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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翡冷翠-第31部分

小说: 翡冷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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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柳碧瑶会很羡慕地多看上几眼,幻想自己穿着和她们一样美丽的衣裙,挽着溥伦的手臂慢慢踱在落满梧桐叶的小道上……
 
她低头看自己身上沉滞的蓝衣青裙,心里划过一缕遗憾。这仅仅是个梦吗?
 
段睿的话忽然划过脑海,“有本事你就嫁给他!”
 
一股莫名的恼意从心底翻起,折射到柳碧瑶的脸上,她加重了脚步,踩着马路发泄怨气。
 
巷口落满从别处飘卷进来的枯叶,铺积到巷角。门口的青布积了灰,牵出几丝银亮的蛛线。掌柜的无心应承,打下手的伙计就更懒得动手打理了。柳碧瑶深深地吸了口气,进入古董店。
 
老李正抱着一件古瓷器往房里走,柳碧瑶赶紧一让,半合的门嘎吱一响,乌泽声从高深的乌木柜台后探出身来。
 
“乌掌柜。”柳碧瑶小声地打了个招呼。
 
乌泽声重新低下身子忙乎。半晌,他从柜台后送出一句话,“进来再说。”
 
乌泽声把店面托老李看管,带柳碧瑶出了后院。上海的里弄通常狭小凌乱,狼藉之物遍布,几户人家把公用地当储物室,隔年的月饼匣子、空米缸、藤筐、粗粗细细的绳索也理好挂起来。晾晒的衣物被单却是一丝不苟的,摊得齐整精细,迎风猎猎,寒酸中透着物华天宝之感。
 
穿过这条里弄,乌泽声把柳碧瑶领到一石库房前,柳碧瑶才知道这里也是段家古董店的一部分。房子里照例是古董玩意儿,经年累月未打扫,蒙了层薄灰。窗外,江水空阔,浩渺烟波连天,几只海鸟渐渐出现在视野里。
 
柳碧瑶的眼神掠过四周,一个念头闪出:他会不会把画藏在这里?
 
“这里放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古董。”乌泽声扶了扶眼镜,拿起一个落满灰的小花瓶擦着,“不过这里安静,很少有人来。”
 
柳碧瑶抓过一条白巾帮忙擦拭。她一向视乌掌柜为一位年长的朋友,说话从不顾忌什么,这次犹疑了,开口竟是艰难,“掌柜,那幅画……”
 
“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乌泽声背对着她,声线有点儿模糊。
 
柳碧瑶低头不语,定定地望着手里的青瓷花瓶。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是啊,惹的事还不够多?因为《仙子渔夫图》,娘死了,爹也死了,被富人家领养的姐姐不认她了,自己也差点儿葬身芦苇滩……可正因为如此,她比谁都有权利知道这幅画的下落!
 
“画不在我这里。”乌泽声恢复他慢条斯理的语调,“以前来问画的,顺便买几幅赝图回去,久而久之,他们就认为段家古董店里卖的都是赝品。今天突然冒出幅真品,谁相信?谁会买呀?”
 
“所以藏在这里才安全,”柳碧瑶顶他,“这画又不是用来换钱的!”
 
乌掌柜微微一愣,返身笑问:“那你说,这画用来干什么?”
 
用来干什么,柳碧瑶当然不知道,隐隐的,心里冒出个想法,合了直觉,毫无根据的,她却认为肯定如此,“掌柜,你知道这幅画里藏的秘密,是不是?”
 
乌泽声放花瓶的手轻微一抖索,花瓶相碰发出轻轻的响声。柳碧瑶透过橱格子看他的背影,乌泽声双鬓的白丝已延到脑后,衬着素旧的一袭长袍,俨然一个老头。
 
“不知道。”乌泽声很平淡地说,“人言惶惶,无中生有,以讹传讹。”
 
“那为什么要避开东洋人的视线?”柳碧瑶不依不饶。那晚她听到他和段老爷子的对话,他们又是那么小心谨慎,怎叫她不起疑心?
 
乌泽声转过身子,眉间微锁,“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柳碧瑶如实相告,“那晚无意中听见你和老爷子的对话。”
 
“小鬼头,”乌泽声像是舒了口气,“东洋人什么都要,你信不?”
 
