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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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睿使出杀手锏,“更不会只在晚上来找你。”
柳碧瑶彻底厌烦了段睿自以为是的言论,心绪一纠结,她带着哭腔冲他喊道:“我讨厌你!”
段睿一惊,脸上掠过一丝受伤的神色,他没继续说下去,柳碧瑶眼中的水光揪紧他的心。段睿蹲下来,直视她,换了柔和的语调,“今天是我的生日,陪我去茶园看场戏吧,就算是我请你,就今晚……”
第77节:谓我心忧(2)
哪怕只是今晚,穿上这身美丽的衣裳,陪他去看场戏。
柳碧瑶转过头,倔强地回绝,“我不去。”
“我不甘心,”段睿站起来,“除非他向所有人宣告,你是他的女朋友。”
“这衣服请你拿回去。”
段睿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一时恍惚不语,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自作多情的小丑。他冷笑一声,说话也带了寒气,“我从不收回送出去的东西,你不要的话,就把它扔了吧。”
晚风从开启的门缝挤入,冷冷地贴过她的后背。脚步声渐远渐无,柳碧瑶突然清醒过来,开始觉得懊悔,今天是他的生日啊,他又送她精心准备的礼物,无论如何自己不该这么对他说话,说讨厌他。
柳碧瑶拨弄着蝴蝶扣,一丝后悔慢慢地涌出心口,她应该拒绝得婉转些。
楼下传来一阵嬉闹声,段依玲尖亮的声音盈入耳朵,“阿睿!阿睿!”她唤了几声,像是得不到回答,咕哝了几句不满的话。
柳碧瑶站起身,跑下楼去。
柳碧瑶知道段少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躺在书房的摇椅里,晃悠晃悠地整理情绪。果然,柳碧瑶走进书房,见段睿就躺在摇椅里,只露出一头黑发。柳碧瑶走到他身边,段睿半眯着眼,失了神,软绵绵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衣袖裙摆撩动的风轻拂而来,段睿挑了挑眉,浮起目空一切的笑容,嘴角略带嘲讽,“除非你愿意陪我去看戏,否则什么都不用说。”
一片空虚的寂静,他等着她的回答搅乱这份哀怨的沉默。
“我可以陪你去看戏,但衣服我不能收。”
段睿起身,脸上的阴云已散去大半,明亮的眼眸闪过一缕少年特有的温存,“衣服是你的,你随便处置。”
夜深了,喧闹的宾客散了些。车夫何三忙着拉送几位颇有醉意的客人,段睿到马路上招手唤了一辆敞篷黄包车。柳碧瑶抬脚上车时,一个敏感的想法让她的情绪顿时陷入谷底:自己这么做,是在犯错吗?
“阿睿!”段依玲有些嗔怒的叫声从身后传来。
段睿没理她,吩咐车夫起步。
偌大的段家洋房,夜色分明如昼。酒席的末尾是西式香槟宴,聚者多为年轻的客人。佣人们开启冰镇的香槟,一只只线条优美的酒杯倾注半满的琼液,缓缓上升的酒犹如水晶珠帘漫过穹庐。段依玲抚着冰凉的杯缘,有一下没一下地应付宾客热情的问候。
她偷得空隙,敛去疲累的笑容,转身轻声问家佣:“阿睿呢,去哪儿了?”
佣人低低地回答:“少爷去戏园子看戏去了。”
“看戏?”段依玲百思不得其解,眼波流转向满席客人,心火一上来,语气甚是责怼,“这时候看什么戏,这么多客人让我一个人招待,太不像话了……一个人去的?”
“说是和碧瑶一起去的。”
周围的喧闹像是突然静下来,玻璃的寒气隔了层恍惚的膜摩挲着侵入玉指,段依玲又气又急,用劲把酒杯搁在托盘上,咬着牙说:“阿睿这是在干什么!”
有股怨气迂长徘徊于胸腔,火气混着酒气蹿上来,敷在眼底徐缓燃烧。段依玲轻咬下唇,熄灭了破坏自己心情的那个想法,继而转首轻柔地嘱咐佣人,言语似娇莺,一声声婉转悦耳。
“去把溥伦先生请过来,就说是我请他。”
她话音未落,身体已向前挪去,唇齿启笑巧对客人。段依玲走了几步,见佣人杵在那里,面露难色,她瞪圆凤眼斥道:“晚宴才刚刚开始,有啥好为难的?”
