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锁宫阙-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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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小竹在摔倒之前分明有细细一声石子击打地面的声音。然而地上已覆了不薄的一层雪,一眼看去却看不出什么异样。有人,特意丢了石子过来,且力道时机把握得刚好,刚好让小竹踏上去并滑倒……
既对方意将小竹从她身边支开,于是她索性走慢一点,等人露面。
“小萱儿。”
身后传来慵懒沙哑的一声唤。苏静萱顿了脚步,转身,唇边一抹笑,神色了然。
“叩见洛北王。”她盈盈一拜,不待夏侯绮开口便自行起了身,料他不会介意。
夏侯绮轻挑了眉,魅眼如斯却似有疑惑,他一步一缓地走到她身前,带了一身病态的风雅,肤色如雪。
这一刻,雪,似是下得大了些。
他低头直视她的眼,她仰头回视与他。
两人目光皆无闪躲,如暗自较量一般皆不肯移开视线。如此互看了半晌,夏侯绮终是笑了出来。
“你,果然变了。”他笑中带伤,短短几个字仿佛道尽沧桑。
苏静萱依旧不动声色,连唇边浅笑的弧度都未作改变,淡淡道:“王爷,此话怎讲?”
“你不该不懂,也不该……如此待我。”夏侯绮负手而立,仰面看向上空,额前黑发遮了眉眼。片片雪花飘落,融雪成水顺着他眉梢滑下,似泪一般。
苏静萱缓缓敛了笑意,背脊一片寒凉,仿佛那雪直接落进衣衫一般。忍不住地一抹苦笑,她这皮囊的上一位主人,果真是个人物呵……
“王爷,时辰不早了,且容臣妾先行一步。”
她转身欲走,身后一手伸向她的手腕。苏静萱本能反手一格,再顺势侧身一让。那一格、一侧、一让,身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丝毫不给他发力机会便错了过去。
夏侯绮那凄绝神色在此时已消失殆尽,满脸的惊讶怔忡,眼中也再无伤情,只一片不可置信。
苏静萱淡淡道,“王爷自重。”
语毕,她缓步前行再不回头。留那一身紫红锦衣的男子怔怔地立在雪中……
第二章(3)
如此一耽搁,苏静萱跨进芳莲宫殿大门的时候,除了皇帝与洛北王外,其余妃嫔皆到齐全了。
“你可算来了,还当被大雪阻了道,只差没遣人去迎你。”明月公主笑嘻嘻地走上前,一身浅黄罗衫,袖边烫金丝线勾了明花,头戴翠色步摇随身轻晃,朱唇艳艳娥眉淡扫,妆容精致美不胜收。
与之相较,苏静萱打扮得委实过于素净了,那杏色已淡得几乎瞧不出,纯白披肩更好似融入雪景一般,如墨云鬓仅着几只淡粉珠花,细细几点若不仔细瞧怕是都瞧不出来。
她拉住苏静萱的手不肯受礼,于是苏静萱只浅浅一福。
“确是雪大了,行得慢了些。”
殿中大大一张拼接而成的长形檀木桌,两侧皆已坐满俏丽女子,各个姿色艳绝浓妆淡抹,服色各不相同如百花齐放好不绚丽。
一眼略略望过去,竟有十来位妃嫔端坐席间。
苏静萱此时脑海中只出现两个字——种马。
抿唇掩住笑意,她被明月公主牵着落了座,这才发现竟是紧挨着公主的座次。
苏静萱立即要起身,却被夏侯明月拉了下来。
“本公主专留于你的位置,旁的人可不敢坐。再说,你来得这样晚早已没了空座了,莫不是你打算站着?”明月公主瞪她一眼不悦道,继而又偷笑起来,低声说:“你可看见云容华的衣裳?红色内衫竟搭了件浅绿纱衣,连襟口都未掩紧,一室春光啊!嘻嘻嘻……蠢死了!”
