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唇 玻璃唇-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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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一直是这样的游戏,从小到大。可现在果实已大,他的枝叶无法承担她的分量。他吃了疼,一下醒了,眼神徒然暗淡,满盘落索,一切空茫。
西风一夜凋碧树。
他,凋的是什么?
宝儿,你们好好玩吧。语音黯淡,英雄气短。一切,是只是一粒痣吧?
那素素受了惊吓,一匹仓惶小鹿,四肢失措,慌乱站起,乌发泻下掩了那洁白的耳朵,宝……宝儿,我想回家。
手脚都没了藏处。偏偏把痣藏了。
怕!她是怕他的!
一缕悲凉突然掠过他的脸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他也是这样怕的吧?不怕如何,人要苟活。风水轮回,现在却是别人怕他了,很多人怕的。
他又恢复了猎人本色,果敢,阴鹫,莫测,无法丈量的退出书房,边退边柔声对她,宝儿,你好好陪你的朋友看书,爸爸先洗个澡啊。说完轻轻的把门关上。
他走了,空气一下大轻松,原来有人生来便让人紧张。
她陪她看书,她不肯,要走。她怕他,不肯多留一秒。她也不留她,爸爸居然那么看她,不过一只长痣的耳朵罢,有什么好看,又不能泡银耳汤喝?
走就走吧。
临送到门口,却跑回来把书塞她怀里,素素,拿回家去看,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还我!
这个她倒大方。书本可以分享。
而爱,不可以。心太小,爸爸那儿只可以寄居她一个人的。
她只有爸爸可爱,这个世界上。而素素有妈妈,有爸爸,比她富有的多。
目送着素素单薄的身影走远了,她年少的心,又充满了快乐。歪了头,把小鼻子靠在西装的衣领上,小狗般嗅着。细长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摸过那西装的布料,摸着似摸爸爸的脸上的皮肤,也抚摸了自己的,她,是爸爸的孩子。他们的皮肤是一样的。
纤纤的指摸到了胸前的口袋,一搁,硬硬的,是什么?
轻轻取出,一个钱包,说不出颜色,生活般淹脏,皮色脱落,苍老款式。
哦,她从未见过。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桢发黄的照片,黑白色,年少的女子,侧影,麻花辫,美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耳边有一粒痣,与素素相同的位置,如一滴被流放的眼泪,一滴书写时遗弃的墨!
那么熟悉!
她长的太像她了。
她的心";蓬蓬";的跳。怪不得爸爸那么打量素素,原来她的痣与这照片上的女子如出一撤。这就是她的妈妈吗?她得问问爸爸了!
她跑了起来,拿着那钱包,飞快的,急促的,似过了这一刻便沧海桑田,永无着落。
气喘徐徐的进了门,依在洗手间门口,里面是哗哗的水声,时间一样川流不息。
爸爸。
没有回应。水声将她的呼唤淹没。
她着了魔。
她进了自己的卧室。散发,梳洗,黑瀑布水般摇弋,分流,扭曲,成了两根纠缠不清,爱恨情仇的麻花辫子。
对镜自得。还觉不完美。她只是个孩子,十六岁了,只想找了游戏与爸爸做做。找来墨水,黑如夜色,蘸上一点,美化耳朵,她便是那照片里的旧日女子,活生生的,走了出来,借着她的青春,还了魂了。
爸爸会喜欢的。
门开了。他走出,擦头发的手停在半空,毛巾僵尸一般从手里脱落,他踉跄一退,白底黑印,踩了一脚,万劫不复。
脸上的表情却如同进入炼炉,百感交集,惊,喜,悲,怒,愤,七情上演,生,旦,净,末,丑,五角同台,怪异之极。
而她没有叫爸爸,含笑的看他,学照片里的女子。
突的一个巴掌拍至她的脸上,谁,谁让你打扮成这个样子?他怒不可赦。
火辣辣。脸蛋失了火了。
她捂着。片刻间不知疼,只大睁着眼,不相信似的,他,打了她了!!!
长这么大,他从不舍得打她的。
可,他,打,了。钱包自她藏在西装袖里的另一个手里下落,即时的呈堂供证,人赃俱获。
原来……她看到了这个!
怪她不得。
她眼里星子辗转,堪堪夺眶欲出,万般委屈。
他心痛欲裂,他认错人了。时光更迭,她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的,她,不,是,的!
也不愿她是,她该是幸福的。
她只是他从孤儿院里领来,从小养大,相依为命的孩子。他要她幸福,他能给的。他胳膊一伸,把她搂入怀中,眼圈红了,宝儿,对不起,爸爸错了,你打爸爸一巴掌好么?
说着,把她的纤手举起,向自己的脸上狠狠掴去,真材实料,一点也不做作。她私料不及,呆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的脸上施刑,五条红印,在他脸上蚯蚓般蠢蠢欲动,破土而出。
爸爸!她喊了一声,放了声哭。她边哭边他怀里拧着身子,把自己抽噎的如一条蠕动的蛇。他可以打她,可以的,她不舍得他也疼的。她己长大的身子,胸前小荷尖尖,在他的怀里一惊一乍,一跌一宕。那西装大了,在她扭动时花萼一样从她肩上滑落,露出她青瓷一样的肩膀,红色的内衣,更衬的娇艳夺目。两条油黑的麻花辫不合时宜的扫过玉肩红衣,红,白,黑,三色交映,端地诱惑……
他推开她,眼前一黑。
血,是血,是涌止不息的血,是红色的罪恶,是污脏的带有腥气的液体,回来找他来了。那个人脸上身上,都是血污,那个人的辫子浸着红色,那个人的发丝一根根泡在那红色里,红柳似的,她伸着手,她哀伤的看,她气若游丝,她说,富哥哥……
爸爸!
