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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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和道士上门诵经消灾,又花了大钱到庙里打平安醮。许是老佛保佑了,前半年府里还算太平,老爷太太的心气儿起来了,又赶上老太太做寿,府里就要热闹一回,没想到老太太就在做寿那天突然过去了,后来又有人来送信儿,说奶奶有了身孕所以所以府里头好多人都悄悄说,那和尚说得准,不知还有两条命是谁的了”一边说一边翻着眼皮小心看婉玉脸色。
婉玉摇着扇子坐了起来,道:“说得还有鼻子有眼儿的,从哪儿听来的?”
心巧道:“句句千真万确,不敢胡说!老太太做寿那天,昊大爷在外头采买了十二个又会唱又会演的女孩子来,十二个站在一块儿像一把水葱似的,每个人手上都捧一个礼盒,盒子里放一样金贵稀罕的物件儿,口中唱上寿的曲子,瞧着也新鲜。老太太看着高兴,还夸了大爷几句,大爷趁机要讨当中一个唤做碧官的,话里流露出点意思,大奶奶脸上不好看,在廊下就跟大爷争持起来,老太太在屋里听见,忙忙的让丫鬟扶着要亲自出来劝架,谁想到刚一起身就说胸口疼,歪在榻上挣了几挣,药丸子还含在嘴里,人就咽气了。老爷气懵了,说是他们气死了老太太,狠狠打了大爷几记,让他跟大奶奶在祠堂跪了一宿,还是太太苦苦求情方才作罢的。”
婉玉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摇了摇头,暗道:“杨昊之那厮原就镇日在家里窝三调四,败家破业没脸面的东西,竟真把老太太气死了,造孽啊造孽妍玉也是可怜见的”又抬头问:“如今大房那头儿如何了?”
心巧道:“还能如何,死者为大,先发丧要紧,老爷还不曾发落,大爷和大奶奶也远远儿的躲着罢。”
婉玉道:“二房呢?二奶奶的伤好了没有?二爷捅了她一刀跑了,后来只听说又让人寻回来,不知后来如何了?”
心巧眉飞色舞道:“二奶奶的伤还没好呢,都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了,整日要死不活的,当时二爷是回来了,闹着要休妻,大家伙儿就都以为二奶奶是装病,后来才发觉不是,好像又染了别的症候,请了好几个大夫给看都不见好。二爷把老太太赏的丫头彩凤抬了姨娘,二奶奶知道了,病就愈发难好了。二爷做得也绝,竟一次都没进房看过,倒像巴不得二奶奶死了似的。”
婉玉瞪了心巧一眼道:“这些话出了这个门儿你要还敢说,我就立刻让你出府去!”
心巧吓了一跳,忙垂了头道:“三奶奶我不敢,这些话杀死也不敢在外头说。”
婉玉缓了脸色道:“旁的还有什么事儿?”
心巧道:“旁的就是姑奶奶家的事儿,菊姑奶奶跟瑞二爷鸡吵鹅斗的,老太太做寿的时候,瑞二爷竟然都没来,不光是老太太,连老爷、太太的脸上都不好看,问起来,姑奶奶起先还那旁的话儿遮掩着,后来躲不过才说,原来瑞二爷已经赌气出去住了,半年多没着家,太太听了急得掉眼泪。因老太太走得急,这档子事儿还没下文呢。”
婉玉点了点头道:“你先去,你守在这儿也辛劳了,待会儿自有你的赏。”
心巧喜形于色,跪地上磕头道:“谢三奶奶恩典。”说完退了出去。
怡人端了碗汤进来,看着心巧背影嗤笑一声道:“奶奶会选人,把她这爱打听的留下来,多少胡话新鲜事儿都能字字不落的传过来。”
婉玉笑道:“她是个专管‘六国贩骆驼’的,这样的人有一两个的没坏处,别看她一脑门子是非,机灵倒是真机灵,又会搭讪,又会跟人相熟,你们还未必有她这本事。”说完把汤接过来喝了,又命怡人道:“把礼物备好了,让檀雪和采纤跟我去一趟。”
婉玉重新换了衣裳,檀雪打伞遮阳,采纤小心搀扶着,身后还跟着两个拎东西的小丫头子。婉玉先到西跨院见郑姨娘,到了才知郑姨娘守在灵堂,便又往大房住的飞凤院去。
走到飞凤院门口,只见院门虚掩,采纤刚要伸手去推,忽有一个大青瓷瓶飞来,“哗啦”一声脆响,正打在院门摔在地上,登时把婉玉惊得心头一跳,还未缓过神,便听妍玉骂道:“你,你再说一句试试,我明儿个就把那几个小妖精统统拉出去卖了!”
