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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翡冷翠-第19部分

小说: 翡冷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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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突然而至的邀请似乎比那晚的亲昵来得更让人措手不及,她边走边思忖着,他邀请她仅仅是为了表示歉意还是对她也有那么点儿好感?或许如乌掌柜所说的,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在上海,难免寂寞?柳碧瑶视他并不陌生,没有多虑只身前往所能引发的各种可能性,他毕竟是个体面的人……
第42节:风露初零(4)
欢乐让柳碧瑶忘了彼此悬殊的身份。街道越加宽阔,也越加幽静。围墙拐过弯去,一座掩映其中的西式小楼,在晚霞中融解成朦胧醉眼里的情态,又似一位冷艳的美妇,高傲得让人难以接近。
 
阁楼开了一扇小窗,窗口一盆纤长的植物,晚风拂过枝条,如一把收不住的柔细发丝。
 
开门的正是溥伦,一件白衬衣,随意,也更亲切。他见到柳碧瑶,便绽放一个明亮的笑容,大大方方地请她进去。
 
屋里的陈设对柳碧瑶来说是新奇的,古木镂花的橱柜,水晶灯。楼道里铺满法式瓷砖,内天井隔出一线狭窄的天空,临空垂下几盆卷翘的吊兰。格局过于齐整干净而显得冰冷,只有客厅墙角的一个大理石壁炉,能赋予初到此地的客人连绵遐想:飒飒冬风起时,披一条毛毯,安静地享受那股火焰倾吐的热情。
 
“请坐。”溥伦示意,“喝点儿什么?”
 
“茶。”
 
柳碧瑶坐下,陷入柔软的沙发中,随即又如海浪般涌起,舒服极了。如果不是在人家家里做客,她会把整个身子蜷缩进沙发里。段家大多是硬实的红木椅,她没享受过这份待遇。
 
溥伦进去备茶。柳碧瑶舒适地靠着沙发背,抬头盯着头顶上的水晶灯,嘴边带着满意的笑容,发自内心的。水晶灯微微晃动,轻风过时奏响细韵,凝住满室澄澈的霜华。
 
又一阵风,扇得内室虚掩的门啪啪地响。柳碧瑶怕门被风刮过发出巨大的声响,起身去关门。
 
柳碧瑶把着门环,忍不住好奇地往里探了探。这是间书室,两扇紧挨的落地窗,窗外是浅绿深红的园林风光。一个镶嵌入墙壁的高大书架,上面排列满红封绿皮涂金粉的外文书籍,厚重书香中透出奢华。橡木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厚书,蘸墨的水笔随意放在旁边,仿佛适才还被主人握在手里。柳碧瑶想,他刚才是在这里看书吧……
 
眼眸移动间,一卷半摊的画引起了柳碧瑶的注意。这卷低调的画轴在这样一个书房里是不起眼的,柳碧瑶还是注意到了它,只因她太熟悉那个老渔夫和那只鸬鹚了。墨迹很淡,扑散在如绸光滑的纸上,那质地和印象中完全不一样。她竟然忘记了自己藏有这半幅原画,更忘记了溥伦也在找这幅画。
 
柳碧瑶忘情地摊开画纸,没有发现溥伦已经站在身后。
 
丝丝缕缕的茶香飘来,柳碧瑶这才惊觉。她的心一下提到喉咙口,像是偷窥别人的秘密而被发觉,惊惶失措地退了一步,那卷干燥的画纸哗啦着掉到桌上。她怎么可以随意翻人家的物品?虽然是幅赝品,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但给他的印象多不好……柳碧瑶低下头站在那里,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等待裁决。
 
溥伦倒是无所谓的和气样,他把画纸卷了卷,扔进画筒里,像是对待一件很随意的物件。他把茶挪放到柳碧瑶面前,请她坐下,一边说:“这是我母亲的画。”
 
柳碧瑶懊恼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翻看的……”
 
溥伦呵呵地笑了,“没关系,这只不过是幅赝品,我还里有好几幅一模一样的画在书柜里。”
 
这下轮到柳碧瑶惊奇了,她张大嘴巴,惊讶道:“这么多!”
 
“是的。遗憾的是,没一幅是真的。”溥伦用勺子搅着茶汤。他端来一小碟白糖,问柳碧瑶:“要放糖吗?”
 