明月公主八卦不断,不住地同她点评诸妃嫔的装束打扮,且多半被她贬得一文不值。
苏静萱一时忍俊不禁跟着淡淡笑了。
“不过你也好不到哪去,奔丧呢穿这么白?”明月公主白她一眼。
刚入口的热茶被她堪堪咽下,从口中一路烫到胃……苏静萱很无辜地双眼盈泪看向明月公主。
“公主……很烫,莫在我饮热茶的时候说这些吧。”眼泪都烫出来了,又碍于礼仪不便张口大喘气,硬忍了下去。
两人如此闲聊了片刻,终是等到了皇帝与洛北王。
此际已是正午时分。
苏静萱立即微微低头,进入眼观鼻鼻观心的面瘫脸状态。
在这一室姹紫嫣红的云裳之中,她大概并未料想自己这一身近白的装扮素得有多显眼。大概只有一眼望遍整个殿宇中的美人后,才能发觉这件事。
于是皇帝的目光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而洛北王自是与周遭美人相谈甚欢,引得一侧妃嫔皆笑意不觉。
辰妃坐在皇帝右侧,洛北王坐于皇帝左侧。明月公主不肯挨着洛北王坐,于是隔了两人坐在长桌侧面正中的位置,只为了方便与人说话。这一眼扫去,大抵还会以为她也是皇帝妃嫔之一,只年纪小了些,笑容放肆了些。
明月公主不守规矩已是远近闻名,也无人计较她的座次。
辰妃亲自为皇帝布菜置酒,笑容娇俏温婉,暖语轻言姿态优雅,那一颦一笑都如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仙子一般好看。于是苏静萱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赏心悦目。
“哼,女狐狸……”
听见明月公主在身侧喃喃自语,这声音可算不得多小,有心之人绝对听得到。于是苏静萱垂了眸,悄悄捏了明月公主的手一下。
夏侯明月撇她一眼,不屑的神色,不过倒也闭了嘴。
片刻后,辰妃端了酒杯起身,笑意浓浓地朝皇上轻轻一福,道:
“冬日天寒时节,臣妾思量着姐妹们均各守各宫无可消遣,委实无趣。于是斗胆借诗会之名邀皇上与洛北王于此,还望皇上与洛北王莫怪罪臣妾。”语毕,她以袖掩杯仰首饮尽杯中酒,以示诚意。辰妃的声音偏稚嫩,清脆如铃,如清风拂过般好听。
“无妨。只说说你的规矩就是。”皇帝浅笑着,随了一口酒,却并不饮尽。
洛北王稍稍侧身一望,悠悠来了句,“皇上,如此美人儿敬酒,你却不喝尽……好煞风景。”
皇帝依旧浅笑,不急不徐地道:“朕不善饮酒,你又不是不知。若此刻便醉去,如何陪这些美人儿尽兴?倒是你向来无酒不欢,今日不痛饮三百杯,就莫出这个门。”
“哈哈哈,好!”洛北王大笑道,端起酒杯尽数倒进口,身后女官立即上前替他添酒。
“洛北王果真好酒量。”辰妃脸上笑盈盈地说了句便转身面向大家,“既已借了诗会的名,我们好歹凑出几句让皇上判判,判出个一二三等来。一口酒,一句诗,杯中酒尽则诗成。至于连三等都未够得上的姐妹……便与洛北王赛赛酒量吧。若是几人齐上都输给王爷了,就只得表演个曲艺供大家赏赏了。”
说完,辰妃又转向皇帝,“皇上以为如何?”
未等皇帝开口,洛北王便不乐意了,“辰妃娘娘,你好生护短。明明皇帝在此,怎是与我斗酒,还几人一起……你是在怨我今日进宫未带果子于你吃吗?”
此言一出,席间立即笑声不断,大多妃嫔都明白洛北王意中所指,只明月公主一脸疑惑连连问是何事,苏静萱只得轻声解释给她听。
辰妃低头红了脸,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当日分食竹桃她可是比旁的人吃得都多,于是顿时羞怯不成言,楚楚可怜的无措神色。
其实严格说来,辰妃的安排并无大错,于整个宴席的氛围是很好的调剂,清醒时斗文,微醺时斗酒,醉意浓时赏艺,任谁都挑不出不妥来。只不过洛北王牺牲大了些。
“呵……三百杯你尚且不辞,与几名女子喝几杯却好似难为你一般。即便在座诸位皆上阵,要喝倒你都是难事。朕倒觉得此法甚好,就依此规矩来吧。”皇帝果断定了案。
洛北王只得与身侧的云容华诉委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带着老婆齐上阵欺负他”云云,惹得云容华一时笑得花枝乱颤。
“等等!”明月公主大声说道,“只皇兄一人判分可不公,绮大哥与我也是判官,三人一起才公允!”