佣人这才应声出去。
借着轻轻的一点儿酒力,段依玲笑靥如花,辗转入房打扮,把偌大的场面交给段夫人打理。她清楚这行为与她的礼貌修养是相悖的,但她能掂量出孰轻孰重,为此她要搏一搏。
房间里开了大灯,小圆镜倾斜适宜的角度,照出段依玲微醉的面容。口脂很明艳,拢高的黑发使她的脸显出很美的轮廓,一剪细波明眸,白玉般的素颈……她本是今晚众星捧月的女神,容不得寂寞来侵袭。
夜如一曲缓歌,点拨出动人的调子,听得人芳心宛若枝头月,随着声音款款摇动。岁华瞬息,红颜短暂本如一场春色,切莫轻掷。
当佣人告知说溥伦来了,段依玲抿唇轻笑出声,是欢愉。她知道以他的修养,是不会拒绝今晚的邀请的,更不会像上次那样弃她而不顾。
她要陪他跳完那支未了的舞曲。
宾客渐渐散了,月色皎洁,沿阳台迢递,压住楼下弱弱的灯光。高墙歇了几缕月光,在白猫的身上晕上一圈月光,它正低头舔舐着掌心。
新换的煤油路灯燃烧得肆意,摇晃着将来者长长的身影拖曳到门内,熟悉的英俊使醉魂易醒,段依玲爱极了这种感觉。
也许是出门遇到散席的宴客,溥伦同段家的老佣谈着什么。
第78节:谓我心忧(3)
段依玲放轻步履,行路犹如一只优雅的猫,轻巧地来到他面前。
她看见溥伦手里的玫瑰,一枝新摘的、带露的玫瑰,瑟瑟晚风中惊喜地朝她展示半合的花苞。
“生辰快乐。”
段依玲以为他会绅士地送上这朵美丽的玫瑰,没想到转手呈现的却是一瓶缀了丝带的红酒,喜悦有了巨大的落差,她仍是不动声色地接过冰凉的酒瓶,巧笑倩兮,“进来吧。”
转身的瞬间,段依玲瞥见溥伦迅捷地把玫瑰插进外衣的口袋,只露出一截深红花苞。她想,这是他在路边公园里摘的吧,在路上,连刺都除干净了……
段依玲此时最希望的就是,他来找那丫头,是带着寂寞来的。
溥伦迈进段家大门,自然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阁楼。到处是宴席散尽的气息,佣人们尽情忙碌,任谁都无意或有意地疏忽他这个最后到来的客人。溥伦扫了几眼佣人们的身影,不经意地问起,“碧瑶不在吗?”
段依玲料到他会这么问,一缕黯然似烟缥缈,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今晚注定会改变什么。段依玲答得简单,“她出去了。”
“去哪儿了?”
如果不是和段睿出去,段依玲必定答得干脆:跟男人约会去了呗!心里有股醋意,又冒出尖锐的报复快感。那个丫头连最基本的处世礼仪都不懂,轻佻得很。如果说溥伦喜欢她活泼的美貌,那么他也必须了解她空虚的内在。
段依玲很是替溥伦不平,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自己和他才是最般配的一对。
所幸的是,他们交往的时间不算长。
段依玲笑得神秘,“我没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事,不是吗?”
“你说得对。”溥伦一脸笑容,他摊开双手,表示赞同。那对荡漾着星子的双眸流露出真诚,也流露出距离。他没多问,段依玲不免失望,难道他们之间的对话只能滞留在询问和回答上?她感到一丝挫败。
“我先回去了。”溥伦无意再逗留,生日宴已散,他这个主人迟请的宾客,问候到了,人就可以退了。
“生辰快乐,段小姐。”
段依玲强压心里的失落,不放过最后一线希望,语气略有讥诮,“你就不问她去哪里了,和谁在一起?”
溥伦看着她,神情稍有停滞。很快地,他耸了耸肩笑道:“这是私事,我们无权过问,不是吗?”
