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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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跑到八陡山脚下,追兵方才停下脚步,取出箭来奋力射向李世民三人背后。这会儿,三人和其坐骑已经累脱了力,加上身上有伤,眼见射来的箭羽如蝗,尉迟敬德拔出双鞭击打羽箭,李世民和罗士信则将枪、刀舞成浑圆。然终有数箭漏了进来,其时李世民居后,身上中了两箭,由于有铠甲护持伤不太深。“特勒骠”的胯上和后腿连中两箭,它长嘶一声,猛地向前一跃,脱离了箭雨的范围,拼力向新安东城门奔去,离城门有五百步的时候,终于支持不住,“噗”地倒在地上。
李世民从地上跃起,看到“特勒骠”流血不止,眼中泛出一丝哀戚的神色,发力向城门奔去。其时城门紧闭,李世民仰头向城门呼喊:“快开门,我是秦王李世民。”
城门上的士兵目无神色,一名巡城都尉探头喝道:“何处贼人,赶快离开,小心我的箭就要射下去。秦王是你能冒充的吗?告诉你,我认识秦王。”
这时,罗士信、尉迟敬德也奔了过来,看到彼此的模样,方知城上人不认识自己的原因。他们先是在泥沼里滚了一身泥巴,又浴血奋战挂彩数处,增添许多血污,确实难以辨认。李世民明白了原因,急忙将头盔脱下,从身上掏出一方锦帕在脸上抹了几把,抬头道:“刘都尉,你仔细看我是不是秦王,快开门!”
城上都尉发现真的是秦王,满脸惶恐,几步下来打开了城门迎到面前。李世民指向倒在地上的“特勒骠”说道:“快找马医,赶快救治。”
“特勒骠”还是未能救活,它身受创伤失血太多,中箭后又发力猛奔,流血如泉,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李世民入城后晚间听说了这个消息,令人在八陡山向阳处掘下一坑,自己亲到现场掩埋。看到马儿至死眼睛都大睁着,想起这匹马随自己战柏壁,奔并州,多次忍饥挨饿,今天为救自己丢了性命,不由得眼睛潮湿起来。闻听李世民安葬爱马,众人也都跟了来,罗士信本不想来,想起“特勒骠”为救主人奋力一奔,真乃忠义,也来告别。李世民令人将马放入坑中,双手抓起一把土投入坑内,很快,面前堆就了一处小丘。
李世民转身伤心地说:“今天去观慈涧,伤折二十人,我又失爱马。看样子,对王世充还不可轻视呢。士信兄,想起去慈涧城门之事,确实有些天真。这如何去攻取慈涧,还要好好筹划一番。依我本意,明日就想去攻打,经此变故,先放上两天,你与世兄一起商讨方案,我们再议。”
李世民回到住处,思前顾后越想越觉得今日事情透着蹊跷,急把杜如晦召来,将白日之事说了一遍,问道:“如晦,平素两军相安无事,为何我一出新安就遇到埋伏了呢?”
