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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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芳芸微笑着挂断电话,又打电话给李书霖。李大少人头熟,又是常买卖不动产。芳芸一提要求,他就找到地方,笑道:“还真是巧了,就有这样地方。张家新建一条弄堂才卖。弄堂口装了铁门,还配了警察值日。房子么,倒是不贵,听讲买房子都是医生律师,明朝你不上学罢,我明朝带你去看看。”
芳芸听讲有那样一个地方,心就定了一半,微笑道:“圣约翰大学已经给我发了录取通知书。中西女中那边不必再去了。”
圣约翰大学在上海名头响亮,出了名难考。
“恭喜恭喜。”李书霖情知芳芸要搬家,岳敏之一定晓得,直接道:“敏之明天有空罢,一淘去。我们明朝早晨九点钟在碧萝餐厅碰头,表哥请你吃客牛排算作红包。”
芳芸笑嘻嘻答应下来,过了一会岳敏之也打电话过来,说李书霖喊他八点钟来接芳芸,问芳芸是怎么一回事。芳芸微笑道:“看房子。我本来打算过一会再给你打电话,他刚才就和你讲了?”
“嗯。”岳敏之满意笑起来,“他讲那个地方我也听说过,虽然现在房子贵,一栋房子多不过三十两黄金,便宜点十五两就能到手。亚当现在不在上海,你手头有金条没有?”
“没有。”芳芸笑道:“我一向用支票。他们不肯收支票么?”
“张家不是专门卖房子,嫌用支票麻烦,他们喜欢用金条交易。我明朝多带几条大黄鱼罢,看中了先买下来。好不容易有机会做九小姐债主,最好九小姐一辈子都不要还钱。”岳敏之压低了声音笑。
“小气!”芳芸笑骂,“俞九小姐拿大洋和你换。明朝记得早点来接我。我才不要吃那个碧萝鸡,你先带我去城隍庙吃小笼包。”
芳芸和岳敏之都只手捧咖啡作陪。李书霖独自吃完了一顿丰富西式早餐,拿餐巾擦嘴,笑道:“你们两个居然背着我去偷吃小笼包,真会替我省钱。”
一客西餐价钱从七角到五元不等。碧萝餐厅有名除了碧萝鸡,就是一个“贵”字,早餐三元一客。
小笼包才两角一笼,就是添上茶叶蛋、赤豆糊、各类点心,撑死了两个人也吃不到两块钱。李书霖自然看不上这几元钱,不过拿他两个开玩笑。
芳芸笑道:“我们在外天天吃这个都吃烦了。小笼包不好打包,表妹好不容易才能去吃一回。表哥要花钱,请我们去状元楼吃中饭哎。”
“不请。”李书霖笑道:“我替张六少做成了生意,中午人家肯定要请我吃饭。”
“买不买还不一定。你倒好,马上就把我们卖了。”岳敏之替芳芸拉椅子。芳芸朝他伸手,两个人肩并肩出门。李书霖在他们后面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孤单。他朝左右看了看,餐厅里除去几个年轻西女侍应,只有窗边一张桌子上,坐着三位年轻小姐,其中一位生得颇为明媚。他冲那位美人儿一笑。美人儿一哆嗦,手里持着餐刀当咣一声掉到盘子里。
李书霖摇摇头,大步追上岳敏之。
张家老派,建房子却不老派,并不是简简单单一条弄堂。高墙圈了一大片地方,进门门楼上挂着“厚德里”牌子,居然有四个门出入。两条宽阔大路把高墙里房子分成了四大块,每块都有四五排三层楼房,每排大约十来户人家。大路能容两辆小汽车经过,交叉小路也可容一辆小汽车通行。
这里位置离圣约翰大学很近,走路大约十来分钟就能到。作陪张家职员唾沫横飞,把房子说得都要开花结果了。岳敏之有些迟疑,还没有作决定。李书霖先看中了两套。一套在东区,一套在南区,当场就拍板说要买。
岳敏之和芳芸是要做紧邻,厚德里空房子已经不多,好不容易才寻到几处。他挑了一处朝向好,喊职员开门进去看。
职员推开大门,里面是不小一个院子,右边一大间看设施是厨房。他指着左边没有墙壁一大间笑道,“这间预备做车库,旁边一间屋子可以住一两个听差和车夫。如果不要车库,我们可以免费加墙和门窗。”他引着大家从厨房边门到前面去。
前面只得一个可以充当客厅、空荡荡大房间并一架旋转楼梯。李书霖推开前门去看,前面围墙有一层半楼那么高,墙上开门,两扇门都包着厚厚一层铁皮,由大门到客厅门口,用红砖铺着一条三四尺宽小路,左右都是泥地。
芳芸欣喜说:“前面可以种花,还能种树!”