这是西方人喝茶的习惯。柳碧瑶摇摇头,“我喜欢清茶。”
 
重新放晴的天空流过淡淡的晚霞,园里的水池有雨后涨满的痕迹。风寸寸爬高,抖落树梢间密密的雨珠。和溥伦的谈话是愉快的,柳碧瑶彻底放松了自己。彼此独处时,他也是轻松的,这与和段依玲相谈的时候不同,在柳碧瑶面前他能剥除礼貌所加的负荷,不去理会社交规矩所定的条条框框。即使有好几岁的差异,仍然都是年轻人,于是可以无所顾忌。
 
在柳碧瑶看来,溥伦还不知道他要找的画所蕴含的秘密,他甚至不知道画里藏着一个秘密。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在寻找这幅画。我当时想到的原因是,母亲很喜欢这幅画,她要收藏,于是千方百计地寻找……她只是告诉我,画还在中国。”
 
“没有其他的原因吗?”
 
“等我长大了些,交了女朋友,我又开始猜:也许是母亲的初恋情人留给她的礼物,”溥伦笑笑,“所以她连我的父亲都不曾提起。要不是我无意中发现,或许她连我都不会告诉。”
 
“你……有女朋友了?”柳碧瑶听得最清楚的是这句话,含在口里的茶突然变得无比苦涩。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我在巴黎……”溥伦看着窗外的晚霞,眼眸里星子闪动。他转过头,眨眨眼睛,“我现在的想法是,这幅画很值钱,连段鸿也……”
第43节:风露初零(5)
柳碧瑶低头不语,捧着杯子小酌一口茶水。她突然抬头问:“你为什么来上海?”
 
“为了我的母亲,为了能帮她找回那幅画。除了我的父亲,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他能和她谈论这么多私密的话,柳碧瑶也是满足的。她问出心里最疑惑的问题,“那幅画,原来就是你母亲的吗?”
 
溥伦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那它是怎么弄丢的?”
 
“我母亲的故乡在北……北方,她和我父亲来到上海,买好船票准备去巴黎。轮船启程后,她才发现画弄丢了。据她所知,经手这幅画的,只有她和她的贴身佣人。”
 
“那个佣人……是她拿了这幅画吗?”
 
“极有可能,所以我母亲一直都在找她,可惜杳无音信。”
 
“佣人为什么要这幅画?”
 
“我说过,”溥伦嘴角一弯;“可能是它很值钱。”
 
“她叫什么名字?”
 
“佣人姓潘,叫潘惠英。”
 
这个熟悉到已经揉进骨血的名字忽然从一个看似与其毫无关联的人的口里说出的时候,那种感觉像是旧梦突然被扯破一个口子,与现实辛酸地糅合在一起,迅速黏合成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无数个晦暗的夜晚,潘惠英躲过柳保的视线,在灯下细细观摩那幅画,她每次都会说:主子会来接我的,她的画还在我这里。
 
娘不是为了钱啊,她不惜挨柳保的棍子,把画保护得好好的。可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娘,柳碧瑶的泪珠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可怜的娘啊。
 
柳碧瑶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情感,她一哭就要哭个痛快,任谁在她面前都一样。
 
溥伦一惊,“你怎么了?”
 
柳碧瑶抽噎着,指指胸口,“我,我难受。”
 
晚风越来越急促,翻泼尽残留在树梢枝头的雨水。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柳碧瑶靠在溥伦的肩头,这样的姿势使她逐渐安静下来。
 
溥伦轻抚着柳碧瑶的背,心里渐渐明朗。看样子,也许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书房的灯亮了,照得近窗的花枝如覆霜雪。柳碧瑶的情绪似疾风卷过,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阴云拖走雨脚,脸色放晴了。雨洗梨颊微泛红,她接过溥伦递来的手绢,不掖心事,开口便说:“她是我娘。”
 
这真是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溥伦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要找的人竟然有了明晰的线索。他今晚邀请柳碧瑶的初衷是为了打听有关段家古董店的消息。柳碧瑶身在段府,经常出入古董店,说不定知道他要的某些消息。那个被段老爷子重用的乌泽声掌柜可不是等闲之辈……那幅画,也没这么简单。
 
