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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不堪抄-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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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替身太多,真真假假分不清。

“狸首很头痛,黑屏的新搭档没来治治岛汇合,所以狸首决定押着黑屏把王太子运往大禹陵……为避免黑屏不听话,就把我扣为人质。”白沥钻出笼子,蹲到仲雪肩上,“这群神官又严肃又呆板,很难对付,即使潜入那个破庙也会被扔出来,你最好去搞份拜谒信!”

“没有什么拜谒信!”仲雪把白沥扔下海,随从把白沥捞上船,而仲雪又被绑在长竹竿上的镰刀勾上去,被神官们痛打了一顿,从一千级石阶上扔下去。盲公笑嘻嘻地在他痛得要命的头颅旁跳舞:“依罗——嗨,你没有拜谒信,快去取份拜谒信,快去快回!”

仲雪又奔回大越山区,如果在航图上添加他的足迹,就能勾出一幅野狗流浪图。他所遇见的这帮人既严肃又小气,黑帮为十个铲布杀人,夫镡为一柄剑逼人上吊。吴太子为筹集水门的木桩就发动战争,楚国贵族为多占有几个采邑启动整座国家机器去踏平小国,人们为一个不敬的眼神就决斗,孜孜不倦地为了一点私利而扰乱天下;只有菅川主抛弃一切虚妄,但在凡人眼中,他不过是爬行于世界边缘的蜗牛……

夏宫已成为尹豹良安顿自愿归队的盾甲兵的营地,雨夜中的灯火尤其愀然忧戚,白石典远远地就奔出宫门绕着他的膝头不停摇尾巴,他们分开就像有一万个时辰了!

稍事休息两个时辰,元绪告诉他阿堪仍不见踪影。

黑屏的妹妹在柘山照料驹子,她并不特别喜欢昏迷的病人,但他的默然无语。他的瘫痪无力,他倚仗她而生,没有她就会死去,仿佛变成了她的私有品,这种关系令她难以割舍。直到元绪来请她,为士兵做一些错筋伤骨的急救。

吃着温热的夜宵仲雪就掉落筷子睡着了,阿堪的脸如同夜枭,从树影丛中浮现,“梦的残渣又浮起了。”他知道这是梦,阿堪的四肢被砍掉了,变成一节光溜溜的树干。梦中的仲雪并不觉得古怪,只觉得一种静止的悲伤,宁静之下的深深恐惧。

“你容忍我开挖你的山林,容忍我招募贪吃的勇士,容忍我穿上巨神灵的服饰……”这是他没来得及当面说出的道谢。

“这么肉麻的话可不能记下来。”阿堪笑道。

仲雪做梦所遇见的人生,以及路途上了解到各人命运,这么多人的感情在他身体里冲撞,要撕开皮肤,“只因出生地和血缘,就奴役与被奴役,羞辱与被羞辱……也许要花几百年、几千年也无法消除这种鸿沟,这不是我所梦想的人间。”我的梦想很难实现,只能用于赢得内心平静……

“别傻了,即使是寻常人,人生也是布满了臭粪坑。”阿堪安慰他,“如果你死了,我就带着所有鬼板和书稿,乘上蝴蝶逃到建德去……”

仲雪甚至没有反击“继续去坑蒙拐骗吗?”而是静静思索,他也认为这是无可避免的。

“我的兄长姿态优雅,与人交际轻松愉快,他去了都城的学宫,叫得出每个同窗的名字,知晓每个人的家族关系;而我甚至不认识自己的穿衣男仆。”

“虽然你作为贵族很拙劣,我还是会帮助你的。”

“我们两个在一起不是变得越来越糟糕吗?”阿堪被夜色淹没,梦醒了……仲雪已梦游到夏宫前的岔路口子,道神墙上挂着模糊的一耷血肉,发出虚弱的呜咽,是被砍断四肢的白石典……是一种威胁,每次贵族出行,会在车轮下碾死一条狗。用狗血祭路神,保佑旅途顺利,凶手在催仲雪上路。仲雪几乎是狂怒,“你嫌我进展太慢吗,我日夜兼程也不能让你住手吗!”他朝虚空的旷野喊。

“是你抓获了大高华,所以这个人在向你挑衅,”黑屏的妹妹边为白石典料理伤口,对仲雪说:“他杀人是为了娱乐。”

奄奄一息的白石典舔自己时,自己也舔舔她,她就会加倍开心。

“犬神生日时,背着狗绕炉塘走上三圈,犬神就会施福给忠犬。”元绪说“……有些人还活得不如狗。”仲雪背起白石典绕着夏宫跑了三圈,奔向埤中——

在那蚌壳与岩石砌成、不惧台风的山居里,护从无法阻拦仲雪的大吵大闹,穿着睡衣的神巫走出来,问仲雪:“你找到骂我的新词汇了吗?”

