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花谣-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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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里一个太医不服道:“历来宫中治疗天花,都是用这脉案,既然许医士另有高见,请问该如何用药?中山王可是皇上的独子,贵重无比,若出纰漏,你可担当得起么?”
许清珍微微一顿,方诚恳道:“学生资历甚浅,并不敢在诸位前辈前卖弄,只是一抒己见,窃以为该先将热毒提升发散,缓缓泄之,待花儿破浆之后,再缓进慢补,只是如何用药,还需各位前辈斟酌……”
几个御医互相看看,捻须沉吟,有的说这法子用在几个月大的孩子身上不宜,有的却说不防一试,商议许久,彼此争执不下,许清珍叹道:“学生有个叔祖,专攻儿科,当年治这天花最是拿手,可惜他丧妻之后就立志四处游历,如今不知在何处,若有他在,定然医治有望。学生方才说的这些,也是家父以前听他说起过方才知晓的。”
“你叔祖如今人在何处?”斜刺里蓦然插进一个声音,众人正聚精会神听许清珍说话,猛地唬了一跳,抬头却见是萧乾,慌忙纷纷请安。
萧乾疲惫地摆摆手,盯着许清珍又问了一句:“你可能找到你叔祖?”
许清珍忙躬身道:“皇上,家叔祖云游四海已有三十年,因他四处行医,只偶尔能听得他的事迹猜想得是他,却实是无法找寻。”
萧乾皱眉,沉吟一时,断然道:“不论如何,你将你叔祖姓名容貌特征写下来,朕这就派人去找,哪怕找遍天下,只要医得好皇儿就成!”
许清珍迟疑一下,方道:“微臣遵旨。”其实他叔祖离家时,他刚刚出生不久,三十年过去,连叔祖长得什么模样都不曾见,只是听他父亲提起过,莫说他叔祖现在可能早已不在人世,就算还在也是年将耄耋,还能否治病都说不定。但这好歹也算是一线希望,更不愿萧乾失望,于是一边沉吟一边将自己所知道的全写了下来,呈与萧乾。
萧乾微一过目,便交与碧城,“将这个誊抄几十份,八百里快递送到各州府,命他们派人立即察访了来。顺便传旨下去,凡各地民间有能治好殿下天花的,朕赐他爵位,恩赏万金,荣养终身……推荐者也赏金千两。”
“是!”碧城匆匆出门找人去办事。萧乾这才扫了那群御医一眼,默不作声进内去看澄儿。萧福见他神色憔悴倦怠,额角果然红肿了一块,胸前衣襟也揉皱了,忍不住心疼,说道:“皇上自己也该保重……”
萧乾勉强对他一笑,走到床前,只见澄儿双目紧闭,呼吸急促,满脸潮红,脸上有隐隐的疹子。明知道澄儿不会回应,萧乾依然轻唤了一声:“澄儿……是父皇来了……”
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澄儿脸上,澄儿受惊一般突然一阵抽动。萧乾忙伸手轻轻抚摸。一个御医在旁躬身道:“皇上,您万金之躯,不宜在此,虽然皇上龙体康健,也要防着传染……”话未说完,萧乾已冷冷道:“滚!”
