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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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遗迹尚在吗?”
陈君宾不入正题,反似一个饱学的儒士在这里引经据典,弄得大家一头雾水。刘铁立答道:“禀大人,张仲景、张衡其墓尚在,武德年间又重立了墓碑。至于诸葛武侯,前隋时已在卧龙岗修建了武侯祠,下官任上又加以修缮。由于百姓信其灵验,香火一直很旺。”
陈君宾点点头:“诸葛武侯在卧龙岗结庐而居,那是他瞧中了这里的山水秀美。诸位,我提起这些前代有名人物,并不是考究学问的,而是想说,我们邓州是个好地方。对了,褚县令,你那个地方不是还出了一位范蠡吗?这里山美水美田更美,因有优秀人物辈出。眼下虽田亩荒芜,无非因战乱影响,加上前任刺史未好好治理所致。嗯,只要我辈从今日开始上下努力,相信能够恢复生机的。”褚县令为临湍县令,相传范蠡就出生于临湍。
下面的人脸色未免古怪,新刺史直说原任刺史治理不力,那么属下也应该人人有份。他们哑口无言,如木偶一般静静听陈君宾训话。
“本官已经说过,对于你们以前的过失,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且民愤极大的,本官概不追究,但必须干好今后之事。今天大家来了,回去后要办好这几件事。第一件,抓住春耕的时机,尽力恢复荒芜的田亩并抓紧补种。我听说,一些人家里,因缺少种子无法耕种。这些种子,要由官府出面购来分发到农户手中。”
下面的人听说让官府组织种子,都皱起眉头。刘铁立期期艾艾地说道:“大人,由官府出面买种子,实在是一件天大的难事儿。下官连每月给属下的官俸都不能按时发给,府中实在没有隔夜之钱,又哪儿有钱去购买种子呢?”
陈君宾说道:“我想好了,可由官府作保出外筹措种子。至于所需之钱,一方面让农户节衣缩食挤出一部分来,要对他们反复说明,只有挨过这一段艰难日子,将田地种上,秋收之时方有收获;另一方面,由官府扣下所有官员的部分官俸,要扣下三成,以为种子钱。当然,这部分钱是由农户借的,秋收之时他们可以用谷物折价还上。嗯,还要加上利钱。
“第二件事,就是要招募流亡百姓来本州垦荒种地。刘县令,你发现的粮仓就派上用场了。凡来本州耕种的百姓,可由官府先发给三个月的口粮,并配发种子,当然,这些口粮和种子不是白发的,他们秋后都要计算利钱偿还的。黄长史,这分发口粮的事儿由你主持,可克日到南阳县,让刘县令佐你,造册发放。”
黄长史答应了一声,继而疑惑地问道:“流民居无定所,万一他们领了口粮,又逃出本州,岂不是鸡飞蛋打?”
陈君宾满怀信心:“不妨,他们只要有粮吃,有地种,谅他们不会轻易逃走。俗话说故土难离,他们的故土若真的能够生存,他们能轻易舍弃吗?就是真的有人跑了,毕竟是少数,也无碍大局。不过,一些防范措施也要跟上,比如,他们领了口粮、种子,可依地理以十户为连保,以互相监督,不得擅离。这些其实也是末节,他们现在有饭吃,又眼望着可以收成的庄稼,肯定不会跑的。刘县令,若你流离失所忽然遇到这等好事,你将如何处之?”