“你这丫头,朕还未问你如何坐去那边,你倒喊起不公来!”皇帝剑眉一敛,佯装不悦地说道。
“总算有半个盟友了……”洛北王眉眼弯弯地笑,紫红缎袖稍掩了唇,极显风雅。
一时,那双眼成为全场注目的焦点,魅色无边如桃花妖娆,半掩的唇令那眉眼眸色更为媚惑。
“皇兄,你知道我不会作诗,再不捞个判官做做,难不成今日我只来一饱口腹之欲么……”明月公主撇着嘴撒娇,哀怨无比。
皇帝闻言不禁嗤笑一声,“太傅听见你这话,怕是会气得旧病复发。连诗都做不来还要做判官……罢了,依你就是。”
“嘿嘿,谢皇兄!”明月公主高兴地甜甜一笑,娇俏可人。
坐下后才冲着苏静萱挤眉弄眼,苏静萱此刻却无暇去看她的脸,她很没出息地忙着纠结是直接去跟洛北王喝酒还是直接表演曲艺。
第二章(4)
“皇上起个题吧。”辰妃笑着坐下道。
“今日既为霜降之节……朕也不为难诸位,一句诗即可,但须含‘霜’一字。该不难才是。”皇帝浅笑,随口道。
听见此话,原本已经开始考虑唱什么歌好的苏静萱立即来了精神,一句带“霜”字的诗,这个好说。想来也是,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标准下孕育出的高档贵妇们,太过艰深的玩法估计她们也玩不来——苏静萱定了心神,开始搜索记忆中符合要求又不常见的诗句,结果一时之间满脑子都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霜叶红于二月花”之类的句子……
“既是我发起的诗会,便由我先来吧。”辰妃说着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想了想后便一口饮尽,以帕轻拭了唇角笑道:
“冰雪积融四十日,朝光遍洒开晓霜。”
各个妃嫔无一不在思付自己拿什么句子交差,有些文采的便寄希望于借此赢得皇帝青眼,于是无几人专心听辰妃的句子。
只皇帝淡淡评了句“倒是应景”。
依照座次,辰妃之下为容贵嫔,只见她一点思量也无举杯仰首便一口饮尽,而后细长眉眼一眯冷笑着道:“吟霜宫里迎昏晓,萱草叶旁渡流年。”
一时,原本俏做耳语商量的妃嫔们皆静下来,目光向始终低着头苏静萱看去。只见她依旧如进来时那般不动声色,眼帘低垂着看不出丝毫尴尬或恼怒之色,真正静如坐定。
这一句已非暗示而是明讽苏静萱在吟霜宫度过的一年。明月公主瞪了容贵嫔一眼,但也并未替她辩驳。
“此句妙,可惜出律了……看来容儿是打定主意,要陪洛北王痛饮几杯了。”皇帝笑容不改,说得云淡风轻。
容贵嫔顿时一怔,继而笑道:“皇上明察秋毫,臣妾一时疏忽了……”
席间,春贵嫔与梅容华,两人以“岁寒常卷珠帘雪,炎暑犹飞白简霜。”和“秋风著意菊丛黄,不怕东篱五夜霜。”惊艳四座,博得皇帝赏酒,并赞她们文采卓绝。
其后倒并无出挑的句子,稍嫌差强人意的有晴容华的“霜露晚风凉,锦宫竹影忙”,以及舒美人的“竹萧露井旁,残垣月如霜”。
最最让人忍俊不禁的,却是云容华的那句“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引得明月公主笑出眼泪,只差没不顾公主形象地伏案拍桌。连一直佯装老僧入定的苏静萱听见这句都忍不住咧了嘴,亏这位美人儿想得出。
皇帝听得连连摇头与洛北王道,“想同你喝酒的人还真不少。”
轮到苏静萱时,她也终于想好了句子,以“半壁绿苔乘宿雨,满阶红叶醉新霜。”勉强过关。虽说意境唯美,但比起春贵嫔与梅容华的句子,还是差了许多。
经皇帝、洛北王及纯粹凑份子的明月公主一番商议,最后自然是春贵嫔与梅容华两人拔得头筹。两人领赏谢恩后便规矩地坐了,春贵嫔倒是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