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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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他们居然联手又一次把她推了上去,想想大少奶奶灿烂如春阳的笑颜,想想纪贵姨娘隐含轻蔑与不屑的眼神,想想碧姨娘那份意味不明的重礼,再想想柳姨娘那毫不加掩饰的阴阳怪气,她只觉得不寒而栗,那兄弟俩到底知不知道,他们这样做,不是在给她赔不是,而是在把她往死里整。
想来那两个男人大概也不会想这么多,侯府少爷,勾心斗角的事情见得多了,但绝不会体会到像她这样无所依靠的女子的苦处与为难,他们大概觉得,只要在高兴的时候给她一点体面,就是对她的好。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池玉才道:“三小姐,婢妾要去厨房看看,事已至此,今日这桃花宴万万出不得差错,让大少奶奶她们都尽兴了,婢妾就算功德圆满,也不负大少爷、三少爷一片成全之意。”
这话实在违心,但她也只能这么说了,走一步,算一步,以后自己多加些小心,不再给人可乘之机便是。其实这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自己的小院这阵子又得热闹了,礼物也能收到不少,好歹有些进项。
怀着复杂的心情,池玉去了厨房。
厨房里这会儿正忙得热火朝天,池玉到的时候,一个烧火丫头正抱了一堆柴进去。这丫头急匆匆的,满头大汗,又不认得她,便叫道:“喂,你是谁呀,别挡在门口,没看这会儿正忙呢。”
池玉连忙退了一步,也没怪这个丫头说话无理,正要开口,便见有人听了声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道:“小蓟你个死丫头,让你去取柴,怎么去了那么久,快点……哟,这不是池姨娘吗?”
池玉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晚香的婶娘,四掌厨方妈妈,当即便笑了,道:“我来瞧瞧席面准备好了没有?”
“已经差不多了,只等着传唤呢。姨娘也是的,这点小事,派个丫头来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说着,方妈妈取过一块布擦了擦手,冲小蓟道:“死丫头,还愣着做什么,放下柴,快去倒茶。”说着,又转头向池玉笑道,“厨房太乱,姨娘请到廊下小坐。”
廊下摆着一张小几和四张圆墩,想来就是平时四个掌厨休息时坐的,池玉本不想坐,但一转念,却笑着坐下了,口中只道:“方妈妈你也坐。”
“不敢不敢。”
口中虽说着不敢,但方妈妈仍是在圆墩上搭了半个屁股。
小蓟奉了茶水上来,池玉见她面上有些惶恐之色,知道她方才说话语气不好,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心中害怕了,便微微一笑,给了这个小丫头一个好脸色'。 ',表示自己不会计较,小丫头这才安心了,低着头退了下去。
“方妈妈,晚香近来好吗?”
晚香自从回家待嫁之后,池玉就再也没见过她,虽说也曾经让芙蓉去看过她一次,但是晚香是待嫁之身,直到出嫁之前,她是再也不能离开家门一步的,芙蓉去了,也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旁的却是不能多问的。
“托姨娘的福,那丫头眼下可好着呢,家里几乎把她当菩萨一般地供着,倾了家财为她准备嫁妆,只盼着能让她风光地嫁了。”
“怎么是托我的福,晚香能嫁得好,那是她自己的运道。”池玉抿了一口茶,笑道。
“虽是她自己的运道,那也得姨娘肯放人才行。”方妈妈笑嘻嘻地,对池玉的态度极是热情。晚香嫁得好,姑爷将来未必不能青云直上,至那时鸡犬升天,也少不了她一家的好处。
池玉一笑,问到了晚香的消息,她也就放心了,话题一转,便上了正题,道:“方妈妈,今儿我做了东道,未料到赴宴的客人比预料的多,怕是还要多备两桌席面,这是十两银子,你替我备一桌中等席面,一桌下等席面,多下的,便做辛苦钱。”
方妈妈笑嘻嘻地收了银钱,道:“姨娘只管放心,材料一应都是现成的,不过是花些工夫罢了,姨娘只管去招待客人,席面一时半刻便送上来,保证都是新鲜热乎的。”
