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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云间晨曦-第38部分

小说: 云间晨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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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登时敛了笑容,躬身赔礼道歉:“是为夫的不是,夫人勿要生气!”
  我得意地笑一声。包子似的小娃娃一下子黏在我的身上,软糯糯地叫道:“娘亲,抱!”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极是好闻。我忍不住地抱起他,想要闻得更深。鼻子凑在他的颈窝里,小娃娃忍不住地“咯咯”直笑。“娘亲,痒……痒!”
  身后有只手清风过水似的将我拖开。他笑吟吟地看着我:“云深,适可而止一些。”
  我立即蹙眉,不满道:“我闻闻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哦,对了,我儿子叫什么?”
  他茫然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儿子他……叫什么呢?”
  背脊上掠过一阵寒意。
  “那,你叫什么?”
  他愈发地迷惘。“我叫什么?”
  头忽然疼得快要炸开!我放下小包子,使劲地按着额角,他亦轻轻地揉着我的额头。
  “你……你叫什么?我知道的!可是……可是我想不起来!我的夫君……我的夫君叫什么呢?”
  “云深!”他有些心疼地安慰我,“想不起来不要紧,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你头疼得厉害,就不要再想了。我们先回家去休息,好不好?”
  “不行!”我断然拒绝他,后退一步,愈发用力地敲着头。“夫君……我的夫君……他是……他和我不一样……不!我们一样!他来自……来自……玉……玉清山?清?青莽?你叫张青莽!”我霍然抬头看他,他的动作僵在原处,许久,方缓缓地绽开笑容道:“是,我的名字叫做张青莽。”
  我欣慰地大笑,捂着胸口,觉得酣畅淋漓。小包子在一旁追着梨花,青莽看着他,不时地提醒他跑得再慢一些。花香随着夜风侵袭而来,我深深地吸入一口,觉得心肺皆如流水浸润过一般,凉得透骨。这股凉意,随着血液攀援而上,瞬时传遍四肢百骸。
  我猛地睁开眼,颤抖道:“青……青莽?!”
  “嗯?”他回过神,含笑温柔地看着我。
  “你说……你叫青莽?”
  “是。”他笃定道。
  “可是……你死了啊!我看着你死的,就像一阵灰一样,被风吹得什么都不剩……”
  他缓缓地扬起嘴角,笑容绚烂如艳丽的牡丹。“是,我死了。所以,我不该再出现。”
  他的身体骤然炸裂,将漫天梨花染得通红。梨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锥心刺目,仿佛是数不尽的死亡邀请函。我愣愣地摸了摸颊上的鲜血,彻骨的痛化作尖叫破体而出。
  睁开眼,面前是一袭炽烈似火的红衣。
  “阿姐,你醒啦!”
  我转眸看他,甚是熟悉的眉眼,却一时无法忆起他是谁。“你是……”
  他有些急了,伸手在我面前一直挥,挥得我有些恼火。“阿姐,你怎么啦?还有哪儿不舒服吗?你别吓我呀!”
  脑海中浮现零碎的字眼。“晴……炎?”
  他一顿,随即如释重负。“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伤心过度都失忆了呢!”
  “伤心过度?我为什么会伤心过度?”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青……”话音戛然而止,他怯怯地看着我,语带委屈道,“阿姐,对不起!我不该提起青莽!”
  “青莽?这个名字……方才在我梦中也出现过,我却不大记得了。我认识他吗?”
  “阿姐!”他当真哭了出来,“你别这样呀!就算青莽没了,你还有我呀!就算我笨,容澈不是很聪明嘛!他会照顾你,哄你开心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都睡了四天了!容澈、温帛、苏然,还有顾相夷都来看过!他们都没有办法叫醒你啊!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了……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他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我看得心慌,赶紧起身拿袖子给他抹脸。“你别哭!别哭!我不是故意吓你,我只是……只是好像一下子记不起东西了。”
  他顿时停了哭声。“你真记不得了?”
  “嗯。”
  “那……你记不记得你们俩初遇?那时候他还是条黑黑的小蛇,伤得快要死了,你用别人的内丹救活了他!还有清水河上,你犯了病,他从水里蹿出来带你去找容澈!还有初乾谷,你陪他住了四个多月!哦!还有你们的婚礼!他穿一身的红衣,好看极了!还有……”
  他的喋喋不休,如一把钥匙,打开我刻意关锁的房门。阳光照进阴暗尘封的密室,将想见的不想见的一一照得透明。悲痛,如巨大的海啸一般,吞天噬地地袭来。
  “晴炎,你何必这么……”我苦笑一声,屈身吐出一口血。
  晴炎骇得大叫起来。“容澈!容澈快进来!我阿姐她吐血了!快来呀!”
  门扉洞开,容澈疾步走到我身边。“怎么一醒来就吐血?”
  “不是的!”晴炎嚷道,“方才阿姐醒来,神智不清,连青莽是谁都不记得了!我就帮她回忆,从他们俩初见,到他们成亲,到鹿野战场什么的。阿姐想起来了,没想到就这样吐了一口血!”
  容澈抿紧了嘴唇看着他。“你简直……”他叹息一声,不愿再多说。
  明晃晃的光线中,蓦地蹿出一个身影,迅雷不及掩耳地滑到我身边。“姐姐,你怎么样?”
  “猞猁?你从鹿野回来了?你分明……那……青莽呢?他是不是也回来了?他有蛇蜕,和你一样,最擅长装死了!”
  “姐姐……”猞猁扁着嘴,不敢再说话。
  梦幻泡影乍然破碎,仿若抽干一身的气力,疲惫得人几近死去。我瘫软在床上,我想,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容澈放下我的手,沉声唤道:“云深,你不该丧失继续活下去的信念。你应该知道,除了荡清妖邪之外,丧失活的信念亦会导致九尾的灭亡。”
  “嗯。”我应一声。当初在炽火湖畔,尚是炎魔的晴炎拦住我,便已说明。
  他有些生气。“你是拿定主意要去死吗?”
  我翻过身昏昏睡去。
  “好。你要死也无妨,不过得先把青莽的孩子生出来。否则,他该走得不甘心。”
  我霍然回头看着他。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眸中却含着一丝胜券在握的志得意满。“云深,你有了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  

