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扫娥眉-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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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里满是不解与悲伤,就仿佛针芒一般扎在她的心头,生生将她刺痛。她没有回头,只是高昂着头颅,挺直了背脊,定定地看着宝殿上方的杨广。
“你愿意出征高句丽?你可有完全的把握?”
辛衣答道:“高丽小虏,侮慢上国;今拔海移山,犹望克果,况此虏乎!”
“好!哈哈!好!有气魄,不愧是朕御封的天宝将军。”杨广哈哈大笑起来,重重一掌拍在龙床扶手上,道:“朕就命你为征辽先锋大将军,负责调度全国兵马,只待明年开春,便开赴高句丽。”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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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衣,你这孩子,怎可如此鲁莽?”下朝之后,宇文述面有忧色的望着辛衣,说道,“眼下天下大乱,兵力削弱,此时出征高句丽,绝非良机,稍有不慎,便会重蹈第一次惨败的覆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爷爷,我心中有谋划,此番定然不胜不归。”辛衣不卑不亢地说道,眉宇间那抹倔强,却愈发见浓。
宇文述苦笑着摇摇头,宇文化及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不要以为爹看不出,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辛衣轻咬着下唇,却并没有反驳。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狠得下心?”
她立在当儿,望着爷爷与父亲远去的背影,十指紧扣住掌心,那样用力,以至指节隐隐透白,生生发痛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转过身,刚想往宫门走,却忽见那个立在柏数阴影下的人,刚刚迈出的步子,又生生收了回来。
沉阴了半日的天空,忽有阳光破云而出,落在两人的身上,明明是那样温暖,却仍觉得阵阵寒意自外袭来。
辛衣挺直后背,仰首屏息,静静望着他走近,近得可以触及彼此的气息。
“你为何要这样做?”
他的眼睛,温雅如春水,并没有责备之意,只有一阵阵无声流过的哀伤,虽还是那般温煦而柔静,却足以让她的心刺痛起来。
“外不强,内无所安。若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强敌铲除,乱无所乱,安得以安。”辛衣避开他的视线,有些生硬地说道。
他闻言,良久不语,只是定定看着她。
“高句丽一日不平,皇上绝不会停止用兵,百姓的苦也就永远无法解除。与其长年累月,噬骨侵蚀,不如由我来结束这一切。”
她的语调冷淡而平静,目光却只是死死盯着那高高的宫墙,再不愿看他的眼睛。
“原来,这么多年,我竟是看错了你。”
杨昭淡无血色的唇微微翕张,似欲微笑,唇角却勾起一丝苦涩,他退后几步,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掩住唇,从胸腔中逸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辛衣一惊,待要上前帮他抚背,却被他抬手轻轻一挡,推了开来。
“昭哥哥,你……”
“我没事。”他勉强支起身,面色苍白的吓人,宽大的袍服广袖被风吹起高高扬起,修长身形越发单薄削瘦,似难胜衣。
辛衣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他却已经转过身,慢慢踱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望她。
那个转身,仿佛将她所有的知觉都抽空了般。那一瞬,辛衣只记住了他眼中的哀痛,却忘记了自己心里的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的宫门,怎样上的马鞍,怎样过的街巷。她只知道,当回过神来时,自己人已经立在了扶风别院的红墙之下。
她有些懊恼地皱着眉,靠着那墙根,坐了下来,忽然间没有了力气。
别院外,原本植满了柳树,满地流荫,此时却已经叶黄枝枯,只剩下满树的冬意。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玄衣男子慢步走出,质若冰雪孤洁,神若寒潭清寂,眉宇间那抹鲜红却如火焰般跳跃,夺去了世间的光华。
她抬头望他,他却微微一笑,俯下身来审视着她,玄色的衣服扫到地面的青苔,沾上了细碎的绿。
“师父,我做错了吗?”她轻声说道。她还是伤了他吗?抑或者是他那一句“我竟是看错了你”,早已经将她深深刺伤。
“这世间,根本无所谓对与错,难的是量心而为,不留憾事。我只问你一句,你可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不后悔。”她抬起眸子,定定望着他,重复道:“我宇文辛衣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绝不后悔。”
他缓缓点头,说道:
“如此,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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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高句丽的圣旨一下,辛衣顿时忙碌起来,每日里除了操练军队,巡查都城,还要督令各地征兵的事宜,常常是晨曦刚露便出门,月明夜深时方才得归府,心中原本惦念着进宫看杨昭的事,也被耽搁了下来。
而另一个人,却更加让她头痛。
高子岑,她到现在还没有原谅他的无礼,那样的一个夜晚,一个瞬间,搅乱了她的整个心神,令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如何去遗忘,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那之后,他什么也不再说,只是默默跟随在她的身后,无论何时,只要她一回首,便能看见他的身影。四目相对时,他的眼神,炽热而桀鸷,就如同平静湖面下藏匿着的一把火,随时都会迸发。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害怕,害怕那样的注视,害怕那样的他。
她完全不明白这小子的心,更加不懂得他到底想做什么。
与其说她迟钝,倒不如说,她在某方面的意识,甚至还不如一个孩子。
小寒刚过,天气一日寒过一日,今冬第一场雪,也应约而至。
辛衣夜巡而归,朦胧月光下,马蹄踏雪,发出吱吱的轻响。她挥动鞭儿,一路急行,只见那满空飞琼不断扑面而来,碎玉乱絮一般飘洒,不多时,道路便已经落满了积雪,处处素白一片,马蹄印很快便被湮盖了起来,消失不见。眼见得已经靠近府邸,她干脆下得马来,踏雪而行,悠然间,忽闻得阵阵幽香传来,抬首才发觉墙角开有几株老梅,虬枝繁花,傲雪绽放。
她循着香迹,缓缓前行。
雪花纷纷洒洒,如剪玉飞绵,须臾积粉,顷刻成盐,随风而起,迭迭层层铺满路。
透过满天的飞雪,她望见了那停在前方的銮车,几疑是幻影,身躯一颤,停下了脚步。
只见侍者将銮车的门帘儿掀起,杨昭侧身走下车来,步入风雪之中,向她而来。
辛衣看着他一步步走进,脚上却如有大石拖曳,动弹不了分毫。
沉沉暗夜,风动銮铃,落雪无声。她抬头望着他,他俯身凝视着她。
“我就要回大兴了。”
一瓣落梅沾着碎雪,随风拂上他鬓角,他的声音,随着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四下飞散。
辛衣一惊,喃喃道:“这样快……”
“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要多保重。”他唇畔渐渐浮现一抹苍凉的笑。
“你也是……你的身子,一向都不好。”
辛衣的眼帘被飞雪覆上,冰冰凉凉的,她刚想伸手擦去,却已经化做水滴,淌了下来。
“你……还怪我吗?”
