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玛莲-再见海因茨-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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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娜在海因茨的恐吓下回答:“她去使馆帮忙,年底的汇报工作非常忙碌,伊莎贝拉说她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海因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再一次抖开报纸挡住自己,“我的意思是法兰西学院的建筑课程多么可贵,她怎么能半途而废,简直是浪费国家资源。”
而丽娜认为,这位军官不但是恶魔刽子手,还是个爱管闲事的神经质。
1941终于在圣母院的钟声里向人们走来,虽然在战败的阴云下,它显得不那么受人欢迎,但无论如何,至少有一大半的人能保持希望。在被饥饿、高压、枪口包围下的城市,希望比什么都重要。
新年的第三周,素素终于能够歇口气,回归本来的生活轨道。维奥拉烫了一头漂亮时髦的大卷发,配着她红艳饱满的嘴唇,展示出足以颠覆整个巴黎的性感风情。
“亲爱的维奥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简直容光焕发。”
“什么意思?难道我之前很落魄?”雪融的时候,两个姑娘相邀去影院看戏,这是周一的下午,又是一部一九三九年的老片,影院里显然没什么人,空荡荡的一排也坐不了一对情侣。
巨大的荧幕演绎着郝思嘉和白瑞德的爱情,维奥拉评价说:“美国人可真是土老帽儿。”而素素压低了声音复述了一句英文台词,“The cause of living in the past is dyingright in front of us。这句话真是适合现在。”
“至少我们还有电影可以看。”维奥拉反过来安慰她,“虽然是一部美国人的过时老片。”
“说得对,也许该喝酒庆祝。”
素素与维奥拉相视一笑。
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电影的人正在相继离开,最终只剩下她们两个,维奥拉肯定地说:“你看,大家都已经受不了斯嘉丽这个做作的女人。”
而素素如芒在背,但每次回过头,影院后面都只有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有些害怕,仿佛被猎人追踪时的仓皇恐惧。
维奥拉说:“我得去一趟洗手间。”说完也不等她挽留,便把她留在“空无一人”的影院内。素素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黑暗中隐约多出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像鬼。
其实他早就来了,在白瑞德与郝思嘉第一回吵嘴的时候,他可真不明白,这个两撇小胡子的美国人有什么可崇拜的,为什么姑娘们都喜欢他。胡须阻碍接吻,他可以向莉莉玛莲保证,他每天早上都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绝对不让胡渣剐蹭她漂亮的小脸蛋。
从最后一排的位置向前看,荧幕的光投射在她纤细美好的身体上,为她的轮廓描一层银色的边,就像天使,对的,就像天使。他扶住脸,摸着下巴,认真地想。
台词正说到:“先生;你可真不是个君子;小姐;你也不是什么淑女。”素素正处于不安之中,很快,她的不安被彻底的绝望替代。他从最后一排起身,慢慢地像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坐到她身边,取代了维奥拉,成为她午后电影的陪伴者。
“午安,正是凑巧,居然在这里相遇。”他在演戏,故作轻松,天知道他有多么思念她,几乎把这些年积攒的对爱情的想象力都花光。
素素显然受到了惊吓,但她仍然克制住自己想逃跑的冲动,她平静地说道:“我不认为这是凑巧,马肯森先生。”
“你可以叫我海因茨,或者……或者别的什么。”比如小可爱,小蜜糖,他绝对不介意。
然而素素根本懒得理他,她对于这类油滑的试探深恶痛绝,“对不起,我还有约,您继续,祝您愉快。”站起来就要走,而他仍保持着正坐的姿态,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电影屏幕,他自视甚高,并不打算用直接粗暴的拉扯阻止她,“很遗憾,我的副官已经把门锁死,咱们得好好说话,不然,恐怕我也很难出去。”是的,他选择了迂回曲折并且卑鄙无耻的方式。
“马肯森先生,您究竟想要干什么?”她毫无办法,只能坐会原处,然而怒火令她失去理智,口气也不如之前好。
“唉……你可真是个倔强的姑娘。”
素素闷头生气,一句话也没说。
海因茨突然侧过身,用一张雕塑一般英俊完美的脸孔感谢她视线的垂青,“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但是,伊莎贝拉,你得答应我,控制住你的面部肌肉,别让它们露出快乐的样子。”
素素不理他。
他继续说:“下周三我会离开巴黎……看,你的笑容已经爬上嘴角,亲爱的,别逼我吻你,虽然我很想,非常非常想。”他在重复说非常想的时候眼睛里泛着绿光,像一头饥渴的狼,实在可怕。素素识相地当起木头人。
“我得去卢森堡,接下来或者辗转去南斯拉夫,或者罗马尼亚之类的鬼地方,谁知道呢?但是夏天之前我会回来,我保证。”
“你不必跟我保证,我更希望你说,我会跟你保持距离,吃大米的姑娘。”这回连马肯森先生都没有了。
“你在讽刺我——”
“千真万确,我保证。”素素坚定地回答。
他在空旷的放映厅里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素素皱了皱眉,心里的厌恶却在减淡。
“我想给你写信。”海因茨一本正经地说,“信会寄到雅克街三十八号邦尼特家院子里的信箱,我让人重新粉刷过,刷上了国防军黑色十字,没人敢碰。”