张家职员笑道:“小姐好眼力,这排房前后院子老大,一排抵得上南边两房。人家都讲不划算,他们哪里懂得,在上海这样寸土寸金地方,在家里种一两棵……”
“你老实讲价钱罢。”岳敏之看芳芸眼睛都放光,晓得芳芸肯定看中了,打断职员话,笑道:“先讲好,贵了我们不买。”
“不贵不贵,只要二十五两黄金。”那个职员仰头指着二楼说:“二楼四大间,三楼两大间,还有两个亭子间。不要讲四五口人小家庭,就是连老太爷老太太住在一起都够了。”
“没有煤气?”芳芸皱眉。
张家职员愣了一下,笑道:“公寓房子装煤气也不太多。除掉没有这个。浴室和带抽水马桶厕所,我们每层楼都有。”他朝岳敏之看了几眼,又笑道:“当然,要是嫌多了,拆掉,我们可以马上喊工人来。”
岳敏之点点头,一本正经说:“很好,隔壁房子格局是一样么?”
“隔壁房子小一点,二楼只有三间,三楼是两小间。别都一样。”职员脸上笑容不变:“价钱就便宜多子,只要二十三两。住起来一样很舒服,老板到隔壁看看?”
岳敏之看向芳芸。芳芸笑道:“我一个人住,要小一点罢。”
张家职员笑容有些疲软,伸手去开门。
岳敏之点点头,说:“那我就要这间大点。喊律师来办手续罢。”
张家职员惊奇看着他们两个一眼。李大少在上海出了名有钱,买两套不稀奇。这两个人看着年轻,说起买房子好像去糖果店买糖果,着实少用。不过上海有钱人多,什么样稀奇古怪有钱人都有,他马上回答,“好。请跟我到办事处去。”
李书霖和岳敏之都有自己固定律师。芳芸平常经济上来往都由亚当处理,律师自然是美人。她就借岳敏之律师写合同,问得张家职员是可以收支票,她还是写了支票,不给岳敏之做债主机会。
岳敏之晓得芳芸搬家心迫切,当天下午就开始搬家。他搬了两天搬好,芳芸也收拾好了家当。由岳敏之和李书霖帮忙,花了一天时间搬过来。候婉芳晓得消息,芳芸已经在新家住了两天了。
婉芳来看芳芸新家,在大门口被守门警察拦住不许进,非要她在门房打电话喊芳芸出来接。
芳芸笑嘻嘻出来,把遮阳伞移到奶妈头顶上替小毛头挡太阳,看着婉芳不讲话。
婉芳抱怨道:“你真是,说搬就搬,也要和你父亲说一声呀。”
“父亲忙着大事,这样小事我们做女儿就替他做主了。”芳芸笑道:“这里守卫还算严密罢。我带你去看房子去。”
婉芳把芳芸楼上楼下都转了个遍,满意叹了口气,道:“真不错。花了多少钱?”
