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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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太太喘着气,举着剪刀就追。四老爷不晓得缘故,袖手站在一边喝道:“一会巡捕房人来,看见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不能让巡捕房人来。”四太太鼻孔都在喷火,“把这个拆白党捉住,我要杀了他。”
周正君本来就是个活泼年青人,鲜血让他身手变得更加敏捷,他冲出了几个听差包围圈,攀上铁门,几十秒钟时间就冲出了樱桃街。滴着血青年在马路上狂奔,引得拉黄包车车夫、卖报纸小贩都对着樱桃街指指点点。
四老爷把冲到铁门边四太太扯回家,喝道:“你发什么疯!”
“不能让那个坏蛋走呀,把他捉回来。”四太太头发散乱,她举着剪刀大喊大叫:“我要杀掉他。”
四老爷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板起脸喝退姨太太们,冲着楼上大喊:“俞茹芸,你给我滚下来讲明白。”
“妈,不是他。”茹芸怯生生从楼梯上伸出半边脸,“不是这个周正君。”
四太太仿佛中了神仙定身术,突然停止不动,直直看着女儿。茹芸羞愧难当,拿手帕捂着脸痛哭。四太太尖叫:“你这个死丫头,死气我了!”她朝后一倒,晕过去了。
四老爷喊来老妈子把妻子架回房间,又怕茹芸逃跑,亲自拉着她胳膊,把她拉扯到四太太卧室里浴室里锁起来。
四太太醒过来,没有看见茹芸,急要死,一边爬起来一边喊:“茹芸哪?”
“锁在浴室里了。”四老爷冷淡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孽哟。”四太太痛哭流涕,“茹芸被人骗拍了那种像片。”
“是那个周正君?”四老爷大怒。
“不是!”茹芸无力捶着门,哭泣,“是陈伯昭。他是从法留学回来画家。”
原来茹芸在周正君寡婶家亭子间住了小半个月,嫌房子小不方便,又嫌那位周婶婶管东管西不自由,就在同弄堂另外租了一间前楼搬出去。
她离开俞家时带了几百块钱现金,还有几只镶宝石金镯子和一根大黄鱼,自觉手头宽裕,不只大方添置家具,还在劝业所雇佣了一个大姐。
陈伯昭是那个大姐前任雇主,舍不得这个得用大姐跳到别家,寻到茹芸这里喊大姐回去。一来二去,大姐没有喊走,倒和茹芸结识了。
茹芸高小毕业之后在家里跟着冬烘先生念了二三年四书五经,受是老派家庭教育,和年青男人打交道机会不太多。只有一个李书霖算是顶出挑,旁人要么看不上她,要么她看不上,不过面熟而已。
朝好里讲,茹芸是一个天真浪漫姑娘,她宁肯认为全上海青年男人都是好人。
陈伯昭从浪漫法巴黎留学归来,不只派头十足,而且做事漂亮,十分会讲话。茹芸和他约会一两次就被迷住了。之后自然是顺理成章、少女为了艺术而献身。
陈伯昭和旁艺术家不同,他虽然在法学是油画,却偏爱摄影。他和茹芸相处熟悉了,认为茹芸身体极具中女性艺术美,力劝茹芸拍几张□做永远、美、爱收藏。
茹芸却不过爱郎情面拍了几张,陈伯昭郑而重之洗了一式两份和她分开收藏。两个人因为爱情而艺术,又因为艺术更加相爱,恨不得马上举行婚礼。
大姐闹着要加薪水,茹芸不肯,她就跑去陈家告密。原来那个陈伯昭是有老婆。
陈太太找上门来,陈伯昭既不肯放弃太太和家庭,也不肯放弃这新鲜,甜蜜爱情。茹芸和他吵架,赌气要走,他就威胁说,她逃走就把那些照片拿去登报。
茹芸想走又不敢走,陈太太来了就不肯走,整天和她过不去。不过几天功夫,茹芸就瘦了一大圈。恰好那天陈伯昭出门去了,家里只有陈太太和茹芸在。周正君看了报纸上俞家寻女启示,拿着报纸寻来。
陈太太日思夜想请茹芸走路,得了这样机会不肯放过,背着周正君在茹芸面前打保票,说一定会找机会把她像片找出来烧掉,劝茹芸趁着家里人急着找她马上回家。茹芸稀里糊涂被她推出门,两手空空跟着周正君坐车,一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一肚子苦水又不敢和周正君讲,到了家被母亲举着剪刀要杀人行动吓着了,才一边哭一边把经过都讲了出来。
四老爷听完,扯下捆窗帘细绳就勒茹芸脖子。四太太哭着拦,“就是要她死,也要先想法子把像片寻回来呀。”
“这怎么好寻?”四老爷暴跳如雷,“就是寻人帮忙,我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茹芸,你是自寻死路,滚!我俞家就当没有养你这个女儿!”
