼貌颔首,虔诚似受教的学子,不耻下问:你该不会让我只听这一番说辞就空手而回吧?
她从未有如此奢望,不过眼看局势有所回旋,心中也不免有些雀跃,可是想到自己的家族从此将饱受屈辱,又难免凄伤,可是,叶氏皇族终究愧对子民,总不能因自己那即将灭失的皇家尊严让万民同葬吧。
她清理思绪,缓缓筹谋:只要尊驾肯借我三万兵马,助淳于国平定内乱,淳于国从此俯首为臣,愿为您宏伟大志效犬马之劳!
为证诚意,她恭敬下跪,拜首于地,他啧啧有声,直言不讳:想效法古人卧薪尝胆么?只可惜我非阖庐,你的父皇也做不了勾践!
淳于月心中苦笑,他说的没错,她的父皇做不了,他吃不得那样的苦,也受不了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