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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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王琬策马几个起落,即将退入五百军阵中,尉迟敬德大喝一声,如同晴空里打下的焦雷。他挥槊刺倒排头的几名兵士,一闪身就到了王琬马前,只见他挺槊直击,一下子就刺中了王琬的腰胯,王琬翻身坠马。尉迟敬德眼疾手快,一把抢过“玉花骢”的缰绳,双腿一夹座下乌骓马马腹,乌骓马知趣地折转头,忽听两匹骏马同声嘶鸣一声,似乎两马取得了默契,它们一个起落已脱离夏军阵列。尉迟敬德转头之际觑见自己的两名从人与王伏宝力战,毕竟力怯,刀法已见散乱。他策马跃到他们面前,替下从人,与王伏宝缠斗在一起。一旁的长孙安世不会武功,他衡量眼前形势,欺尉迟敬德人少,挥手招呼五百人马上前,以图包围尉迟敬德三人。
这时,关上的李世民等人发现尉迟敬德周遭形势危急,秦叔宝大声喊道:“敬德,赶快退入关中。”李世民更是命令刘弘基带领五百人马出关接应。
尉迟敬德听见秦叔宝的喊声,眼睛余光中见夏兵四面围了上来,心中也很焦急,一面招架王伏宝的进攻,一面将“玉花骢”的缰绳抛给两名从人,喝令他们先退。这时,一阵呐喊从关门处传来,刘弘基带领众人已经冲出关外。
尉迟敬德奋起神威,大力挺槊横击,一下子磕飞了王伏宝手中的大刀,闹得他顿时手脚忙乱。尉迟敬德忽然放慢进攻节奏,沉声道:“王伏宝,我知道你薄有微名,识相的,赶快带领你的手下退回,否则关前就是你的坟墓。”王伏宝此刻已拔宝剑在手,听了尉迟敬德的言语,又见唐军兵士蜂拥而至,知道再打下去没有任何胜机。他勒马退后,招呼五百人马到东首扎住阵脚,拱手道:“尉迟将军,我早闻你名,今日又亲眼目睹你阵中夺马,确实了得。如今我皇列兵汜水河边,请上复秦王,若有能耐就出兵决战一场,强似在这里不死不活僵持。届时我在战阵里等你,我们再好好交手一番。”
尉迟敬德哼了一声,并无言语作答。
原来刚才李世民在关上赞叹王琬马好,尉迟敬德在一旁见他脸露艳羡之色,知道李世民爱马成癖,对此马更是由衷喜爱。这“玉花骢”系大宛国所献千里马,初到长安时人莫能制。那日隋郎将裴仁基腾身跃上,一手揪耳,一手抠目方才将之制服。该马朝发长安,暮至洛阳,当时名气很大。现在“玉花骢”已有十余岁,齿龄虽长,然神骏并未落暮。尉迟敬德悄悄下关,招呼两名从人随同,启关后前去抢马,不料一举成功。
尉迟敬德在刘弘基的接应下返入关中,就见李世民正在关门下迎接。尉迟敬德翻身下马,上前说道:“禀秦王,敬德幸不辱命,已将此马夺回。”
李世民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执起尉迟敬德双手,责怪道:“敬德,一句戏言如何当得真?为了一匹牲口,几损我一员大将,今后切莫再为之。”
身后众人耸然动容,不料李世民一句轻轻言语,尉迟敬德就如此当真!小事如此,大事就更不用说了。房玄龄和杜如晦对视一眼,脸露微笑,都知尉迟敬德这一辈子注定成为秦王的铁杆大将,只要是秦王的一句轻轻言语,就是取其头颅,尉迟敬德眼皮眨都不眨一下也会割了下来。
“玉花骢”其后辗转交给了张万岁,这匹马毕竟已老,让它在战阵上厮杀终归力不从心。张万岁为它精选配种母马,先后诞下五匹千里驹来。
到了午时,李世民命令全军饱餐一顿,长孙无忌和史大柰匆匆赶来,河北的马匹已经悉数运回。