“你不要,我要!”四太太勇气暴发出来,她用力把四老爷推开,“不是你给茹芸找那样婆家,她怎么会逃婚。她一向老实呆在家里,哪里会出这样事情!”
“你教好女儿!只会护着她。”四老爷撞到桌子角吃疼,愤怒把桌上花瓶烟灰缸都扫到地下,和四太太扭打起来。
茹芸缩在墙角哭泣。几个姨太太原来都在门外偷听,听见四老爷和四太太打架,纷纷敲门,一片莺声燕语,娇滴滴地喊:“老爷消消气,不要打了。”
四老爷揍了四太太几拳想停手,偏四太太得了门外娘子军声援越打越勇,伸出涂得通红手指甲在四老爷脸上留下了几道通红印子。四老爷恼火很,甩开拳头又揍了下去。四太太卧室一片狼籍。
茹芸被溅到身上碎瓷片划破了一个口子,她突然喊道:“你们别打了。我丢了你们脸,我去死!”她越过纠缠在一起四老爷和四太太,推开阳台门,就跳了下去。
“茹芸!”四太太凄厉尖叫起来,“俞景山,你赔我女儿。”
四老爷怒吼:“二楼跳下去又摔不死。”
果然,茹芸在楼下草地上挣扎,只有脸上刮破了一道口子,两条大腿和胳膊摔得青紫一片,地上还有一滩血,看着怪吓人。她脸色苍白,疼直哆嗦,几个老妈子围过来都不敢动她。四太太哭着奔出来,被老妈子架住了。
“太太,不能动。”一个老妈子大着胆子说:“请洋大夫来吧。”
“是呀,请洋大夫来吧。”几个老妈子都看出来了,却不敢说,纷纷喊太太去请大夫。
四太太看见那一滩血已经吓糊涂了,坐在茹芸身边只晓得哭。
四老爷方才在阳台上就看见女儿还在动弹。前几天大房几个男孩子在二楼阳台玩闹,一口气摔了三个下去,也只有一个断了胳膊,另外两个都只擦破了皮。所以他觉得茹芸跳下去不是大事儿,他慢吞吞走到门口,推开关切看着他姨太太们,威严说:“都回去,良玉,你给常来我们家史大夫打电话,喊他来给茹芸看看。”
史大夫来很快,看见俞家小姐睡在草地上没人敢动,四太太坐在一边痛哭,他就朝站在一边几个听差看。听差使了个不能动眼色。他咳了一声,说:“不是轻伤。打电话给圣约翰医院,喊他们派救护车来。”
圣约翰医院离着樱桃街走路不过几分钟。救护车开进来反倒花了十来分钟时间,再把茹芸送进急救室,准备急救,喊洋大夫来,已经过了一个钟头。洋大夫替茹芸检查,一言不发出去了。四太太拦住了随后出来护士,那个护士倒很客气,小声说:“令爱除了失血过多,没有大碍。不过还要刮宫,要马上准备手术。你们家里有人参罢,切一片给她含着,培培元气也好。”
四太太愣了一下,问:“为什么要刮宫?”
“小产。你们真是不小心,怎么让她摔下楼了?”护士摇摇头,端着盘子走开。
四老爷板着脸狠狠瞪了四太太一眼,小声骂道:“你养好女儿!”
茹芸回樱桃街了,茹芸跳楼了,茹芸小产了,茹芸被送到无锡去休养了。芳芸被这一连串消息惊呆了,婉芳走了都没有回过神来。
“黄妈,怎么会这样。”芳芸苦恼说:“四姐事,你都听见了?”