“是的,很厉害,我也不敢。”
他被噎了一下,卡在喉咙里的话,就像是新鲜鱼刺,扎得肉疼。
“好吧……”他叹息,颓丧地放弃,“虽然你拒绝,但是听着,我还是提议,你可以在凌晨三点去试试,一定不会有人看见。”
“凌晨三点?凌晨三点我从温暖的床上爬起来,走到零下五度的雅克街上取你的信?”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他嘴里虽然说着肯定的话,但心里已经放弃,真糟糕,他简直想要逃出放映厅。但他坚持不懈,“不管有没有人取,我一定会写的,一天一封。”
“马肯森先生。”
“什么?”他立刻打起精神来。
“你从卢森堡把信寄给雅克街的自己,我不确定,在军队中负责卫生监督的大夫会不会给你开精神类的处方。”
他知道了,她再骂他患上精神病。对,没错,他就是有病,“我病入膏肓,亲爱的,你的回信就是我的良药。”
趁着素素在琢磨回击的话,他照着电影现学了一句台词,“In spite of you and me and the whole silly world going to pieces around us; I love you。”(哪怕是世界末日我都会爱着你。)怎么样,他的英文是不是也很不赖?标准的伦敦腔,一点儿柏林口音都没有。
Chapter11
“我想……我们已经身处末日,所以就请您到此为止吧。”她手中握着利剑,毫不犹豫地挥向他。斩断他的所有憧憬与向往,顷刻间血流成河。
他打了败仗,但是虽败犹荣,并且越挫越勇。
“也许……大概是我太轻浮,不过我是说真的,也许战争结束之后你可以搬去柏林,那也有非常好的大学,我保证。”
“战争会有结束的一天吗?”素素问得异常郑重。
“会的,那时候到处都是德意志的天堂,每一个位合法公民都有汽车和别墅,所有的贪婪的犹太人都会被驱逐。”
“驱逐到哪里?地狱吗?”
“是的,地狱。”海因茨非常确定。
素素感到深深的绝望,甚至是窒息,她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的犹豫,是的,其他种族——特别是犹太人,在他们眼里就是牲口一样的存在,甚至不如牲口——毕竟高贵的雅利安人不食人肉。
“也许吧……也许……”她非常累,她的精神正在瓦解,她不想做一些毫无意义地争辩,“马肯森先生,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海因茨却在为暂时的离别感到不舍,“我会想念你的,伊莎贝拉。虽然你把我的心意当成玩笑……”
目睹他的颓丧,她舔了舔下唇,觉得自己应该至少说点场面话,没错,仅仅只是场面话,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感谢您对女士的尊重,我会……我会在巴黎为您祈祷。”
他心中的小火苗重新燃烧起来,看吧,他就知道,没有女人会对海因茨·冯·马肯森说不,他是如此的英俊不凡气度优雅,即便是面对遥远东方的神秘少女也不减风采。她一定爱他爱得死心塌地,但是迫于种族法案不敢表白,没关系,这都没关系,他能处理好的,虽然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胜利属于伟大的第三帝国!”说完望着她,一动不动。
素素在迟疑,该不会是在等她跟着他一起喊那些可怕的愚蠢的口号吧?
果然,他没等到回应,则拧着眉毛露出失望的表情,“你必须跟我一样热爱元首,热爱德意志,这是我们交往的前提。”
素素吓了一大跳,她对他的跨越式记忆感到惊恐,“马肯森先生,我想你一定误会了什么,我并没有任何要……”
“不用多说,我都明白。”他了然于心,并且善解人意,“现在,请问……我可以吻你吗?”
“不可以!”她回答得又快又急,差一点要从座位上逃开。
“好吧,这也是情理之中。”他摘下帽子,拨了拨浅金色的断发,再来见他之前,他特意去中心区理发,那个黑头发意大利人赞美他,一定是全法国最英俊的青年,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可恨,意大利蠢猪,整天就知道吃披萨说漂亮话。
“那么……请至少让我亲吻你的手背。”他已经站起来,站到她面前,挡住了屏幕的光,“这是基本礼节。”说着,不等她拒绝,在黑暗中牵起她的手,弯下腰,薄薄的嘴唇在她细腻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再抬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男孩。
一种痒从他嘴唇触摸过的地方散播开来,像一种病菌,更像一类毒素,从皮肤渗进毛细血管,穿越漫长蜿蜒的动静脉,最终汇聚在心脏。她感到害怕、颤抖、忽冷忽热,一切都像是感冒的前兆。
她病了,她清楚地知道,这种病来势汹汹,难以治愈。
“我得走了。”她终于站起来,膝盖的关节仿佛在刚才生了锈,咯吱咯吱地大腿骨和小腿骨正相互摩擦,令她难以平衡。
“很遗憾我不能亲自送你回家,非常抱歉。”
“这很好,马肯森先生,这让我远离是非。”
“好吧,请听我最后一句忠告。”
“离犹太人远一点?对不起,我和他们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在她的眼睛里读到难以形容的坚定,他猜测,她也许从不曾高声说话,更没有过在演讲台上的慷慨激昂,但她的身体里流动着隐忍坚韧的力量,像藤蔓,又像渔网,悄无声息地就将你捕获。他深深地,在温柔无声中,被震撼。
他放弃劝说,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犹太人有多么可恶,她会选择和他站在一起,同仇敌忾。但是……这场景有点儿无聊,他改变主意,希望她处在中间地带。
“我会想念你,希望你也是。”他说着离别的话语,蓝眼睛里透出浓浓的不舍,还没有离开巴黎,他就已经开始思念她。也许真该找精神科医生开点药,治疗他的相思病。
“再见。”她向他道别。
“最后一个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