☆、恨而不能

  “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
  当初摹这一首诗,只觉柔情蜜意、缠绵悱恻,却不曾顾及后文的伤心断肠。眼下念及后句,字字血泪,恍然有一语成谶之感。
  “谁言会面易,各在青山崖。女萝发馨香,菟丝断人肠。枝枝相纠结,叶叶竞飘扬。生子不知根,因谁共芬芳。中巢双翡翠,上宿紫鸳鸯。若识二草心,海潮亦可量。”
  走笔至“不知”二字,忽而胸中钝痛,笔落墨溅,污了一身衣衫。冰绡快行几步,拾起笔厉色道:“说了让你好生休息!你喜欢折磨自己是不是?!”
  我望着她,问道:“你怎么认定我写这首诗就是在折磨自己?”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理由。
  我笑了笑,握起笔打算再写。她懊恼地一把夺过,以两指生生拗断,随后得意地挑了挑眉。“看诗我不会,毁诗却是手到擒来!”
  我决定保持缄默。
  她心情大好,悠悠然落了座,嗑着瓜子闲话道:“虽说这话不该对你讲,不过我估摸着你听到也是有几分高兴的。倘若我不小心猜错,害你生了气,你也切莫对容澈提起。”
  我漫不经心地磨着墨。“那你就别讲了。”
  “诶,你!”她急得直嚷,“说了会叫你开心的嘛!”
  “哦。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开心的。”
  “别这么悲观!这事儿啊,同云荒公子有关。”
  砚台忽的裂成了两段。
  “你……你千万别生气!小心腹中的孩子!”
  我放下端砚,抬眸浅笑道:“你说。你说了我便不生气。”
  “好……好。其实吧,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鹿野之战你还记得吧?你昏倒之后,双方就鸣金收兵啦,一场大战不了了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前些天……咳……去维霄宫转了转,发现云荒公子的房门紧锁,里面不时传来压抑着的嘶吼声!我仔细地探听了一番消息,知晓里面的就是云荒公子本人。他似乎在鹿野之战上受了重伤,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他性情大变,喜怒不定。时而大哭,时而痛苦哀鸣,就像中了邪似的。据照顾他饮食的婢女说,这两个月来他亦是极少进食。我偷……那个偷看了一眼,他形容枯槁,神情乖戾,憔悴得完全不成原样了!”
  “哦,憔悴。单是憔悴有什么用?他可以,去死啊。”
  冰绡打了个哆嗦。“云深,你……你别笑……你笑得我心里直发慌!”
  “怕就闭嘴,我听得心烦。”
  她神色一变,正欲发怒,思忖一番后却做了罢。只嗑着瓜子,安静地看着我。
  我换一方砚台,继续磨自己的墨。
  我依旧住在无忧山谷。黛青山的一切仿佛一个陷阱,以我的最珍贵换来一无是处、早该化为灰烬的屋宅。我憎恶它。这一日,晴炎与容澈皆不在家。九州的征战仍在继续,他们须得为之效力。世界对于我而言已然溃不成样,而我对世界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一切的一切仍在继续,与之前似乎毫无二致,唯独我的身畔不可能再有故人的模样。
  夜幕沉沉地垂落下来,冰绡伏在案上睡得香甜,我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容澈看我看得紧,总是吩咐冰绡不曾有她的陪伴便不叫我出门。我有时觉得感动,有时又觉得好笑。容澈便这样不信任我?我确实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却万不会那自己的小包子开玩笑。我等着他出生,我想,他应是有着青莽一般的眉眼。
  那一场黄粱,幻出我再不可能拥有的美梦。梨花如雪,玄衣的男子眉目清隽,唇角漾着一抹悠远的笑。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任由他牵着,脸蛋胀鼓鼓的,眨着一双大眼睛仰着头看他。我想此生我再不能喜欢梨花。它这样美,却承着我每一场无法忍受的痛。
  屋外的槐树依旧沉默地静立着。不日之前,就在那一棵树下,菊香袭人,他用他的修长的手指替我剥开一个蟹壳。那时我嫌他将醋浇得太多,他笑得无奈。容澈看不过,便特意出言呛我。现在想来,便是直接扇我的耳光也丝毫不为过。
  今晚的月色并不明朗,槐树下的一切晦明变化,皆凭着云翳的浮动。恍惚若梦之中,我似乎看见他清瘦的身影,依旧穿着那一身玄色的衣衫。长身玉立,眉目清隽,只是脸上不复有往日温润的笑容。
  我向前迈了一步,然后立即惊恐地顿住了脚步!我怕!怕任何细微的响动都会惊散眼前的幻影。月光淡淡之下,他就那样真实而笃定地伫立着,一如初见之时,玄衣墨冠、长发高束。我慌得心都快跳出来!忍不住地,忍不住地向前迈了一步。
  他静默地站着,仿若巍巍玉山。
  我再迈步,迈得越来越快,迈得越来越急!他的面容愈发得清晰可辨。他瘦了许多,简直憔悴得不成模样!却依旧是他,真实的他,有着温度的他,是我可以触及的人!我跑得飞快,呼吸几度急促得要接不上。一旦接上,却猛地呛出泪来。他深深地蹙着眉,目光深沉,透出浓郁的悲伤。
  他嗫嚅双唇,喑哑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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