李世民翻身又上城墙,此时日正当午,火辣辣的日头下面,只见夏兵多向河中饮水,或散坐阵前,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李世民看了一会儿,对众将道:“贼势已懈,急击勿迟!”说罢,令李世、程咬金、秦叔宝、长孙顺德、刘弘基五将率领八万人马出关。
房玄龄接令,就令人在关内燃起三堆狼烟。只见在澄澈的晴空下面,三炷狼烟垂直升空,黑色的烟柱煞是醒目。很快,连珠的号炮响起,在空中绽开一朵朵黑云。号炮一路向南,先是通知侯君集开始出兵,继而通知驻扎在白寨的史万宝开始行动。另一路号炮往北,自是通知王君廓和段志玄登舟入河,前去占领牛口渚。
窦建德就在汜水边上直呆了一个上午,满心希望李世民能够知难而退,或者出来交战,谁知等到日正当午,虎牢那里毫无动静,李世民依旧不理不睬。眼见手下将士尚未得食,正下令招集众将商量下步行止,人尚未聚齐,就见虎牢关内冒起了三道狼烟。
王伏宝大惊,嚷道:“皇上,李世民要动手了,赶快整列准备迎战吧。”
窦建德看见虎牢关门大开,从中拥出无数的唐兵,遂遣散众将让他们各归其阵,嘱咐王伏宝道:“伏宝,你先带马军冲杀,朕带步卒随后。”
虎牢关前,唐兵不绝地拥出,很快排成了五个方阵。窦建德这方,众将忙不迭地招呼饮水兵士上岸登马,两军阵前显得一片忙乱。
唐军五个方阵,每个方阵约有一万五千人,浩浩荡荡向前,顺利越过通济渠,过渠后即向左右散开。这里距离汜水边仅有二里。
李世民带领尉迟敬德来到阵前,他手控“青骓”,头戴一顶凤翅盔,穿一领青锦战袍,披一副金锁甲。居中的方阵由李世带领,李世民看到夏军队列已成,招呼道:“世兄,夏兵这会儿又饥又困,我们气势正旺。你可挥动红旗,招呼左右冲杀过去,不要再来那一套交战前的繁文缛节。”
李世明白李世民的心意,他令旗牌官挥动红旗,点燃号炮,中间方阵开始移动,左右四个方阵接到号令,一齐起动,马蹄声音如一阵风响了起来,唐军像一股狂潮扑向汜水河。
王伏宝眼见唐军扑来,前锋已抵汜水河。他令旗一挥,早已张弓以待的夏兵射出弓弩,如雨般连发,将正在渡河的唐兵射倒一排。按照惯例,两军对阵时,须由弓弩手射住阵脚,再由马军排出对阵厮杀。李世民此阵省略这些步骤,他认为夏军已懈怠,己方可以勇猛进攻,所形成的声势与前锋损折相较,后者是微不足道的。还在关内准备出击的时候,李世民嘱咐领头的五将接到攻击命令,要加快冲锋步伐,快速通过汜水河,实现与敌阵的贴身接触。唐兵见前锋前排兵士中箭倒地,未作停留,反而快马加鞭,催动坐骑冲上东河岸,后随人马紧密相连,方阵并未散乱。
射箭的夏兵原想唐军挨箭后会缓下脚步,不料唐兵像不要命似的,手舞马刀,嘴里大声喝叫着,直冲过河堤。许多夏兵刚刚发射完第二支箭,手向箭壶拔箭尚未拔出来,唐兵前锋已经冲到面前。
李世民见两军已经接战,回顾身后,就见尉迟敬德手握马槊,双眼睁如铜铃凝神观战,再往后,却是牧马官携带群马在那里伺候。原来李世民觉得此阵惨烈,想起上次丘行恭阵中换马之事,特命牧马官带马临阵,一俟大将落马,立刻派人入阵送马。群马中,只见“什伐赤”在那里竖起耳朵,聚精会神聆听前方厮杀声音,李世民心中赞了一声,心想此马也许专为上阵厮杀而生,看其模样透出上阵的兴奋。
李世民提起青偃回龙大砍刀,说道:“敬德,我们上吧,敌阵中挥动红旗处,想是王伏宝在那里指挥,我们就去找他如何?”
尉迟敬德道:“好,秦王,见了王伏宝,请你为我掠阵,看我将他拿下。”
一青一灰的两匹战马弹蹄而出,在两个方阵的接合部快速插上,身旁唐兵在眼花缭乱中,瞅见两匹马疾如闪电,超出众人跃入汜水河中。一名兵士眼尖,识得李世民,他心里一激动,大声嚷道:“秦王上了!”