“好像二十多两黄金。”芳芸笑道:“二楼三间,我留了一间做客房,一间做书房。三楼给黄妈她们住。亭子间放放杂堆,刚刚够住。”
“只住你一个,你还讲刚刚够住。”婉芳嗔怪看了芳芸一眼,道:“换了谁家不是三代同堂住上十几口人。你把压箱底嫁妆钱换成房子,回头嫁到婆家去没钱用,有你哭。”
“不怕不怕,我还有太太哪。”芳芸乐呵呵说:“这回太太晚上睡得着觉了吧。”
厚德里确比祥云公寓安全许多。最少,不得芳芸同意,四房人连厚德里大门都进不来。然,芳芸是拿定了主意不肯和父亲一起生活了。婉芳摇摇头,芳芸不是她亲生女儿,也幸好不是她亲生女儿。就这样客客气气、亲亲热热,也蛮好。
婉芳晓得芳芸搬家,一来是因为大太太不在对门住,二来是不想四房寻麻烦,严令奶妈回去不要乱讲话。小毛头已经一岁多,要不要奶妈无所谓,奶妈生怕自己被开销掉,得了主人吩咐嘴巴闭很紧。
四太太不甘心,逼着四老爷去了一趟祥云公寓,敲开门才晓得芳芸搬了家。敲对门,刘妈出来开门讲大太太带着十小姐回锦屏去了。四老爷夫妻才醒悟过来,茹芸逃婚事或者和芳芸没有关系,大太太和倩芸一定脱不了干系。婚已经退了,面子和里子都没有了,女儿到底是亲生。
四太太想念女儿心切,拖着四老爷去报馆登寻人启示,在启示里说婚约已经解除,叫茹芸回家。头天报纸登出去,第二天傍晚,瘦得皮包骨头茹芸就被周正君回来了。
四太太顾不得心疼女儿,把她拉到到房里,关上门问她:“你有没有吃亏?”
很傻很天真
无论四太太怎么问,拿软话哄也好,拿硬话吓也好。茹芸都只拿手帕捂着脸哭。
俞小姐呜呜哭声虽然不大,楼下客厅里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四老爷端着紫砂茶壶把玩,冷眼看着这个年轻人。
周正君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多管闲事。明明他是好心帮人家把女儿送回来,可是在俞家人眼里,他就像个偷了东西贼。
茹芸哭声继继续续飘到客厅里,好像是在指责:“是周正君害了我,是他欺负我。”
周正君额头渐渐有汗渗出。这个客厅,有着华丽陈设,水晶吊灯、繁复花纹蕾丝桌布,以及又宽大又舒适真皮大沙发,受到客人赞赏。可是他却如坐针毡。
“你——是怎么认识茹芸?”四老爷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拖长了腔调问周正君,“认识她多久了。”
“我和四小姐不怎么熟,”周正君结结巴巴地,“我和俞友诚是同学,最近常和倩芸一块玩。是倩芸央我……”他舔了舔嘴唇,有些犹豫该不该讲下去。
四老爷冷笑起来,“这么讲,你和倩芸——嗯?”
“我们常在一起玩。”周正君两只手手指头都扭在一起,“有一天我们去看戏,倩芸央我帮忙,讲她四姐宁肯寻死也不要嫁……她不能看着她四姐自寻死路,她很伤心,我……我不该心软。”他被四老爷凶狠眼神吓住了,结结巴巴讲完这几句,再不敢作声。
四老爷脸色很不好看。他们前脚找到祥云公寓,大太太后脚就带着倩芸回了锦屏,摆了是不肯再管茹芸。茹芸在楼上哭那样伤心,肯定是吃了大亏。
四老爷这辈子几时吃过亏?他凶狠盯着周正君,“原来是你和倩芸合伙把茹芸拐走了,来人!”他厉声高喊:“给巡捕房打电话,请杜探长来一趟。”
四老爷尖厉声音传到茹芸耳朵里,茹芸身体猛然哆嗦了一阵,她扑到四太太怀里,哭着说:“妈,不能让巡捕房晓得。他……他拍了我裸……照片。”
“什么?”四太太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用力抓住女儿胳膊,指甲深深陷进茹芸细胳膊,“什么照片?你为什么要拍那种东西?”
“呜呜……我不要活了。”茹芸羞愧说:“他讲那是艺术美,劝我为艺术献身。”
“我要杀了那个坏蛋!”四太太愤怒操起一把明晃晃剪刀,冲进客厅,她揪住周正君,拿着剪刀用力朝他身上戳。
周正君拿胳膊护着脸,胳膊上被戳了好几个深深口子。他疼尖叫:“救命,杀人啦,救命,杀人啦。”一边推开四太太一边朝门口跑。
四太太喘着气,举着剪刀就追。四老爷不晓得缘故,袖手站在一边喝道:“一会巡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