他静静望着她,目光幽远,宛如穿过了似水流年,凝定在此刻。
“我怎会怪你,辛衣。错的是我,我总以为,你还是从前的你。却不知,那已经过去的,又怎能算做永远。”
辛衣身一震,转眸看他。他的注视,温暖如昔,眼里却多了淡淡的哀悯。
雪,渐渐大了起来,落在他们的身上,一层层,象是裹了寒霜白纱。
一名青衣侍者走过来,低低地劝道:“殿下,夜已深了,雪又大,还请殿下早些回宫。”
杨昭点点头,叹道:“是该走了。”
那声轻轻的叹息,象是落在辛衣的心里。他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朝落雪深处走去,辛衣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却象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闷闷地,一阵阵的痛。
青衣侍者落在了后面,顿然间,他回首望向辛衣,停下了脚步。
雪光映在他转过的脸上,辛衣正好看清了他的脸。
“你……”
就在她开口的刹那,眼角寒光一闪,青衣侍者骤然动手,身形快如鬼魅,挟一抹刀光扑了过来。辛衣迅速地变换身形,耳边寒气掠过,躲过刀光,转身去拿马鞍上的剑,刹那间,剑动神走,与来人过了数招。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数次行刺于我?”
辛衣厉声喝道。
青衣侍者冷冷一笑,忽然长袖一动,一股轻烟自他袖拢中发出,辛衣身形一滞,被逼俯下了身,电光火石间,只闻四下忽忽风响,来势凶猛。
“小心!”
一个身影猛地扑了过来,将辛衣牢牢护住,扑倒在了雪地里。
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仿佛停了下来,辛衣的脑海中象被抽空了一切,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她颤抖着抚上他的身躯,再抬起手,却见那满手的鲜血,红的那样惊心。
“昭……”
“不————”
只缘未到断肠处
“什么?暗器上有毒?”
辛衣浑身颤抖了起来,直直注视着面前的人,面色苍白。
只听那宫中来的侍者哽咽着答道:“说是新伤触动了旧疾,再加上毒物侵身,眼下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汤药无用,太子殿下,眼看就要……”
“你说什么?再敢胡说,我要你的命!”辛衣一把扯过那侍者的衣襟,掐住他的咽喉,一点点收紧,眼睛红的吓人。
侍者吓得直哆嗦,又叫不出声,吐不出气,一时间差点昏死过去。
一旁的宇文述连忙拦下辛衣,高声道:“辛衣,你冷静点。你就算杀了他,也不会使太子好起来的。”
“爷爷,他们胡说,昭哥哥不会有事的,不会的。”辛衣喃喃说道。
宇文述脸上闪过怜惜之色,轻声道:“辛衣,你去见见殿下吧。”
辛衣抬起头,眼睛里雾蒙蒙的,竟有莹然水光闪动。
昭阳殿外,跪了一地的人,隐隐有压抑的抽泣声自内室传来,辛衣随着那青衣的侍者步上白玉的香阶,一阵风而过,只见大片大片的雪花自天空坠下,盈然飞旋,眼前缤纷飞掠,化作流光明彩,依稀韶年如梦。
“宇文将军,请。”侍者一边低声而禀,一边抬手掀起那银平脱花鸟的屏帐,让辛衣走了进去。
落寂的帝王就坐在外室的软塌上,他的面前,跪满了一地的太医,个个战战兢兢,面无人色。地上,瓷器古玩的碎片,散了一地,琉璃般的光泽,碎成片片。
一夜之间,杨广竟似突然苍老,那些原本的踌躇满志、雄心万丈,忽然间都消逝怠尽,除去光鲜的外表,帝王的骄傲,他,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
“是你……”杨广抬起头,望了她一眼,似有深深的倦怠,喟然长叹道:“去罢,昭儿他,想见你……”
低头转眸间,她分明看见他的脸上有大颗的泪珠滚落,落在那明黄色的锦袍上,瞬间便渗了进去。
内室中,南阳仆在杨昭的身侧,早已经泣不成声。她望见辛衣,浑身一震,蓦地站了起来。
“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太子哥哥怎么会这样,都怪你!”她一拳拳打在辛衣身上,最后却哭着扑倒在她肩上,“怎么办,辛衣,现在该怎么办啊?”
“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辛衣走过南阳,一步步朝着病榻走去,每迈一步,却如有万钧,那般沉重,那般缓慢。明明只有短短的几步,却如同走过了长长的一生。
檀香床上,那明净如玉的男子,吃力地睁开眸子,抬眼望向她,唇角轻轻钩起,笑容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