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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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缄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些与他实际年龄相符的笑容来,起身对着陶舜钦长长一揖:“多谢陶家舅舅。日后……”
陶舜钦手一扬,低声道:“不必谢我,这天底下的钱我一个人赚不完,人情是互相做的,谁还没个难处?日后你若是方便,记得多替我看顾小老七他们我就感激不尽了。”
陆缄一怔,对着陶舜钦恭敬地深深一揖。
不是每个人都有林谨容姐弟那样的福气,能遇到这样厚道能干豪爽体贴的舅舅的。林家舅舅们,陆缄自嘲地笑了笑,他们就和林三老爷一样的,防他如防贼,斥责起来丝毫不留情面;至于他的亲母舅,他轻轻叹了口气,儿女嫁娶都要找出嫁多年的妹妹哭穷想办法。
城西靠近城墙的地方,隔着一条街,是一片普通的民房,院墙低矮,房子也鲜有高大的,难得是清净,不宽的青石板路被清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沿着巷子往里走,不时可以瞧见低矮的墙头摆放着一两盆开得正灿烂的黄的、白的、红的菊花,花是最过普通不值钱的品种,但在此时此地看上去却显得极其赏心悦目。
从来就忙碌惯了的陶舜钦跟着陆缄漫步走在这宁静的小巷中,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悠闲感。小巷深处是顾家的房子,顾家和周围的民居比起来颇有几分不同,首先他家的墙头看不见任何的花花草草;其次早就退了漆色的大门紧紧闭着;再次青石条铺就的门阶竟然干净得闪着微光。光是站在门口,你就能感受到主人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陶舜钦想起陆缄所述——“干净舒爽,清净整洁”,由来就有几分想笑。这顾家早前也是读书人家,但顾家娘子时运不济,年少丧夫,靠着一腔刚烈和一手出众的绣活儿独立支撑门庭,辛苦养大两个儿子,大儿子迫于生计丢了读书一途,给人做账房谋生养家,因其家贫,二十五六的人了至今尚未成亲;小儿子是出名的书痴,小时候捡到一张有字儿的纸片都不会放过,若是看到人家读书,就痴痴地站在一旁看,若是你答应借书与他,让他叫你亲祖宗都不为过。
陆缄怎会与这样的人认识,还结成好友的?陶舜钦看着陆缄正在叩门,略显单薄的背影略有所思。
许久,门才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皮肤苍白的青年一手握着卷书,低着头,眼睛几乎粘在书上,一手按在门上撑着门,看也不看人:“找谁?”
这也太投入了,陶舜钦由不得暗叹了一声,只见陆缄含笑道:“顾兄,是我。”
那青年方才抬起头来,眯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盯着他看了好一歇才算是确定了人:“回来了?我娘给你们在灶下留了饭。”随即又眯了眼睛,伸长脖子去看陶舜钦。
这顾书痴看书眼睛都快看瞎了吧?陶舜钦有种冲动,很想伸出两根手指,替他把上下眼皮子给拉开,好容易忍住了笑道:“顾小弟,你可还记得我?”
顾书痴名叫顾俭德,从前顾家大娘替陶家做针线活的时候曾去过陶家,自然也识得陶舜钦,听了这声呼唤也不以为然,眯缝着眼睛笑了笑,行礼道:“原来是陶大老爷,您老来此有何贵干?”突然想起什么来,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书往身后一藏,不满地看着陆缄:“陆兄弟,你……”
陆缄晓得他担忧什么,忙笑道:“放心,我只是来拿点东西,还要在这里住。”
顾书痴松了口气,随口吩咐长寿:“你自家烧水替你主子招呼客人,我还要看书……”言罢头也不抬地捧着书径自进了屋。
陆缄与陶舜钦相视而笑,陶舜钦随手指了指顾书痴:“你怎会认得他的?”
陆缄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去太明府应试了,眼睛不好,被人捉弄,有人赖他偷书……”
不必细说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陶舜钦点了点头,走进陆缄的房间四处打量。不过一张狭窄的床,一张桌,一盏灯,一把凳子而已,家具都不曾上漆,却被擦洗得干干净净,靠墙放着两只箱笼,箱笼精致,想来是陆缄的行李。果然干净清净整洁,舒爽却未必。
陆缄也不避他,打开箱笼取出一个包袱,双手奉上:“您可要验验?”
陶舜钦笑看着他:“是否要写个收条与你?”
陆缄的脸红了,轻轻摇头:“您怎会瞧得起我这区区百两黄金?”
陶舜钦哈哈一笑,下巴往外一摆:“走,拿上去我家。”
出了顾家,陶舜钦方道:“两笔生意,粮食和香药,粮食稳赚不赔,但香药却是要担风险,但这个的利润更大。你是要各做一半呢,还是要只做粮食?”