看眼前姑娘的样子,她肯定知道些内幕。
 
柳碧瑶的思绪遥遥,咬着唇,哽咽道:“我娘她……死了。”
 
悠悠江水东逝去,季风吹老了翻卷于江面的水波。一水之隔的彼岸,琵琶古音琳琳,声音在被雨水洗亮的月下飘扬得格外清亮,有美人清唱。古老的弹词带着一点点的颓丧,美人顾自寂寞着、喧嚣着、庄重着、轻佻着,靡靡之音轻裹极致的香艳,随风穿梭到对岸。不认浮生若梦,却知人生如戏。
 
小楼里烛光燃起,连彼此的表情仿佛都经过了如水烛光的浸泡,明媚喜人。溥伦笑着说:“请女孩子吃饭的时候,我喜欢点蜡烛。”
 
银质刀叉贵气逼人,握在手里有着沉实的质感。碟子也是精巧细致的,一切都那么顺应人意。柳碧瑶却对着面前的那块带血丝的牛肉,发起了愁。
 
“这么用。”溥伦以为柳碧瑶不知如何使用刀叉,很耐心地示范。
 
柳碧瑶看着溥伦刀起叉落,一块硕大的牛肉瞬间切成细整长条,然后很优雅地用叉子送到嘴里细细嚼咽。她看得有些发憷,“它还没熟。”
 
“这样才好吃。”
 
溥伦看柳碧瑶没动,又说:“可能是不习惯。你喜欢吃什么?”
 
远巷深夜的歌声不休,弹词幽远,掺进清凉夜风飞过江水。柳碧瑶想起了什么,欣然说:“码头边的小馄饨。”
 
江边的风很凉,点点渔火倒映进清清江水。街上还有几拨行人,风荡起先生们的长褂或女士们的裙摆。柳碧瑶所说的馄饨摊在铜仁码头边上,她曾花几角铜钿买了一大碗,那时正赶上肚子饿,记忆里的味道是鲜美的。
 
馄饨摊头一盏玻璃风灯,老板的面色和蔼而平淡。有住在附近的小富女挎着轻巧的饭匣子,摆动腰肢来买馄饨。竹架上,细微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幽明不定地映亮了柳碧瑶兴奋的脸。
 
“不要香菜。”柳碧瑶对老板说。
 
两人在结满露水的长凳上坐下。溥伦被柳碧瑶的情绪所感染,拿起筷子夹着碗里的馄饨,他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终究是不习惯。
 
柳碧瑶喝了口馄饨汤,不解地问:“你不吃?”
第44节:风露初零(6)
“我不饿。”
 
想想也是,他刚才吃了大块牛排。柳碧瑶饿了,自顾拨拉着碗里的馄饨。夜晚是清凉的,馄饨是美味的,身边的人是优雅的。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呢?
 
老板抽出竹片敲了敲梆子,击节音使夜江上空更加空凉幽深。
 
“我的母亲,”溥伦说着,“她不喜欢法国菜。为此,我的父亲特地请了位中国厨师。”
 
“那个厨师做的菜好吃吗?”
 
“我尝过,不习惯。可我的母亲喜欢,很喜欢。她说法国什么都好,就是吃的东西不够美味。”
 
“那你的父亲喜欢中国菜吗?”
 
“他和我一样,不怎么喜欢。”溥伦想到了什么,说,“你知道有道菜,里面是放鸡爪子的……”
 
“我们这里叫凤爪。”
 
“你喜欢?”
 
“喜欢。”
 
“鸡的爪子……”
 
“好吃,我最喜欢香卤凤爪。”
 
……
 
夜风渐渐袭来,道旁的梧桐树影婆娑翻滚。几条街道之隔的天主教女校,寝室里的灯刚刚熄灭,女生们活络的思绪并没有因为夜色而沉静,反而更加兴奋地寻找着宣泄的出口。灯灭后,沉寂几秒的寝室响起了微小压抑的谈话声,声音逐渐放大,夹着嬉笑。
 
段依玲从自己的被窝里爬出来,月光泼进室内,她身上的丝质睡衣莹莹亮着暗光。
 
她摸到林静影的床前,轻推了下,“睡过去一点儿。”
 
林静影往里挪了挪身子,让段依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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