杜如晦仔细思索,说道:“听秦王之意,是单雄信先知了秦王出城的消息。如此,城内定有他安插的奸细。”
李世民点点头:“对,不然怎会如此凑巧?此事不可大事声张,我们这里洛阳降人不少,不能引起猜疑。你下去后暗暗盘查,另外,你找些当地百姓询问慈涧临河城墙的情况,还要派些人化装到实地踏勘,这些情况要悄悄报我。”
杜如晦领命后离去。
此后两日,李世、罗士信商讨攻城方案,营中兵士在各自驻地整队操练。这天,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一起到马厩里挑选战马,“特勒骠”已死,恶仗在即,李世民迫切需要一匹好脚力。马厩里养有六匹骏马,其中有张万岁从陇右马场里送来的两匹,有李渊赏给李世民的三匹,还有在太原挑选的一匹。其中三匹最为出色,李世民已为它们取好了名字,那匹红马是刘武周在太原所养,听养马官介绍是突厥赠与,原为突厥一名“设法”所乘,李世民因之为它取名为“什伐赤”;张万岁送来的那匹紫色骏马,已有名为“飒露紫”,突厥语的含义是“勇健者的紫色骏马”,李世民认同这个名字;最后一匹是西域高昌所贡的一匹波斯马,毛色泛青,李世民为它取名为“青骓”。他与长孙无忌在马厩里走了一遍,对监马官说道:“下次上阵,先用‘飒露紫’。无忌,这几匹马立在一起,一样神骏分不出高低,我还是相信张万岁的眼睛。”
长孙无忌道:“二郎,你为主帅千万不可轻出,昨天的事儿透着玄呢,这次死了一匹马,还算万幸。你之神勇,众人早已叹服。对这次轻出大家虽然不言,心中却不以为然。知道四郎怎么说你?‘数十万兵马不用,独个儿去冲杀,弄得伤兵亡马,这是凶兆啊。’”
李世民大怒:“这个四郎,自己没本事,还来说嘴。无忌,你别再劝我,当初李药师劝我尚且无用,我有我的章法。”
他们走出马厩向住处走去,沿途操练声声,到了居中的校场上,见秦叔宝等众武将聚在一起观阵,李元吉也戎装站在那里。其时他们正在观看眼前的钩镰枪阵演练,皆聚精会神,不觉李世民来到身前。
钩镰枪阵从陇西初创演练至今,阵法愈见纯熟。眼前阵中兵士齐进齐退,钩刺自如,很快将六十四招枪法演练结束,众人躬身向前方的主将行礼。李世民叹道:“睹物思人!药师兄发明此枪法,从陇西到太原皆立大功。与他相别许久,不知他在那边如何?”
众人见李世民来到面前,急忙行礼。史大柰说道:“好叫元帅欢喜,皇上也时刻记挂南方战事。大柰出长安之时,皇上已经派于志宁、颜师古二人前去夔州慰问,并观察那里的战况,这会儿想他们应该返回了。”
侯君集道:“钩镰枪对付马军实在大见神威,到了这平原地带多是步卒上阵,恐无用武之地,还是槊、箭的用处大一些。”
李世民道:“钩镰枪法为药师兄首创,其本意是临阵善加变化,不可拘泥常式。譬如用槊,大可从这钩镰枪法中悟出些变化,以有所变通。敬德,你最善用马槊,是不是这个道理?”尉迟敬德接口道:“当然要变,否则就要沦为他人刀下之鬼了。”
这时,李元吉走到尉迟敬德面前,说道:“尉迟统军,我在长安时已闻你最善马槊,偏我亦甚喜爱。趁着今日大家高兴,我们下场为大家演练一番如何?”
程咬金道:“齐王有所不知,这黑子最最善于躲避马槊,曾有一次,他单骑闯入敌阵,一圈马槊齐来刺他皆刺不中,反被他夺过来反刺过去。齐王,我知道你亦善于使槊,然不可与黑子斗,因为你刺他半天都是无用功,没劲,没劲。”程咬金在这里插科打诨,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李元吉薄有怒色。他一时兴起,下场登上马背,连声道:“来、来、来。”
尉迟敬德十分为难,李元吉毕竟是金玉之身,万一有所伤损,伤了李元吉的面子倒也罢了,若李渊知道肯定会龙颜大怒。他向李世民看去,只见他眼光中露出鼓励的神色,意甚嘉许,如此心里才有一些底,硬着头皮下场来到李元吉马前,说道:“齐王既然有令,敬德失礼了。”说罢跨上战马。
这时李世民喊道:“你们比武不可有伤,皆将铁枪头拔掉再比。”
尉迟敬德一使力,伸手拔掉自己马槊的铁枪头,对李元吉说道:“齐王不用去枪头,敬德竭力来避,万一躲不过,敬德并无怨言。”
李元吉想尉迟敬德如此托大,心中升起怒火,就听言不去枪头,心想刺死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才好。
四对马蹄就在校场上往来奔跑,四周演练兵士看到主将在这里比武,围成了一个大圈子观看。只见两人急速往来,李元吉招招凶狠,挺槊直刺,尉迟敬德或镫里藏身,或身体扭转,每次化险为夷,将李元吉的招数都躲避过去。李元吉平日间强身练功,喜爱狩猎,马上功夫也着实了得,一杆马槊使得并非虚活儿,将两人比武衬得实在精彩。尉迟敬德一味躲避,并不还手,他们在阵上杀了三十多个来回。这时,李世民大喝一声:“两人少歇,敬德,你且过来。”
尉迟敬德脱离战阵驱马来到李世民面前,李世民问道:“敬德,我问你,你只躲不还手,有什么看头?这样吧,你说,躲槊和夺槊,哪种比较难?”
