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网络版)-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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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没有指名道姓,世子也不能如何计较。
世子夫妻气得浑身颤抖,云氏柳眉一扬,正要反唇相讥,世子眼尖,见燮王微微皱眉,于是急忙踩了云氏一脚,示意她闭口。
燮王听着这底下一片私语窃笑,心中越发厌烦,只觉得肋下二指处又开始隐隐作疼。他不自觉地伸手抚去,想起那日刺客凌厉的刀光,眉头川字纹重又皱起。
他从高处俯视着众人,看着他们眼中各色目光,无声的叹息在心头响起——世人皆以为他是诈死观察妻儿们的反映,却有谁能料到,数月前的刺客突袭,确实在他身上留下了伤病隐患。
真是有些老了啊……那刀光虽快,换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却是可以避过的。
朱炎心下如此感叹,却又不自觉地摸了摸袖中密报,那粗糙的纸面,让他重拾起方才被打断的思绪——
朝廷那边,究竟是发生了何种变故……
百余官员被大肆清洗,重则族诛,轻则流放,由京城传出的消息,诏令乃是出自长公主宫中。
但是被剪除的,却大都是神宁长公主的亲信——谁会自毁羽翼呢?这其中必有蹊跷!
神宁长公主……
朱炎想到此处,便觉心神微微荡漾,他的眼前仿佛浮现了那道倩影——
那冰冷高华、睥睨天下的微笑,那让自己忌惮怀恨,却又魂牵梦萦的面庞,那个十年前初见,就难以忘却的女子。
初见时,她年方十六,风鬟雾鬓的狼狈,也也无法消磨她半点的绝世风华。一滴露珠从叶间滚落在她额心,她信手拂去,深衣广袖翩然之间,将旭日的光芒都几乎要遮没。她抬眼,气定神闲地微笑着,对他说道:“燮王远道而来勤王护驾,真是辛苦了……”
她的身边簇拥着的,皆是毫无战力的老弱妇孺,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
燮王眯眼,想起自己那刻意试探的一句,“臣此番前来,若怀有不轨之心,殿下又当如何?”
“那么,我就要恭喜燮国世子顺利继位了……”
冷然而微带调侃的轻笑,清雅之中更见不动声色的威胁,但见她手中柳条一挥,嗤然轻声后,直指自己眉心处一寸,剑气入肤,戛然而止,凛然生寒。
……
“王上……王上?”
燮王想得正出神,却仿佛觉得眼前有人在殷殷呼唤,终于回过神来,却发现身畔右侧的萧淑容一脸关切,正在娇声低喊。
“王上,您是怎么了,是累着了吗?”
一双纤纤玉手伸出,温柔似水,试图抚平他眉间的疲惫涩意,燮王一边感受着肌肤相触的滑腻,一边却凝视着她的眉目,尤其是,那极为神思的两道弯眉——
“王上您到底是怎么了?!”
萧淑容见他又开始望着自己出神,神情变幻不定,心下一急,连声调都大了几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咋咋呼呼的做什么,萧淑容你实在太过失礼!”
左侧的王后一声冷哼,终于也开口了。
第三十二章 诸子
王后身着紫罗宫装,雪色暗纹在灯烛下熠熠而现,她头顶凤冠颇为别致,凤凰高鸣之间,竟是双翅高翔,其间缀以珠玉流苏,雍华之外,更见威仪。
她也已年近四十,虽然仍是冷艳动人,眼角却已显出略微细纹,比起一旁雪肌玉肤,正是绮年的萧淑容来,却是不免逊色几分。但那一双凤眸之中的冷光,却是越见凌厉。
萧淑容受她这一叱,眼圈微微泛红,“臣妾只是见王上好似有些倦意,一时担心,这才有些失态……”
她语带娇怯,越发显得弱不惊风,有意无意地向燮王身畔依偎,仿佛无限依恋。
朱炎顺手揽了她,凝视着那怯生生的婆娑泪眼,心下却是暗叹:若是这般依恋之人是她该多好……
但随即,他又暗笑自己痴傻——那个人,高绝有如琼台之花,无论面临如何棘境,皆是沉稳淡定,又怎会有这等梨花带雨之态?!