是宝儿。不可吓着她,他强撑着蹲下,装做捡那个钱包的样子,摸索了半日,却未找着!
她递给他,止了哭。爸爸的脸色苍白,爸爸从末这样过,但还因了年少,好奇心胜,犹疑地问,爸爸,这,这是谁?我妈妈么……?
他颓然的摇头,不要问,宝儿,爸爸很累的。说完站起,转身,走了。似乎人一下老去,心神交瘁,不堪负荷。
她呆呆的看着,只觉她和爸爸开始有一层隔阂,那照片筑了隔阂的墙了。不要,她知不知道无所谓,那女子是不是妈妈无所谓,她,不要爸爸老的!
跑过去,拦腰抱住,只怕迟了,墙倒垣塌,大势所失。
爸爸……
宝儿,醒醒,醒醒。
有人唤我。这只鬼突然惊醒,坐了个直。
一晌贪欢,梦里不知身是客___这美人皮的客。与那孙宝儿一同沦落旧日,同喜同悲,庄周蝴蝶,蝴蝶庄周,我,还是那只叫杜十娘的鬼么?
柳遇春坐在我身侧,安好无恙,显是那蟾蜍起了作用了,伤皆好了。只见他抱着我,摇我,宝儿,醒了么?
醒了。我点头应他。这个世界,何为睡,何为醒?他自己醒着爱一个,梦里爱一个,可是醒的?
那好,他指着床头的百宝箱说,宝儿,钱财身外物,你和我一块去把这些东西上交了,说不住你爸爸会罪减一等,你看好么?
上交?这糊涂柳遇春,这些珠宝,一颗颗,一粒粒,比爱情长久,此男人可靠,陪了杜十娘六百年了,怎么会是孙富那厮的赃物?
况六百年了,物也是有情物了,它们不会令杜十娘失恋,不会令杜十娘伤心,它们是三宫粉黛,后宫佳丽,杜十娘个个爱的。
他深情看我,用眼光做了说客。白骨一颤,想他迷乱时唤杜媺那苦痛的样子。呀,他爱我六百年,杜十娘当投之以李,报之以桃,他值那样的价格。况我一只鬼,要这些财物何用?不过是嫖客的纪念物,早该扔了,于是银牙碎咬,软软的腻他怀里,好的,遇春,一切皆听你的。
他一听大喜,抱着我乱吻一气,拿着那百宝箱,就要去警察局。
刚刚下了楼梯,迎面却看见三个人,齐齐的走来了。是齐天乐,他一惯的夺目,另一个是白原,另另一个却不识得,干瘦枯槁,鼻梁上架了副眼镜,把我深深浅浅的打量,如看文物,正在鉴定。
齐天乐看见我,眉角眼梢皆是春风,眼光扫也不扫柳遇春,显是昨日一役,他赢了个尽,不再把遇春放在眼中。宝儿,这位是陈编剧,在业界非常有名。他编的剧本一向是票房保证,我请他来,咱们四人共谈,三堂会审,看看《画皮》如何编出新意才好!
我却娇慵无力地依在遇春的怀中,笑着问,遇春,你说我去不去哦?你说去,我便去,你说不去,我自不去,宝儿现今开始只听你一个人的话。说着拿眼扫了齐天乐一眼,他打错了算盘,以为自己魅力无穷。我是一只鬼,上了岸,遇见懂爱的人,己是三生有幸,还演什么电影,弄什么虚名?
遇春正要说话,那身上的手提电话却响个不停。他吱吱唔唔的听,我是一只鬼,自听的分明,是那王队,他在命令,令他速速去某街某号,说那儿昨晚发觉了一个与孙富案件有牵连的人,全队在那守侯了一夜,独独缺少了他这一个人。
遇春忙把百宝箱还我,宝儿,我有要事,你先把东西放好,等我回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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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应他,他火急火燎的走了,顾不得与齐天乐言语较劲,忙了他的差事去。
齐天乐双手插兜,唇角翘起,讽言讽语,孙小姐,你那经纪人就这样撒手不管,要不要叫了回来,咱们再请教一番,确定孙小姐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经纪人?孙小姐?
他倒转的快,嫌我没给他面子,立马就换了亲昵称谓,把自己的自尊护了个涓滴不留,重重围围。
呵,这世界究竟谁爱过谁?多数人爱的恰恰是自己,斤斤计较,私下算计,只怕在爱里赔个血本无归。
这齐天乐就是一个最自恋的男子,你一不爱,他就先开了欢送会,只怕你走的迟,影响了他的下一轮爱情宴会。
我把百宝箱抱在怀里,眼光轻轻一扫,三人尽收眼底。遇春一走,没有了事,我自当与他们畅谈一番,说说《画皮》。杜十娘做了六百年鬼,水下寂寞,回来一趟,自当熙熙攘攘,找个热闹,凑个有趣。
齐先生,我去。我轻笑扫他,嫣然责备,眼风贿赂了另俩个男人,请他们为我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