陆缄想起林谨容最先说的就是香药,急着要买的也是香药,便很肯定地道:“各做一半。”
第105章 眼光
果然很需要钱啊。陶舜钦默了默,微微一笑:“好。”
目前为止,他的打算是,香药要进,必须进。下家他已经考虑好要找谁,这件事他还有另外一种想法。现在陶、林、吴、陆四家都不同程度地被牵扯进来,且陆、吴两家在榷场上都留有耳线,他这里只要有明显的大举动,就根本瞒不住。粮食的事情暂且不提,只香药此事,因其风险大,利润大,彼此瞒不过,所以不能吃独食,得互相通个气,至于他们预备怎么办,最后谁赚谁赔,都怨不得人,为的就是和气生财。
陶舜钦打定了主意,回去后就让陆缄去和吴襄说话,自己叫了陶凤棠在一旁,亲自安排着把消息隐秘地传递了出去。林、吴、陆三家中间又有差别待遇。
按照他的估计,香药此事,林家是绝不可能参与的,这样明摆着违律的事情,林家从来不做,这个时候又怎会来参与呢?可不说与说是两回事,不能平白得罪人,为了事情不泄,这个收信的人选,就只能是林老爷子一人。林老爷子知道厉害,就算不做也不会把事情泄出去坏了其他几家的事情,更何况这里头还有林家三房的利益所在。
而吴家,自不必说,两家是姻亲,来往也紧密,生意上经常联手,不但香药的事要说,粮食的事也要说。
陆家,论起来只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没有林、吴两家那么亲密和来往密切。陆老爷子为人虽有些锋芒外露,但陶舜钦向来尊崇和气生财,凡事爱留余地,所以两家也没什么龃龉,能搭把手的时候通常都会搭把手,表面上是很和气的。既然瞒不住,就只有合作。当然,粮食的事情不说,全看陆老爷子鼻子灵不灵。
陶舜钦把身边最得力的长随叫来,一字一句地交代清楚了,让人又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放人走——逐一处理完毕,方问陶凤棠:“都看明白了?”
陶凤棠轻轻出了一口气:“儿子都看明白了。父亲这是想和大家一起发财?”
和大家一起发财,也就是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的意思,不过这话好听。陶舜钦微笑着点头:“我常和你说,做人不能太贪,这天下的钱一个人哪儿能赚得完?我们又要弄粮食,又要购香药,本钱不够的,我们这里一动,他们必然也要动,三家一旦相争,不但失了和气,容易出错,损失的还是自家钱财。最好就是三家统一定价,图长远一点,谁也不吃亏,更不怕谁哄抬价钱,省心省力省钱。将来再有同样的好事,我们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插一脚。何乐而不为?”
动静皆学问,陶凤棠认真记下,又问:“下家是想找梅老大?”
陶舜钦的眼里就露出几分满意来,笑眯眯地看着长子道:“对,他胃口极大,胆子也肥,行事又稳妥,口又严,是最合适的人选。各地缺少香药也不是一天两天,不是走一批货两批货就能解决问题的,我想三家联合,细水长流,把这条线走得稳妥长久一点。”
所图不小,和自己当时那种狠狠捞一把,然后就安安心心过两年安生日子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到底年龄不一样,见识不同,眼光也不同。陶凤棠犹豫许久,问道:“陆家是不说粮食的事了,林家这边,想来他家不会做香药,却会做粮食,父亲是要把这个人情留给姑母亲自去做?”
“那是自然。让你姑母缓两日再派人去说。”陶舜钦微微一笑,朝陶凤棠挤挤眼睛:“至于你母亲这里,我要亲自去同她讨人情,告诉她我已经派人去你外祖家里说了。你去同吴襄和陆缄说我刚才的安排,你再问陆缄一句,粮食的事要不要同他家里人说,他自己把握,我们都按他的意思办。”这样一来,基本什么人情都给陶家做完了。
陶凤棠认真想了想,看着陶舜钦笑:“我很好奇陆缄会怎样回答。”
“我猜他一定会说他得了这些好处已经很不好意思,不能再贪心,然后再郑重谢你。”陶舜钦轻拍儿子的肩头:“儿子,慢慢来吧,你任重道远。”
时值申正,吴氏忙碌了半日,刚刚闲下来,正歪在美人榻上养精神,就见陶舜钦来了,忙要起身去接他,却被陶舜钦几步抢上前来扶住了,心疼地道:“老夫老妻,你这样客气作甚?自己的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将养着,有什么事,能丢都丢给凤卿和她姑母去做。”
吴氏甜甜一笑:“这不是半日没看到你了,欢喜么?”
陶舜钦被她逗得一笑,挨着她坐下了,小声道:“要和夫人报喜”然后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打算说给吴氏听了,笑道:“岳父母、大舅哥他们待我们不薄,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个男人永远是这么体贴周到大方,所以就算是陶氏的事情多,她也从来不嫌烦。吴氏不看重这后头能给娘家带来多少好处,她更看重的是陶舜钦对娘家有这份心,和对他妹子比起来同样的不偏不倚。她轻轻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叹道:“我刚才在想,此生何德何能竟能遇上你,从进陶家门始呵护至今,从未有过委屈。日后我若是先行一步,你可千万别委屈自己。”
陶舜钦的脸色突地变了,伸手掩住她的口,嗔怒道:“好好儿的,你怎地突然说起这个怪话来?我还要给你做八十整寿呢。”
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吴氏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转过话题道:“这次到底是托了外甥女儿的福,你让大家都赚钱不要紧,好歹得和主人家说一声才是。”
陶舜钦故意瞪圆了眼睛道:“难道她们还敢有意见?你这个舅母难道不值得她们真心以待?”
“自然不会,但总归要去说一声的。”吴氏明知丈夫故意逗自己开心,心里仍然高兴,轻轻掐了他一把,笑道:“她们待我也够好了,掏心掏肺,尽力尊敬,说句不知羞的话,这世上,小姑尊敬你我也仅次于尊敬当年的公婆……”
陶舜钦笑看着妻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就是那黄黄的脸儿和眼珠子,也觉得是让人怜惜可爱,他尽量放柔了声音道:“这是你应得的。我就依你,去和她们说一声。”
夫妻相依相偎静坐了片刻,陶凤卿拿着自己拿捏不下的事情去寻吴氏商量解决,陶舜钦便起身去寻陶氏和林谨容,三言两语就道明来意,也不提林家是否会参与,只说自己有联合几家人,一起细水长流的意思。
陶氏只念着便宜了林家人和陆家人,林谨容的脑子却是有片刻的空白,苦心谋算这么久,最后却是便宜了所有的人。她也明白,这亲亲戚戚间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