杨昊之拔着嗓子道:“你卖啊!有本事你就都卖了!告诉你,老子还不稀罕了!你不但卖了她们,连府上的丫头小媳妇也统统卖了!反正我们老杨家有的是钱,这般模样儿的,百十来个的再买回来,我正好全换成新的,看着解腻歪!”
又听一声稀里哗啦的脆响,杨昊之喊道:“你摔!今儿个你就都摔了!正好这屋子的东西我也看腻了,全换成新的!呸!早就看腻了!”
妍玉带着哭腔道:“好哇,是不是连我你也看腻了?正想着换一个呢!”说完又叮叮咣咣的摔了一气。只听红芍的声音道:“奶奶住手罢,若是让老爷知道了”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一声,显见是挨了打,妍玉骂道:“狗奴才,轮得到你来拦我!你以为我抬举你,如今做了房里人,你就敢上脸了?再多话一句,连你一块儿卖了!”
婉玉听到此处向左右使了眼色,采纤和檀雪立时会意,众人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待走出一段路,檀雪道:“大房那儿还真闹腾。”采纤道:“昊大爷那个性子,大奶奶那个脾气,俩人加一块儿连老太太都能气死呢,不知道日后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婉玉心中深以为然,口中仍轻斥一句:“不许胡说!”采纤吐了吐舌头,不言声了。
二房的院子即在眼前,婉玉整整衣裳,进院一瞧,只见里面静悄悄的,采纤唤了几声也没人答应,婉玉举步走到厅堂里也没瞧见一个丫鬟,绕过屏风掀帘子走到卧室一看,只见有个人正在床上躺着,闷热的天身上仍盖着一床被,露出一绺头发,凑到近前,顿时能闻到一股腌臜之气。
婉玉用帕子掩着口鼻一看,只见被子上露出一张人脸,面色有些发青,眼眶黢黑,肉都瘦干了,是柯颖鸾无疑。婉玉见她睡着,心下暗叹,摇了摇头又要转身出去,忽有一双枯瘦如柴的手紧攥住她手腕,婉玉吓了一跳,扭头一瞧,只见柯颖鸾睁开双目,目光阴惨惨的,直直瞪着她。
婉玉吃一惊,一手抚着胸膛,脸上强笑道:“二嫂醒了,方才我来看二嫂睡着,就没敢打扰。”
柯颖鸾慢慢松了手,咳嗽了两声道:“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说着又咳起来。
婉玉道:“二嫂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躺着,丫鬟和老妈子呢?”
柯颖鸾冷笑道:“景二爷要休了我呢,我这病病歪歪的也是挨一日是一日,就要吹灯拔蜡的人了,谁还跟我精心?”说着又是一阵大咳,喘着气道:“都巴结彩凤去了,她如今抬了姨娘了,又是老太太房里的人,这厢老太太没了还不赶紧到跟前儿哭丧买贤名儿去,如今哪个丫鬟我支使得动?”
婉玉虽厌恶柯颖鸾跋扈凶悍,但瞧她如此光景到底不忍,道:“二嫂还是保重身体,有什么我能做的,只管同我说就是了。”说着向檀雪使眼色,檀雪便走到桌前倒了一碗茶,扶着柯颖鸾的头喂下。
柯颖鸾一口气把碗里的茶喝干,呻吟一声,缓了片刻,忽冷笑道:“你有什么能做的?笑话!是杨景之对不起我!我含辛茹苦,千算万计的为着他。他呢?他待我又如何了?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同他做了多久的夫妻了,对我比死敌还仇深!老太太死了活该!那老货嗔着我没有子嗣给二房里塞人,她也不看看她孙子是什么下流货色,没脸的东西,爱男人不爱女人,除非我偷了汉子,否则怎能凭空生出儿子来!”说着又是一阵大咳。
婉玉听了不像,忙拦道:“要不,要不二嫂先回娘家住一住?待病养好了再回来?”