尉迟敬德脸上沁出了细汗,喘息声中不假思索地说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夺槊难了。”
“那好,比武就是战场,别管对手是谁,今天你把四郎的马槊夺过来,才见你的真本事。”
尉迟敬德点点头,明白李世民的意思,遂转身返回到李元吉的马前,说道:“齐王,你放手过来,黑子要夺你的马槊,得罪莫怪。”
李元吉冷笑一声,说道:“片刻之间,你就得了二郎的锦囊妙计?好,你接住。”他一夹马腹,挺槊直刺敬德,敬德还是躲避,待李元吉刺到第三回,他瞅准位置,轻展猿臂,轻巧巧地将李元吉的马槊夺了过来,顿时,场外掌声雷动。
李元吉被夺了马槊,脸涨成了猪肝色。这时,尉迟敬德过来双手将马槊奉还,诚恳地说道:“齐王,得罪了,黑子虽胜了,内心却实在佩服殿下槊法。”
李元吉嘿然道:“说我不错,不还是你胜了我吗?”说完,驱马向李世民等人面前走去。行进之中,心想大庭广众下尉迟敬德胜了自己,再出恶言,终不占理,遂脸上堆出微笑,对众人道:“尉迟统军,名不虚传,元吉甘拜下风,不愧为军中猛将。”
败于尉迟敬德,让李元吉耿耿于怀。想起众人皆现欢喜的神色,都透出尽忠李世民的神色,心中暗暗骂道:“这群烦人的二郎狗。”
两日后,杜如晦单独求见李世民,言说经过两日盘查未发现什么踪迹,须暗中派人密切注视慈涧动静,并多派伏路小校藏在路间以发现传信之人。李世民沉思半天,说道:“也只好如此了。如晦,内患不除,我们的行动还是隐蔽些才好。那件事查得如何?”
杜如晦取出一幅图摊在桌子上,李世民一看这是一幅丹青画,将慈涧北首临河处画得活灵活现,遂赞道:“这个好。如晦,你去把无忌和段志玄叫来,对,还有弘基和顺德。”杜如晦急忙出外。
一会儿,五人一齐进房来。李世民让他们看那幅画,说道:“这次攻慈涧,李世和罗士信已经拿出了正面进攻的初步方案,我在这里设一奇计,欲从水路进攻。就从这幅画上入手。”
五人还不甚明白。
李世民道:“你们把这幅画拿走,好好揣摩吧。你们四人从军中挑出一万兵士,今天就拉到河对面。如晦,你派人到方圆各处多征舟船,就在那里演练登舟爬壁,将来就从这画中所示的地方登入慈涧,明白吗?”
五人一齐点头,喜形于色。
李世民道:“这件事要隐秘,我怀疑军中有单雄信的探子。若让慈涧得知做了防备,我们什么都干不成了。”五人领命退下。
又过了三日,李世民决定开始向慈涧进攻,集合马步十万向慈涧开去。
子时三刻,大军饱餐一顿列队出了新安城,五支马军领头,步卒中或手持旗幡,或敲动鼓钲,或手打火把,一溜儿人马沿着官道徐徐前进。只听鼓钲喧天,但见旗幡猎猎,白日里的炎热刚刚被夜色掩了下去,如此众多的火把又将炎热搅闹开来。
李世民带领众将领走在马队之后,后面五万步卒紧随前行。众将看到这种阵势,心里皆犯嘀咕:选了子夜开拔本来就甚奇怪,最怪的是敲鼓举火,唯恐单雄信不知道似的。
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三人行在一起,程咬金看到李世民在前,不敢大声,悄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