萧淑容和她,虽然眉宇间有些相似,但终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啊……
朱炎无意识的摇了摇头,却是执了萧淑容的纤纤玉手,温言道:“寡人无碍,你不必担心。”
萧淑容乍惊又喜,不顾一旁王后勃然冷笑,声音越见柔媚,“您大概是操劳过度——诺大个燮国,却没几个可靠可用之才为您分忧,这才害得您事必躬亲。”
有意无意的,她在那“可靠可用”四字上略微加重声调,下首的世子面色大变,恨得几近面目扭曲,偷瞥了燮王面色,终究不敢开口。
仿佛感受到上首凝重古怪的气氛,各席劝酒谈笑也逐渐低了下来,有人交换了些眼色,心下都是雪亮——燮王徉装病重垂危,来观视身边诸人的动静,如今的结果却是让他大失所望:世子急不可奈的妄索军权,王后也多有鬼祟,好些臣子也卷涉其中,如今燮王心中能信任倚重的,也只寥寥数人而已——萧淑容这话,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无视四周各异的目光,萧淑容抿唇一笑,鬓间步摇闪烁冷光,声音虽柔,却是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王上如此辛劳,臣妾一介女流,也不能帮您做什么,只能尽力为您照顾好闵儿,让他成为我燮国栋梁之才。”
她侧过身,款款含笑轻唤道:“闵儿,且上前来,为你父王背一首诗赋,聊以消酒。”
应声而起的,是一个锦衣男童。燮王第四子朱闵不过冲龄,生地粉雕玉琢一般可喜,他大眼伶俐,也不畏惧朱炎的威势,上前叩首后,略一思索,便以清晰声调一字一顿地背了起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他背的乃是一首《短歌行》,虽有悲意,却更多慷慨高远之意,朱闵吐字清晰,缓缓诵来毫不为难。
燮王朱炎先还漫不经心的听,待听到“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时,双眼蓦然睁开,突兀问道:“你虽能背诵,可知这最后两句是何意?”
朱闵忽闪着灵动大眼,答道:“孩儿略懂一二——这是说的周公惟恐失去天下贤人,洗一次头时,曾多回握着尚未梳理的头发;吃一顿饭时,亦数次吐出口中食物,迫不及待的去接待贤士。”
他缓了一缓,又道:“诗中之意,是说位尊之人要像周公吐哺那样诚待天下贤士,这样天下贤士才能诚心与我协力同心,共举大业。”
朱炎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神色之间越见和蔼,却并不愿轻易夸奖稚子,让他生出骄矜之心,于是微微颔首道:“你领会得还算得当。”
于是赐下笔墨纸砚等物,虽看似不起眼,近前一观,竟是先王所遗,库中珍藏,众人心下都是咯噔一声。
燮王微微侧身,对着萧淑容赞道:“你把闵儿教得不错。”
“王上谬赞,倒是让臣妾惶恐,不敢领受——闵儿自束发受教以来,多蒙诸位先生的教诲,这才有了些长进,臣妾一阶女流,哪能教他什么?”