“无线电里哪一天没有这样社会新闻。”黄妈拿抹布擦桌子,冷笑道:“讲句不好听话,都是十小姐害。”
芳芸沉默了一会,说:“我也有错。我应该劝倩芸。”
“九小姐,你讲话她们要听得进去,俞四小姐就不会离家出走了。”岳敏之提着一只精致铁皮洒水壶从院子里进来,笑道:“你算得离家出走还吃香喝辣正面榜样,你凭什么劝人家不要离家出走。”
“你都听见了?”芳芸跳起来接过洒水壶,“从哪里买到,谢谢侬。”
“我刚才在院子里修车,就听见你们太太和你唧唧咕咕说这些。”岳敏之卷起袖子,笑道:“别自责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得为自己做过事情负责。你又不是圣女贞德,拯救中少女不是你责任。”
“我没有想过做贞德。”芳芸有些难过说:“虽然我和她并不亲近,可是她这个样子,让我很难受。”
“你从前景况何等艰难,可是你也捱过来了。”岳敏之温柔把大手覆在芳芸肩上,“我记得那一年冬天,你赤着脚在马路上走样子。”
芳芸冲岳敏之嫣然一笑,“幸好你不是坏人。”
“其实我很想把你拐到哪里卖掉。”岳敏之手略微用力。芳芸朝后移了一步,两只手缠住了他胳膊,摆了一个摔架子就松开了。岳敏之露出可怜巴巴被欺负了神情,好像被踩了尾巴小猫,“你看,你凶很,我不敢。”
芳芸啐了他一口,跳开几步跑上楼,咚咚咚又跑下来,巴着扶手说:“我们太太去学校接谨诚了,以后有烦了。”
“要把他安置在这里?”岳敏之惊奇挑眉。
“我们太太原来是想把他送到我这里,我没有同意,她只能带他回樱桃街了。”芳芸轻松叹了一口气,说:“我爹特为打电话回来喊我们太太去接,我们太太有些不快活。所以,她明朝去无锡走亲戚,顺便看看茹芸,喊我也去。”
“去几天?”岳敏之有些无所谓问,“无锡也没什么好逛,就是水蜜桃正当时,记得给我带一篓回来。”
“到开学或者我爹从南京回来。”芳芸露出狡黠笑容,“那个时候水蜜桃可能没有了,我给你带几块蜜渍豆腐干罢。”
岳敏之不用想都晓得胡婉芳心思是不想管谨诚,不过她能想到把芳芸一起带去,可见待芳芸是极好了。岳敏之点点头,道:“你放心去玩罢,家里有我。”
和芳芸一起出门,有两个保镖帮忙开车,提行李。婉芳只带了一个奶妈抱孩子,事事都很省心。容易办事阿根出头,不容易办事卡尔出面,所过之处顺滑好像湖州上等丝绸。
“原来洋人保镖是这样用。”婉芳笑嘻嘻把买几块绸子铺在床上让芳芸挑,一边讲,“中人嘴脸哪。我和你爹爹在日本旅行时候,人家可没好脸色给我们,还讲我们支那人是东亚病夫。”
“中积弱,外人都看不起我们。”芳芸咬了咬嘴唇,说:“岳大哥觉得实业可以救,同时中人体质也要加油,所以他想努力做中炼乳大王,这样就可以同时达到这两个目地了。”
“你还真是三句话都离不了岳大哥。”婉芳笑道:“听讲他生意很好,有多好?”
“他炼乳有四成是卖到东南亚去。”芳芸笑道:“他在青浦建了一个新牛奶场,现在正在到处张罗买奶牛呢。”
“大房在曹家渡那边买了地皮要建工厂。”婉芳想了想,说:“你大伯一天一个电话打过来问你父亲几时回来,听他话里意思,是想让你父亲出钱。”
“所以,爹爹现在不肯回来?”芳芸笑了,“大伯管工厂本事高很,还会玩从有到无戏法,我爹一定不肯出钱。”
“他肯,我也不肯!”婉芳有些不快活,“算了,不提他。过一会孙舅太太要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