《秦王破阵乐》传唱军中,唐兵熟知李世民故事,一些善讲之人更是口沫横飞将秦王的神勇故事说得活灵神现。久而久之,唐兵把李世民敬若神人。这会儿听到秦王上阵,周围一些人热血沸腾,同声叫道:“秦王上了!”这四个字一波波地弥散开去,喊声此起彼伏,弄得夏兵摸不清头脑,见唐兵顿时眼光发亮,还以为是唐兵念动的什么厉害咒语。李世民和尉迟敬德两骑透开敌阵,杀入重围,直扑居中的红旗挥处。李世见李世民不顾安危闯入敌阵,连连挥动红旗招呼众方阵加紧攻击,他这个居中的方阵一突前,两旁的四个方阵明白了意图,纷纷加快了进攻的节奏。
夏军居前的马军为八万人,与唐军攻来的八万马军旗鼓相当,唐军渡河时虽遭遇箭雨伤折五千,然攻势猛劲,两军正面相接,夏兵忙于招架,闹了个不上不下的局面。李世中军挺前,整个唐军形如箭头楔入敌阵,两军开始混杀。
李世民和尉迟敬德的一把刀和一杆槊神出鬼没,抢阵后接连刺杀十数人,再往前行,愈觉敌阵的压力沉重。只见夏兵围拥过来,枪戟如林向两人身上招呼。其时李世民居前,尉迟敬德居后,很快,“青骓”身上中创数处,它哀号一声四腿曲地卧倒。尉迟敬德见李世民情况危急,就冲过来在马上挥槊横击,接连磕飞了十数杆枪戟,掩护李世民从容站立。
李世民扭头见“青骓”头一触地,眼睛里透出痛苦的光芒,知道它的伤势严重难以再战,侧头向后阵喊道:“马来!”然他站立地上,声音不能远去。尉迟敬德一面招架前方的敌兵,一面扭头大喊一声:“马来!”声音绽若春雷,虽在嘈杂的战阵之中也不掩其声。
须臾,一声“马来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只见牧马官伏低身体一手控坐骑缰绳,一手牵着“什伐赤”的马缰,飞快地在人群中穿行,很快奔到李世民的面前。他控引马缰站立,距离李世民一丈,只见他手一挥将“什伐赤”的缰绳一抛,嘴里喊道:“秦王,接住。”李世民腾身一跃,接绳在手,“什伐赤”乖觉地跨前几步,李世民一手拔起大砍刀,认镫上马,一驱马,又与尉迟敬德并肩战斗。
后来说书人讲到此战中李世民阵中换马,将“青骓”的英勇悲壮和“什伐赤”的乖觉救主演绎得神乎其神,将它们说成一对神马。尉迟敬德大吼一声“马来”,更在军中传颂,那名牧马官战后军中不再呼其真名,而是叫他为“马来”,牧马官觉得此名与秦王事迹连在一起,颇为自傲。
窦建德站在后方高丘上,观看两军相斗,他见唐军来兵人数与己方马军人数相当,两军缠斗在一起时,夏军锐气遇挫。他回视身旁人马,尚有六万步卒整装待发,心想今日全力一搏,人数上占了大便宜,胜机已现。想到这里,他下令步卒冲锋。
喊杀声顿起,夏军六万步卒分成三队,每队二万人形成方阵缓缓推进。其时日已西斜,日头依然猛烈,方圆以内万马奔腾,荡起万丈尘埃,竟然将日头遮得有些恍惚。窦建德立在高丘上凝神观看,盼望步卒加入战斗后,彻底改变战场态势。
恍惚间,窦建德猛然发现对面的左前方出现一片银亮在快速移动,他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骇然瞪视片刻,见这片银亮正是一拨跑动的马军,银亮是从枪戟尖和铠甲上发射出来的。
一名斥候快马过来滚鞍下马,伏地叩拜,只见他满面浮土被汗水冲刷,满脸的黑道,口称道:“皇上,王将军派小人来报,目前我军正面左方,唐军冲上来四万马军;我军南端,更有唐军沿着汜水河而来,前锋已抵阵前。”窦建德大惊:“南边?南边?莫非从天上掉下来的人吗?他们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