“如果他们把一个会稽盾甲兵切成一块一块扔下山岩,您会搜遍整个东海岸;但抱歉,她只是一个女人,她被殴打。被开膛剖腹,身上用火烫出一条一条,您无动于衷,您的神也无动于衷。”

“不要找神仙老爹撒娇!”神巫威严地说,递给他一封写给治治岛主人的亲笔信,“人君选士,各像其德,你犯傻。你就是蠢货的知己,你作恶,你就是恶魔的奴隶,你有神性,你才是神的子民!”

魂魄的冲突,掌控身体与行为的“魄”,调遣精神与意志的“魂”,在大斋宫、夫镡、雪堰、卷耳……的身上也相互征战过,一个沉湎过去的身躯与一个新的灵魂相互激斗。仲雪所面对的困惑,在那些逝去的亡魂在生时,也深深困惑过,他们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他们无法获得解释的灵魂还在山林中呼啸。

仲雪带着拜谒信再次进入助海侯庙,一切都温文尔雅,海涛在高墙外喧嚣,仿佛是飞翔的灵魂,盲公坐在屏风前弹唱燕飨宾客。

季文斜倚着聆听,“你听过小豹子的叫声吗?”异邦的国王大弟半眯着眼睛,轻啜酒杯,“猛兽的幼年期叫声竟然像小鸟……或是昆虫的鸣叫。”一只金眼睛懒猴从他后衣领爬上头顶……那是灵子的猴子,从衣袖中露出的手指缠着绷带,轻轻逗弄猴子。他被咬伤了,但并不在意中毒,毒液仿佛是他的美酒。

“是你绑架灵子的,你收留了狸首!”野兽的咆哮,为了求偶也为领地,仲雪从跪姿扑向季文,没有智慧、没有勇气,只有卑劣和嗜血,只有本能,“但有个爪牙摆脱了你们,他发觉他女儿被杀死了,所以他一再杀人逼我来追查凶手!”

起居室外的神官们冲进来,但盲公仍纹丝不乱地击筑,乐点为螃蟹般在地上缠斗的两人增添了节奏感;神官们手持长棍,怒目静候。

“你以为我一见女人就兽性大发吗?”季文大笑,他笑起来没有门牙,因为门牙全被乌滴子打飞了,“我们精心挑选,就像挑选新娘……你的‘灵子’装腔作势,哈哈哈,连猴子都比她可爱。”

季文那晚在武原港,遥望他的王兄觐见吴王太子,夜明珠般的艅艎大舟……无非不值得记忆的无聊华彩。他自小作为人质住在越国,他的少傅在渡口沉船而死,连同妻子一起淹死。那里不适合当渡口,因为雪堰大夫在那里采过条石,海潮又冲垮石塘,堰塞出一口水潭,渐渐被称为“宫渊”。小时候,表兄送他一头系项圈的雪豹崽,因为害怕暴雨雷声。跳出笼子,把自己吊死了,仆人帮他把小豹子沉到潭底。越人按溪流声的高低祭祀晴雨,让女巫站在潭水中念咒语……后来他杀了王兄送的马,又沉到潭底。“再这样下去,不是什么垃圾都往里边扔了吗?”他稍微长大一点,想。他和几个表兄弟一起跟着神巫巡回时,出于好玩,虐杀了一名耍蛇女,那种场景你永远也忘不了,表弟的仆人把蛇女也沉入水底。过了几年,到宫渊求雨,果然下雨了。庭院也充盈流水,蛇女融化在水中,扭动蛇身游入房间,顺着被打湿的衣襟爬上他的躯体——盛满尸体与思念的深渊,天命的乖烈,他们又怎能理解?仲雪又怎能理解?

“贤者始于难动,终于有成。”盲公击下最后一个音符——他才是治治岛主人,他问仲雪想怎么办?