窗外的洋轮拉起长长的一声鸣笛。这里临水岸,又开着窗,和平常在阁楼里听到的不一样,汽笛声骤然放大,震着人的耳膜,震得架子上的瓷瓶窸窣不止。柳碧瑶想,娘保护多年的画,竟然被她在节骨眼上给弄丢了。
 
“画不在身边,倒是轻松。”乌泽声继续说,“如果那个半洋人真是为了他的母亲来沪寻画,那也就罢了。”
 
“他真的是为了他的母亲。”
 
“真的?你怎么知道?”乌泽声反问。他见柳碧瑶一声不吭,语重心长起来,口气竟带了几分段老爷子的气魄,“这画落在谁手里是一回事,落在中土还是大洋彼岸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年,格格就不应该带它出去……”
 
“那应该交给谁?”柳碧瑶觉得乌掌柜的这句话没什么道理。
 
乌泽声答得模棱两可,“交给一个能妥善保管它的人。”
 
“谁能妥善保管它?”
 
“能买得起的善主。”乌泽声收敛去凝重的神色,脸上多了几分轻松,“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吗?”
 
“为什么?”
 
“就一个原因:值钱呗。”
 
柳碧瑶满心郁闷,慢慢地踱出狭窄的里弄。她抬头望一眼弄堂上方狭长的天空,几只花斑鸽子咕咕地敛翅旋落,挪着笨重的身子进了笼。她神思分散,不小心踢翻了弄堂人家一个盛菜的小藤筐。
 
木门后忽地窜出一个满头卷发的矮胖女人,开口就骂,“侬眼乌子被抠掉啦?看清楚了走路好哇?”
第71节:恻恻轻寒(2)
柳碧瑶赶紧道歉,俯身拾起散落的青菜,再把藤筐扶正。女人没了声,回头瞅瞅,把小藤筐拿进了屋。
 
沿着原路回去,折过古董店的后门,再穿过小园子,柳碧瑶在柜台面碰到了老李。老李看了一眼柳碧瑶,把抹布当汗巾搭在肩上,下颌一抬,指着门外说:“那个假和尚又来了!”
 
由于印象颇深,老李一点柳碧瑶就知道是那个青衣僧人。一个清凉瘦小的身影窜出她的记忆,柳碧瑶好奇地问:“他来干什么?”
 
“还能有什么好事情?要钱呀!不过那和尚倒也识相,见掌柜不在,一声不吭地转回去了。”老李摆摆手,“知道我是不会给他钱的!”
 
出了门,巷口飞过一只伶仃秋燕,停歇在瓦檐上,小爪子勾住瓦隙间的草,啄翻出几粒新结的碧绿草籽,啄得瓦片咚咚响。
 
秋意尚暖,柳碧瑶却不敢多流连。溥伦对她说,那几个绑架她的人抓住了,是习惯了进出班房的一伙流氓。由于他们也是受人指使,加上柳碧瑶无恙,关了几天就放了。至于背后的主是什么人,谁也不清楚。上海滩鱼龙混杂,一个环节出错,拉出的可能就是一张纠结的关系网。行黑道的目无王法,到底强龙难压地头蛇。
 
如乌掌柜所说,画不在她这里,倒落得一身轻松。
 
更重要的是,溥伦丝毫没有怪她。柳碧瑶微微一笑,一丝甜蜜转瞬被愧疚替代,她必须要为他做点儿什么,这是为了他的母亲,更是为自己的母亲。可是,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柳碧瑶走得很慢。巷子静悄悄的,巷口剪辑过黄包车夫匆忙的身影,正对面是家商场,减价销售的大旗迎风招展。快出巷时,飘过来的一方青色袍角牵引住柳碧瑶的目光,顺着看过去,那个僧人站在巷口,尖顶圆斗笠遮住他大半面容,仍能猜测得出他敛眉低眼地等着什么。
 
等乌掌柜回来,他再进去要钱吧。柳碧瑶这么想着,极快地从僧人身边走过去。
 
一阵清风扑面,僧人猛然抬头。柳碧瑶不经意间回头,同他打了个照面。
 
三十出头的年纪,由于清瘦,就显得更为年轻。和柳碧瑶在静安寺门口见到的平眉淡目的僧人们不同,他有着执著的眼神和坚毅的嘴角。若不是这身飘逸质朴的青袍,他的神情容易让人想到佩刀披甲的中古武士。
 