萧淑容笑靥如花,一番话说得知礼通达,使得负责教习的几位太傅侍读都面带感激。
王后在一旁冷眼相看,到此再也忍耐不住,轻咳一声示意,下首的三王子朱瑞却仍是懵懂不觉,直到他的正妃颜氏轻踩示意,这才慌忙起身,踌躇片刻,这才看懂了王后之意。
他振衣而出,向燮王叩拜后,有些迟疑地开口道:“父王身体虽然好转,却仍不可大意,孩儿日前抄了些养气益血的古方,今日呈上,供您一阅,也许会有些用处也未料可知。”
朱炎看着这王后所出的三子,目带柔和之外,也有些复杂的遗憾。
此子虽是王后亲生,性情却与她大相径庭,素来喜欢埋首典籍之中,文雅内蕴,实在也很难让人厌恶——只是他虽然个性诚厚,却终非承继王位的大才。
世子素来暴虐昏聩,不得他之欢心,王后素日里推波助澜,就是想让亲子继位,可朱瑞于此事却不甚上心,是以朱炎虽对王后有所忌惮,对这个喜欢读书的三子,却也颇多关怀。
王后在一旁笑得雍容,“王上,这也是他一番心意,这孩子素来老实忠厚,因担忧你的身体,在家中苦寻药典,通读之下,又去找太医切磋方子,待一切妥当后,这才呈上给你。”
第三十三章 朝局
燮王点头赞许,笑道:“瑞儿你孝心可嘉,此番倒是多费心了。”
众目睽睽之下,朱瑞从未被父王如此褒奖,手足无措之下,面庞微微涨红,“这是儿臣应为之事……”
除此之外,却是再想不出什么言辞了,王后在一旁看了,不免微微皱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再瞥一眼一旁伶牙俐齿的朱闵,顿时眼中冷光一厉。
朱闻停杯在手,静静看着这一场诡谲微妙的好戏,心中却是洞若观火:世子之位危如累卵,王后和萧淑容却各怀心思,一心想让亲子继位,接下来这番龙争虎斗,却是要将这王城闹得天翻地覆了。
念及“亲子”二字,他心中一痛,手中劲道不知不觉加重,杯中琼浆溅出却也浑然不觉,直到燮王朱炎唤他上前,这才醒觉起身。
“闻儿,你的弟弟们都如此孝顺——你身为兄长,欲给为父什么惊喜呢?”
燮王朱炎望着这从小倔强冷傲的次子,笑容不由加深,眼中亦浮上高深莫测之色,“你在北疆镇守,让北狄蛮夷闻风丧胆,几番奇胜之后,竟是连朝廷也听说了,去年觐见之时,长公主殿下也曾问起你呢!”
这样的突如其来的褒奖,让所有人听得目眩神迷——燮国一向以武勇为傲,却不免被朝廷和其他诸侯讥为粗鄙武夫,朱闻在北疆多年,经营得有声有色,他们都颇有耳闻,却没曾想,居然惊动了那位代天子摄政的长公主殿下!
燮王朱炎似乎对周围艳羡嫉恨的目光浑然不觉,继续道:“神宁长公主详细问了你几次出战的情况,对你颇多赞许,连清远侯萧策都夸你骁勇多智,乃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呢!”
这几句一出,众人大都倒抽一口冷气。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这两个几乎可以一手遮天的传奇人物,居然对朱闻有如此评价,再加上燮王此时满面笑容,众人又联想起先前,将睦元殿赐予这位二王子的传闻,面面相觑之下,眼神都变得诡谲炽热起来。
朱闻冷眼扫视,心下冷笑,对自己这位父王,可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轻巧的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置于王位之争的焦点上,真真是老谋深算!
他心神电转,口中却若无其事的笑道:“儿臣惭愧,实在当不起这等谬赞——据儿臣所想,长公主殿下和清远侯这番赞誉,大约是冲了父亲王您的面子——我燮国乃是朝廷擎柱,诸侯之首,父王更是他们父执辈,他们当了父王的面,讨您一个心情欢畅,也是人之常情。”
他如此说来,虽然显得直率粗豪,却也道出了人之常情,又不露痕迹地捧了燮王,更是彻底解脱了自己。众人听了,倒是面色缓和不少,均在心中暗忖:二王子才多大年龄,就当得起这般盛誉,定然是朝廷为了讨好王上,这才如今褒奖。
燮王眼中闪过一道诧异——原先冷傲寡言,不屑辩白的次子,竟也炼就如此口才心机!只听朱闻缓缓道:“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