“我一来一回要七天,人质没那么多时间,把季文带回埤中是表明我的决心。”

“用一位异邦君王的性命去讨好越国人吗?”

“越国人很傻,盲动、天真、又迷信——但我喜欢他们。”仲雪说,“他们有仇必报,但也讲道理,季文不必担心他没犯过的罪行。”

“我倒更喜欢你这个吴国人。”治治岛主人微笑,“但我不能辜负死去的王兄,让他的儿子被剁成肉酱,我们是野兽,天生是要吃人的。”盲公掷下乐器,登上快船护卫那乖戾的国王大弟——

归程就像另一场庞大的梦,沿途无数人涌集,手举鬼板或白缯。上边书写着他们遭受的冤屈与无法回击的暴力,遇有浅滩,他们就脱光烂衫跳入逆流。为快船拉纤,傲慢的文明人总以为越人生活在无忧无虑的东海之滨,但世上并没有现成的蓬莱仙境。

仲雪带来了季文——两人均白衣素冠,走过三岔桥,大越倾巢而出,来看季文——骇沐国的食人大弟……“我从不吃牡蛎。”季文哂笑。

神巫返回大禹陵,名义上将季文关押在那里,接下来是等待。

大禹的候见厅挤满了有所诉求的人群,他们是难缠的冤屈者,也是天性乐观的闲汉,他们会同仇敌忾、为保护家园不惜性命,也会对狰狞和虚热倍觉亲近,他们是镜子,映出的是如何对待他们的你——兽性、人性与神性在身上交汇流动。

灵子被发现的那天清晨很宁静。

打锉壳的孩童在海滩上发现一只手,手腕刺着一圈海豚。

山阴君的夏季行宫,秋季曾开辟为救伤所和养牛场,至今一股畜生气。坦荡的铜道神落满雪,露出宁静的微笑,指示方向……另一边只有一座失修的吊桥,通向松林,从方向而言。它通向松林后的海滩,从路径来说,它不通向任何人,一条投向虚空之海的断头路。

尹豹良带着甲士们搜索山道和海滨,并排成一线,走过半人高的驼色茅草,翻检礁石下的线索。

白沥的伤愈了一部分,他变成一部分白色一部分紫色的男人。仲雪顺着白沥的目光,穿过那座朽坏的吊桥通向层层堆雪的山林,酸红粘稠的浅滩泥水在悬桥下蠕动……“你有自己的生活吗?”仲雪问,先是忠于卷耳大夫,然后亡命鹿苑,再忠于夫镡,从杀戮走向杀戮……你喜欢什么食物?什么颜色的外套?有心爱的女孩吗?

白沥静默了一会儿,长吁一口气:“我什么都讨厌。”

仲雪也静默了一会儿,“我也有同感。”

他们都觉得灵子已经死去,他们再也无法找回她了……然后尹豹良喊他们了。

仲雪想他看到尸体,会耳鸣、手抖、左手发麻,一轮轮潮热从后背爬上来,但他很平静,就像看什么很自然的东西。她被海浪冲干了血,沾满海沙的肌肤洁白,微张的双眼,凝固的眼神美如波纹,“她大概咬掉了凶手的指头或鼻子,凶手割开她的嘴巴和喉咙想把那器物挖出来……”尹豹良冷淡地说。她曾吐露气息的嘴唇里,塞满了沙末。

“凶手知道我在敷衍他。”用不可能被处死的罪人来搪塞他。线索断了,灵子也死了,海风把雪花送入仲雪的眼帘。他顺着喧哗的海涛走在海塘上,又一年即将过去,男女老少聚到一起,一起酿酒,并交纳酿酒的税——人们很累,但很愉快。

晨霜是上帝投向人间的宝石,他醒来,看到湖边的劳作——南塘圩主决定在湖上筑坝、设置闸门,旱季泄湖水灌溉,雨季则将洪水排入湖。再通入海里,这将是浩瀚的工程,也许要到她的儿子这一代,才能竣工。

她的儿子和仲雪相处得不错,仲雪以为又会从衣服堆里钻出那颗小脑袋,结果是一头貉子,问她儿子去哪里了,去父亲那里了。父亲?是的,刽子手平水。圩主平静地回答——竟然是平水,仲雪震惊,“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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