他们相望的瞬间,一丝笑意从他的嘴角抿出。
 
柳碧瑶看得清清楚楚,异样的感觉兀地从心底升腾,像是夏日毒辣的阳光融解冬日的瓦雪,这世界疯狂了。柳碧瑶的面色蓦地转红,这样的笑容,她见过,始于那些路边冲她吹口哨的小瘪三们,放浪地叫唤几声,再挤出个痞笑。
 
柳碧瑶忍不住暗骂了句:臭和尚,喜欢钱还是喜欢看姑娘。
 
别理他就是。柳碧瑶有些傲气地想着,并没有加快脚步。梧桐树荫随着日头的走向缓缓挪移,抛洒下一地斑斓的光影。穿过这条马路,对面就是段家的洋房。马路上车流如水,穿梭不止。柳碧瑶在路口停下,等这阵车流稍缓,她再过去。
 
回头斜睨一眼,见那僧人趿着木屐,悄然无声地跟过来,离她不足几尺远,仿佛他一伸手就会触到她。周边的温度似乎都被他吸附,隐隐的,交缠了一丝呼吸间冰凉的微风。
 
柳碧瑶毛骨悚然。喧嚣的马路像是突然安静下来,日影在眼前划过几个光圈,照得她晕眩。柳碧瑶胆战心惊地挪开脚步,换一个方向,往人流热闹的地方走去。她不能让他知道她住这儿。
 
几位农夫挑着满筐的青菜疾步走过。柳碧瑶走得快,僧人也快;柳碧瑶停,他也停。笨拙的木屐无碍他的步伐,僧人无声地寻着柳碧瑶的踪迹。绕了几条路,眼前是一条铺着电轨的车道。柳碧瑶瞅着空隙,飞身跑过马路,电车呜地鸣响,摇着铃铛匍匐前行,把僧人隔在另一端。
 
接下来的路程,柳碧瑶一步三回头,确定甩了那和尚后,绕到段家后门。刚巧遇到一佣人出来扔垃圾,柳碧瑶倏地跑进了园子。
 
洋房里,每人各司其职,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浅笑慢行地与柳碧瑶擦肩而过。教堂尖顶的钟声隐隐荡开,夹送来几点细弱的鸽哨,伴随着一行鸽子逐渐消失在远天。
 
柳碧瑶抱着被子团坐在床上,听着自己急如战鼓的心跳,后怕一上来,泪突然间就掉下来了。僧人奇异的笑容如一轮浸入寒江水的雾月,迷迷蒙蒙的,却冷若冬日石缝里冻结的寒冰,冷到她的心里去。
 
这样的眼色于她,不啻于是一种无声的侮辱。
 
柳碧瑶呜呜地哭起来,她觉得寂寞,觉得无依无靠。思念像张铺天盖地的网,网住她缥缈的思绪。扰扰凡情逐水流,沉淀出爱情的面目,渐渐清晰。她想念他柔软的嗓音和温暖的臂弯,想念他火热的吻……若能如愿,她愿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
第72节:恻恻轻寒(3)
天黑得比以往早,暮色摧城。黄浦江面浮动一抹斜阳,披霞戴晚的渔民摇着橹进入苏州河。梧桐最知秋,弄寒声于树梢,片片叶子似乎在一夜之间换了颜色,犹如被夕阳裁碎的黄锦,飘进行人的衣襟,沾满秋的痕迹。
 
柳碧瑶站在窗口,晚风微暖微凉,吹动她的发丝。横陈在眼前的道路静谧得仿佛将要熟睡过去,风摇翻碎影,一行密密的梧桐树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心口,委屈的泪水涌上眼眶。他总是在这个时候来找她,每一天或隔几天,在忙完一天的公务后,夕阳拖出他长长的影子,在马路左道的第五棵梧桐树下,扬手朝她打招呼。
 
柳碧瑶想,等深秋初冬之际,寒冷卷尽所有的梧桐叶,她是不是会看得更加清楚?
 
天气稍凉,溥伦加了件黑色风衣,越发挺拔俊朗。柳碧瑶来到他面前,眼眶微红。忽然,她环住他的腰,紧紧地,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
 
溥伦笑了,抚摩她的发丝,“我这两天有点儿忙。”
 
柳碧瑶抬头,眼里水波盈澈,柔美似一泓秋水,“吻我。”
 
阳光移过树梢,飘零的梧桐叶迎风起舞,把满地细碎的光斑摇曳成花影。渐弱的光线如将断的青丝,捕捉树底的一双鸳鸯。呼出的热气软软地拂过她的脸颊,柳碧瑶如坠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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