柯颖鸾眼角流下一滴泪道:“我回娘家?我前脚回了娘家,杨景之定然后脚就送一封休书过来!所以我不走,我死也要死在这屋里!”说着竟吃吃笑起来道:“若是好了便罢,若我死了定要找他寻仇的!”
婉玉听这笑声只觉含着无限怨毒,令人毛骨悚然,暗叹道:“她到底还是不改。”此时柯颖鸾身边惯用的丫鬟雀儿手中端着一碗药掀帘子走了进来,见婉玉等人吃了一惊,忙把药放在桌上,迎上前行礼道:“三奶奶来了。”采纤忙道:“你来得正好,二奶奶身边怎能没有人呢?我们也该回去了,我们奶奶有了身子,不能沾染了病气。”
婉玉对柯颖鸾道:“你好好养着罢,我先走了。”说完便走了出去,站在门口问雀儿道:“你们奶奶病成这样,怎么身边只有你一个伺候的?”
雀儿含着泪道:“奶奶出嫁带过来的陪房,如今拢共只剩我一个了,二爷命旁的丫头婆子不准管。老太太一片慈心,在世时命大夫每天过来给二奶奶诊脉,还送些汤水,拿银子买药,老太太一撒手,我们奶奶就没人管了,如今的吃食花费都是拿梯己的银子。我劝奶奶回娘家静养,奶奶说,只怕她在杨家的命还长些,若是回了娘家,梯己的几个钱让人算计去,就更没活路了。”
婉玉道:“二爷不让下人管,他们还就真不管了?”
雀儿抹眼泪道:“奶奶虽待人厉害些,但到底也有念旧情的,有的帮把手,彩凤就甩了闲话出来,旁人也不敢再管了。”
婉玉再叹了一声,暗道:“柯颖鸾手上不干净,杨景之两个通房都死在她手上,当年有个通房染病,她便不让管,也不给治,请大夫来都是做做样子罢了。若依我看,不安分的人打发出去就是了,何苦折磨出人命来,如今她这般,也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只是这光景忒惨淡了些,只是索性身边还有个忠婢伴着。”口中道:“日后抓什么药,你悄悄来找我,三爷名下有个药材铺子,一来你方便,二来也能省这笔吃药的银子。”雀儿哽咽起来,登时就要磕头,婉玉扶一下道:“不必了。”说完往外走。
行至大门,忽见五六个丫鬟簇着彩凤进来。彩凤一怔,赶紧挤出笑迎上前道:“这话儿怎么说的,原来是三奶奶来了,赶紧屋里坐罢。”
婉玉道:“不坐了,我来探望二嫂的,该走了。”说着不动声色打量彩凤,见她全身挂素,但掩不住满面光彩,一看就是近来过得极为得意。
彩凤笑道:“既来了这儿怎么能不坐坐呢。”一叠声招呼丫鬟道:“还不快把好茶好点心拿出来!”说着就揽着婉玉的胳膊往屋里走,殷勤道:“早就想请三奶奶过来呢。”
婉玉立住脚,脸色微有些沉,道:“今日就不坐了,出来逛了半日,我该回去了。”
彩凤还欲劝,看了婉玉脸色也倒知趣,讪讪的松了手道:“那,那我送送三奶奶。”
婉玉不答腔,让采纤扶着,款款走了回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杨晟之便回来了,婉玉将方才一番见闻同杨晟之说了,杨晟之道:“二嫂的事你管他做什么?如今她是躺床上,否则上蹿下跳的,还不知要给你添多少堵心。不让家里人管她也是父亲的意思,二嫂借着二哥的名号亏空了大笔钱银,周转不灵让对家找上门来,还险些惹上官非,父亲震怒,本来要二哥休了她,二哥也有这个意,谁想她竟病倒了,眼见这病也不能大好,咱们家便看着菊妹妹的面子,暂且让她留下来罢了。”
婉玉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可我瞧她这光景也是熬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