段依玲不解,他到底把那丫头当做他的什么人,还是他习惯以这种浅幽默的语调和不相干的人谈话?她放柔了声调,说得漫不经心,“她可能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你可以在这里等等。”段依玲别有用心地轻哼一声,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可能今晚就不回来了。”
溥伦扬了扬眉毛。
朝欢暮宴,总是被多情赋予凄凉,这个迷人的男子就站在自己面前,段依玲要留住他。她想多了解他一点儿,或者说,让他多了解自己一点儿。
灯光柔软,照进明眸是春色乱生。段依玲抬起指尖拂过弹性的卷发,眼波流转,这样诚恳妩媚的眼神任谁也无法拒绝。
她彻底放下身架,恳求道:“能陪我跳一支舞吗?就那一支。”
月亮划过半空,密丛处闪现几点萤火虫。微弱的萤火之光阻碍不了皓月之明,客厅里的留声机吱吱呀呀地唱开了,交织出一支忧伤的夜歌。
他的左手握住她的右手,肌肤相触轻柔而温暖,抚着她腰肢的手也很有尺度地轻抚而已。这是一首轻巧的舞曲,没有拥抱旋转,没有衣袂翻飞,只有细碎的舞步纠缠彼此的呼吸,爱恋却从指尖流出,由眼神指明。
她有众多的追求者,足以证明她的魅力,他也必定是喜欢美女的。段依玲主动挽住溥伦的脖颈,双臂柔软地抚过他的颈项,交缠于颈后。段依玲希望自己是只诱人的猎物,就此落入他的视野。
溥伦的眼神像豹,瞳人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线,盯着她。
这样的姿势使他们贴得更近,近得能觉察到几丝呼吸间的微风。段依玲闭上眼睛,她在等,等一个吻的降落。
良久,他依旧拿同样的眼神看她,深深地打量着。段依玲有一丝惶恐,她不懂他的意思,不明白他是否中意自己,于是更觉他迷人。矜持突然而至,段依玲祈求了解他心底的那番想法,她微微一笑。
她知道,她一笑,必是美如春花。
她迷乱地问:“你爱我吗?”
溥伦半垂眼帘,由衷地赞美,“你非常迷人……”
“那你爱我吗?”
段依玲眼里的野性彻底敛去,挑起来的眉目与其对视。溥伦停下舞步,很轻地回答:“不爱。”
几条街道之外,这里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阔敞的戏楼分为三层,喧天锣鼓如雷滚过,萧索地回转,直入云霄,仿佛把附近的热闹全都吸了进来。段睿订的是花楼的包厢,包房隔出一方私密的空间,不见如潮的观众,只见戏台上戏服裙裾舒卷成花,闻听三弦月琴长音波荡。
第79节:谓我心忧(4)
花旦桃面含春,颠着乖巧而轻浮的步子,徐步百媚。柔软戏袍踢起一角,露出艳丽的戏鞋,戏子伸出纤指如兰,娇滴滴地开唱,“呀——”
柳碧瑶不太懂戏文,她的目光虽然始终如一,灵魂却早已游弋到了远方。这声委婉拖长的花腔猛地拉回她的思绪,柳碧瑶恍然大悟般回过神来,心有不安,匆匆起身,“我该回去了。”
段睿的心思也不在戏上,见柳碧瑶执意要走,便应允陪她出了戏园子。戏未散场,候在戏场外的黄包车早就列队排到了对面的街上。段睿没叫车,只是静静地陪着她走。
拐过几条热闹的大马路,迎面斜伸过来的是一条静谧的弄堂,里弄颤颤巍巍晃悠出一豆灯火,卖馄饨的竹梆声裹卷素凉的江风,敲得夜色零落。
柳碧瑶脚下生风,某种直觉逼得她不停地对自己说:你不该来,你不该来,还有那件衣服,应该还给他,马上还给他……
段睿见她这副匆忙的样子,心沉了一半。他跑了几步,上前拉住柳碧瑶的手。
有些事必须要说出口。
“碧瑶,”段睿面对她站定,深吸一口气,很是恳切地说,“做我的女朋友吧。”
路陌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