那御医一个激灵,半晌才听清萧乾叫自己“滚”,额上顿时渗出冷汗,躬腰缩背悄没声息蹑着步儿出去了。
他出去时,高大德正满头大汗进来,见了他的神情,便知他在萧乾那里触了霉头,高大德眉头一皱,他此来报的又是个坏消息,自不敢再前去触怒,眼光四下里一扫,见萧福在旁,遂悄悄拉过萧福来,耳语了几句,萧福脸色大变,顿了顿脚,叹了一声,进了内室,见萧乾仍是头也不抬凝视着澄儿,忍了忍,才说道:“皇上……宫里来报……谢贵妃醒来后必要来看哥儿,被侍卫们拦住,她……她就要触柱自尽……”萧乾背影猛然一晃,萧福忙道:“亏的宫女们死命拉住,贵妃奏请皇上,她要出宫亲去痘神娘娘庙,上第一柱香,请皇上允准。”
萧乾无奈,只得道:“都夜深了——就让她去吧。把碧城叫来,多带侍卫,亲自送她去。务必小心,上完香即刻回宫。”
他说一句,高大德应一声是,等她说完,高大德便急急奔出去找碧城。萧福也静静退出。
萧乾见澄儿闭目不语,不哭不闹,室内为怕透风,又挂着厚厚的幔帐,整个房间安静的窒息,只觉自己浑身汗水湿透了前胸后背,那件玄色滚龙袍份外闷热,外间萧福和太医的声音也沉寂了,四下里只有远远虫鸣声,一声比一声凄长,仙鹤衔芝镀金烛台上,红纱罩里的烛火也变得幽幽的,照在澄儿脸上,红得惊人,心里蓦然透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第55章:燕子楼空凤箫远(下)
痘神娘娘庙位在玉皇殿侧,相隔着十几丈远近,庙前挂着两盏磨盘大的大红纱灯,彻夜不熄,门前方圆之地影影绰绰站了几个侍卫,周围一带离民居甚远,四下里寂无人声,只有偶尔传来极远的几声深巷犬吠。
碧城前后左右查看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可疑,才又回身进到正殿。青凤与瑞儿正在殿外恭候,碧城沉声问了一句:“贵妃还在里面?”
青凤担忧地应了一声是,“娘娘上了香,说要独自祈祷一会。把我们都支出来了。”她与瑞儿的神情都有些忐忑,时时注意着里面的声响,但殿内却半日都没有任何声息。
碧城默然半晌,看看已到了子时二刻,略一思索,轻轻推门进去。
殿内高高挂着几盏灯笼,神龛前香烛辉煌,阿谣正直直地跪在地上,默默颂祷。跳跃的火光从她头顶上罩下来,她整个背影便镶嵌在了这一团红色的光晕中。
碧城犹豫一会,才开口道:“娘娘,回去罢。免得皇上担忧……”
阿谣却依然一动不动。碧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静侯。
阿谣良久才开口道:“大哥,你心里是不是还把我当成妹子?”
碧城一愣,转回身子,阿谣却又不等他回答,又顾自说道:“我知道大哥心里是把我当妹子的。今天做妹子的要求大哥一件事。”她微微侧过脸,消瘦的脸庞上隐隐见得点点泪痕,眼睑下带着薄晕,目光幽幽地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求大哥想法,让我去看看澄儿。”
碧城一震,正要说话,阿谣又道:“这不是贵妃娘娘在求统领大人,而是做妹子的求哥哥……大哥若是不答应,阿谣就跪在娘娘面前,等澄儿的消息。若他好了便罢,若是……不好……我也就死在这里陪他了。”她说话声音轻弱,却让碧城清清楚楚听出了决然二字。
碧城笔挺的身姿如一杆标枪,一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紧抿了嘴,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神色,半晌方道:“你若是决意要与中山王同生共死,只怕你就是先要了皇上的命。”
“我管不了他了。”阿谣眼角又有一颗泪滑落,“此时此刻,我心里只有我的儿子。”她也不去擦拭泪水,任它滚落到腮边,“他……他有亿兆生民,三宫六院,十部九卿,人人以他为天,阿谣却只有一双儿女,只有你一个大哥。澄儿如今正在水深火热痛苦煎熬之中,我这个亲娘却不能在他身旁……若是……若是澄儿就此……不治……阿谣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皇上是担心你才不让你去。”碧城皱眉,“你不能因此怨恨皇上。要知道,那也是他的儿子!是他要亲手交付江山的人!这只是一个意外,也许是个阴谋,但绝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他的心痛后悔不下于你这个母亲!我也跟皇上说过,其实现在不是天花的暴发期,大人不容易传染,但是皇上坚持,他是生怕你有个万一啊。”