刘铁立咧嘴笑道:“这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欢喜还来不及呢。”
堂上顿时发出了一阵轻笑声音。
陈君宾挥手止住了众人的笑声,正色道:“还有一点,那就是每个官员理政之余,要带领家人垦荒种地。秋收之后,各位的官俸照例计算,但不发到各人手中。各家吃粮食菜,皆自食其力。现在为非常时期,不能依靠官俸坐吃家中,而一味对百姓指手画脚。须人人奉事稼穑,与民同甘共苦。”
众人听了这段话,犹如石破天惊。而陈君宾不依不饶,说道:“本官行事最是认真,既然让各级官吏耕种自足,就不允许有人敷衍了事。我为刺史,每月要查州衙诸官的耕种进度。同样,你们也可来检查我的田亩。州衙这样做,各县衙也要这样做。各位县令,我每月要派一名巡风大使入各县检查,他们或明察,或暗访,既查百姓耕种情况,还查诸位的家田。我若有空闲时候,自会到你们那里走上一遭。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有人督耕不力,嘿嘿,到时候别说我不留情面,我们要老账新账一起算。”
陈君宾语气一转,接着说道:“这次在京城之时,皇上要求各州刺史要懂农桑时令。自我以下,从现在开始都要虚心请教农桑之事。所谓不耻下问,并不辱官家颜面,反而使百姓油然而生尊崇之心。比如本州水利不兴,须就近在便于汲水的地方垦荒,以备天旱之虞。还有,我看本州水肥草旺,可鼓励百姓耕田之余,多养黄牛。牛不与人争食,又是耕作的主要畜力,若牛养多了,再卖与外地,又可多一项收入,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嘛。
“总而言之,皇上说‘农为邦本’,‘抚民以静’,是符合民心的旨意。皇上的明诏已抄往各县,请你们回去后再读一读,细加体味。本官现在到任,来年考课诸位,这兴农一节最重要。只要所辖民户农桑兴旺,人们安居乐业,即为大功一件。至于有其他不严谨的地方,本官可以忽略不计。反过来说,若有人在这一年中千般好万般好,唯将农事给弄得一塌糊涂,则不是好官,本官先免其职,再究其失。”
众人瞪大着眼静听陈君宾训话,心想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儿敢是有种田的瘾。他甫一到任,既让官员们督促百姓大力垦田,又让官员本人身体力行亲自耕种。官民同耕,哪里还有官民之分啊?
陈君宾的措施确实见效,流民听说邓州这里既放粮又发种子,扶老携幼直奔邓州而来。各县在陈君宾的严令下,皆设了接待流民的粥棚。流民到来后先饱餐一回,然后到指定的村落搭棚居住。县衙按人头给他们送来了口粮和种子。他们稍事休息,即开始到划定的田亩里垦荒。那些日子,邓州各地浓烟四起,流民先是一把火点燃了田亩里易燃的枯草,用草木灰施了一遍底肥,然后荷锄下地,将新长出来的青草除去。随后深耕作垄,小心翼翼地撒上种子。
陈君宾一面操劳着州衙之事,一面令家人到湍河边寻来一片荒地进行开垦。陈君宾生有三男二女,大儿子留在邢州为小吏,大女儿也在邢州嫁了人,剩下的两个儿子就成了垦荒的主力。陈君宾用宦中所积购来了两头黄牛,令女儿负责喂养。
湍河水斜向东南流去,水面平阔如镜,水清透澈见底。陈君宾带领夫人和儿子在这边耕种,小女儿蹚着稍有凉意的河水捞蟹摸鱼,有一天竟然摸上来两条半尺长的白条鱼。这让陈君宾大为高兴,随即让夫人生火熬成了一锅浓浓的鱼汤。一家人席地而坐,一面嚼着带来的面饼,一面喝着有点腥味的鱼汤,那场景,宛似真正的农家生活。
小儿子揶揄道:“想不到父亲的官越做越大,我们反而成了百姓人家。”唐将诸州分为上、中、下三等,邢州为中州,而邓州为上州。陈君宾从邢州刺史迁为邓州刺史,品秩从原来的正四品升为从三品,无疑是升了官。