碧城一边说,阿谣一边微微摇头,“他心痛后悔又怎样?雨后伞不需支,怨后恩不需施,大哥岂不知道仇无大小,只在伤心。恩若有情,一芥千金……”
碧城无语,只得低低喟叹了一声。半晌才说:“好吧。我带你去见。不过……你要答应,只见一面,即刻回宫。万不可再有他想。”
阿谣点头:“阿谣明白,断不会连累大哥。”
碧城反一笑,“我岂是怕你连累。我是怕皇上除了担心孩子,还要担心你……”
阿谣轻轻叹道:“有大哥在他身旁,真是他的福气……”
碧城道:“走吧。”
宫车碌碌,驶回皇城,另两骑快马,却悄悄绕到了延陵王府的后门。延陵王府自萧乾登基,便成潜龙之所,府里的主人虽然不再回来,但有萧福总管主持,王府威仪只有更胜从前。
碧城与阿谣自是对府中情形十分熟悉,自后门进去后,静悄悄没有惊动一人,阿谣此时与青凤换穿了衣服,一身宫女打扮,罩着青色连兜帽的披风,遮盖了大半面容,因是晚上,丝毫也不引人注目。碧城轻轻叮嘱几句,才推门进去。澄儿住的是原来萧乾书房的暖阁,阿谣也曾在这里住过,此时旧地重游,只觉心中一阵阵颤抖,见碧城已经进去,便悄悄将身子掩在门边。
门内萧福与太医们尤自守候在一旁,碧城进来,目光四扫,问:“皇上可回宫了?”
萧福精神也不太好,叹道:“哪里肯回去,我好说歹说,由又说不要打扰了太医门用药开方,才肯去隔壁歇息了。如今暂且不要去惊动,让他好好歇歇。”
碧城点头,又道:“贵妃已经回宫了,她不放心,派了一个宫女来看看殿下,她在宫里等着消息。”遂扬声朝门外道:“进来吧。”
阿谣闪身进去,低头朝萧福微微一福,萧福也不在意,挥挥手道:“这会子没人,进去轻着点儿。”阿谣也不出声,默然又行一礼,方才从容进门。
碧城不好进去,留在外室与萧福闲谈。因见萧福眼泡下发淤,透着青色,略嫌浑浊的眼眸象泥土那样暗淡无光,显然极其疲倦,坐在椅上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浓茶,强撑着不肯打瞌睡,遂说道:“老总管,你也去睡一会吧。有太医们在呢。你也有年纪了,经不起这样熬夜。别连你也熬病了。”
萧福指指对面的椅子,让碧城坐下,也命人给碧城倒了茶来。碧城自幼在延陵王府长大,这位老总管就象他的父祖,自幼儿对他们极其严厉的,他早年更随老王爷南征北战,卸甲后做了王府大总管,老王爷以军法治府,若是调皮捣蛋违反了府规自有王府的家法处置,责罚起来毫不手软,只有读书练武有了进益方能博他一个笑容,看了二三十年,只觉得大总管一直都是那样精神矍铄的硬朗样子,这会子看去,却象是足足老了十岁,声音里带了无奈的伤感,满是刀刻一样的皱纹里透出深深的疲倦来:“碧城啊,我在萧家可是几十年了,从老王爷小时候算起,一晃眼,皇上都有了小殿下了。如今我是老了,人一老就总爱想起过去,想起皇上小时候的情景,和你一块儿在前书房读书练武——你素来少年老成,为人稳重,皇上却是飞扬跳脱,做了多少坏事,都要你来背黑锅……”
碧城听他唠叨往事,也想起当时情状,知他触景伤情,强打起精神笑着安慰:“那时碧城不懂事,可没少给您老找麻烦啊。如今您得空还该好好保养自己身子,王府里差不多这些事情也该放手了。”
萧福叹息了一声:“我有一件事情,放在心里许久了,想得空跟皇上说说,他又忙得整日的不见人影儿,我如今也不常见他,又不好贸贸然的去说。你是从小跟着皇上的,素来跟皇上最相亲厚,这件事我趁今儿这机会就跟你说了罢,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就跟皇上说说。”因见太医们都不在跟前,便打发了旁边侍立的小厮下去。
碧城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倒不知何事,整肃了身子听他说。
“你也知道阿谣——就是谢贵妃,如今叫不得这名儿了。”萧福微微一笑:“那也是打小儿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