陈君宾喝着鱼汤,满意地说道:“我们为百姓之家,有什么不好?你们大哥经历过战乱的流离,知道日子的甘苦,他现在入了官籍,自会谨慎办事。而你们那时幼小,这些年凭我的官俸,读了书,日子过得挺不错,然不知道一饭一食其实来之不易。眼下皇上励精图治,先求农桑兴旺,国富民安之后,还需大批的年轻才俊为国办事。你们随为父在这里耕田,好好补上这一课,将来再考取功名博得出身。到了做官的那一天,定会感激有这段经历的。”
二儿子点头赞同,小儿子还是不以为然,说道:“我们也就罢了,只是母亲随你这么多年,苦头吃了不少,到头来还是如农妇一般在田里劳作,儿子心里感到实在不安。”
陈君宾夫人也是一名识大体的妇人。她截住小儿子的话头,说道:“你们要理解你们父亲的这番苦心。他为一州刺史,自己若不身体力行,如何说动别人?何况,人生来不是享福的,要靠个人的劳作才能有收获。我这些日子来这里,虽有些累,但不碍事,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陈君宾点点头,说道:“就是这样。儿子们,现在虽累一些,然等播种的庄稼露出了头儿,你们再来看,心境定然不错。等秋来收获,会更加欣喜了。”
一家人脸上都是汗水,纷纷绽开了笑容。
李世民眼见天下大旱,蝗灾渐起,心中烦闷。他一面下诏令各地官吏勤于本务,组织抗旱灭蝗事宜,并着手兴修水利;一面令宫中及京城百官节衣缩食,嘱户部访天下灾异,对受灾严重者予以赈济。忙完这些事儿,他对封德彝说道:“朕忧劳天下,至多如此。若使天下灾异渐息,须靠百姓及州县官吏尽力。还有,就是老天感于朕的诚心,早早降下几场好雨来。”
封德彝答道:“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陛下登基以来,遭遇旱灾和蝗灾,不足为怪。相信陛下洪福齐天,定能战胜灾异。”
李世民微微一笑,觉得封德彝的话虽有拍马屁之嫌,然听来还是比较舒服的。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朕让各州举荐人才的事儿,现在如何?”
“臣听无忌说过,各州已经向吏部报来了名单。无忌已令各州派人带领他们克日上路,赴京城接受吏部测试。”
李世民点点头道:“好,等他们来了之后,朕要一一见过他们。对了,封公,致安之本,唯在得人。朕早就让你举贤,然时至今日,未见你向朕推荐一人。你也看到了,如今天下事情繁乱,你应该分朕忧劳。你不发一言,让朕如何是好呢?”
封德彝答道:“陛下说过的话,臣岂敢不尽力?只不过臣细心观察,至今未见有奇才异能之人,因无法举荐。”
李世民摇摇头,责怪道:“封公的这句话就不对了。前代明君使人如器,皆取士于当时,不可能借人才于别的朝代。像周文王和齐桓公,难道要他们先找到姜子牙和管仲之后,再行为政吗?姜子牙垂钓渭水,管仲居于颍水之滨,他们皆隐于当世,若不是周文王和齐桓公慧眼识人,他们无异于明珠暗投。还有,诸葛亮隐于南阳草庐之中,刘备三顾茅庐请其出山,佐其成就帝业。由此来看,不管任何朝代皆有能才,只是患于不能知之啊。封公,你知事吏部,至今未向朕举荐一人,说起来,朕应该最先责怪你。”李世民的这番话说得封德彝面红耳赤,只好一迭声地答道:“臣失职,臣失职,臣定遵皇上训导,早访异才。”然后惭赧而退。
封德彝终究没有为李世民举荐一人,两日后,封德彝在尚书省办公时突然倒下。李世民闻讯,亲自来到尚书省探视,只见封德彝嘴歪眼斜,躺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显系中风之状。李世民一面令太医为他诊治,一面令尚辇局抬舆过来,送封德彝归入府居。是夜,封德彝再也没有醒过来,享年六十岁。
李世民闻讯,为之滴下了几滴眼泪,叹道:“莫非上天要惩罚朕吗?天降大旱又生蝗灾,又损我股肱之臣。今年先是马三宝暴死,其后杜淹又死于家中,屈突通镇守洛阳也死于任上,今日又加上封德彝,算来已是第四人了。人言封德彝外谨顺而善矫饰,然他与朕共事以来,数进忠策,还算尽力,如今又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