“那就有劳方妈妈了。”
池玉起身告辞,方妈妈忙送了她出去,转回来却自言自语道:“可不得了,这位姨娘……真不简单呢。”
却是她在厨房时日久了,自然清楚一桌席面能招待多少人,池姨娘先前就备了四桌,如今再加上两桌,已是六桌席面,而侯府内院里上上下下,总共不过百多人,除去必须当值走不脱身的,剩下能得空的,差不多也就是七、八桌的人数,池姨娘这一回竟办足了六桌席面,这已是极不了得的事了,别说她一个婢妾,便是纪贵姨娘那样的贵妾,办席面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了。
回到临风轩的时候,四席桌面几乎已经坐做了人,池玉大略扫了一眼,几乎有一大半的丫环、大媳妇她都不认识,这也不奇怪,她原本以为这桃花宴的四桌席面,能坐满三桌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晓得会出现这样的变故。生活在侯府内院里的这些下人们,哪个是没有眼色的,大少奶奶都过来捧场了,她们还敢不来。
“姨娘。”
水荷正跟梦菊、心菊还有金桂、银桂几个说话,客人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她也不用再在舂秀园门口迎客,自然便跟了进来,这时忽见池玉从厨房回来,便忙走了上前。
“今儿可真是热闹极了,梦菊方才跟奴婢说了,这可都是托了大少爷的福,可见大少爷他没有生姨娘的气呢。”
池姨娘强逼着大少爷认了一回错,虽然理在她在这边儿,但是水荷着实捏了一把冷汗,直到今日,方才放下心来,满心的欢喜,只道屈姨娘果真说得不错,大少爷对池姨娘是另眼相待的,自下心里便暗暗打算了,要把池姨娘伺候得舒舒服服,将来少不得自己未必不能将晚香给比下去。
池玉笑了笑,心下虽不以为然,更暗暗恼大少爷多事,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只道:“既是托了大少爷的福,可莫浪费了他一片心意,主席上我支应着,水荷你是个机灵人,芙蓉、月秀几个都不如你,其他几桌席面今儿便要劳你多关照,佛家也说了,要广结善缘,不论是那些管事妈妈,一等的大丫头,或是三等的粗使丫头,莫管身份高低,来者是客,可不要慢待了。”
这却是她怕水荷眼中势利,只巴结那些管事妈妈和一等大丫头,冷落了那些身份低的。
第 69 章
水荷是何等的机灵,一听就明白了,撇了撇嘴角,半嗔半恼道:“姨娘又小瞧人了,奴婢又岂是那等人。”说着,扭了腰便去了次席与梦菊、心菊她们又说笑起来,时不时便传出一阵轻快的笑声。
池玉暗暗观察了一阵,微微摇头,这丫头嘴上说得好,但显然还是不太愿意主动向那些身份比她低的丫环、婆子们卖好,只拢着几个大丫头说话。这样也好,总不能人心全让她一个给拢了去,既然她瞧不上旁人,索性就让芙蓉去拢吧,正好芙蓉缺根底,让她拢些人心,即使起不了大用,总也比没有要强。
于是,她又叫了芙蓉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待芙蓉痛快应下,这才拢了拢鬓角,面带微笑地走向主席。
“厨房那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少奶奶,您看是不是可以传席面了?”
“那就传吧。”大少奶奶道。
池玉便看向易妈妈,易妈妈会意,立时便派了丫头去厨房。
先送上来的,却是酒,所谓酒席酒席,无酒不成席,开席之前先斟酒,这也是惯例。
“酒要清淡些,一会儿她们中还有人要当值,可不能喝醉了误事。”大少奶奶淡淡道。
池玉正要应答,屈姨娘却抢在前面笑道:“您只管放心了吃喝,这菜单儿都是婢妾和池妹妹一道拟的,绝没有重口的,酒是最清淡的梅子酒,用蜜调了,不止不醉人,还带着丝丝甜味儿,跟喝糖水似的,却又比糖水有劲儿些。”
大少奶奶扫了她一眼,露出些笑容,道:“你办事,总是不错的,池妹妹头一回做东道,你给帮衬着,让她跟着多学学也好。”
池玉识趣,忙举起小巧玲珑的青瓷酒盅,道:“今日这桃花宴能办起,虽有屈姐姐帮忙,也是大少奶奶及诸位姐姐们赏脸捧场,妹妹不会说话,先干为敬,请姐姐们畅饮。”
说着,她便一饮而尽,这梅子酒酸酸甜甜的,一点也不辣,果然极容易入口。
席间各人反应不同,只有屈姨娘和二房的花姨娘是真的饮满了一杯,那花姨娘原是爱闹的,见席间气氛有些闷,她仗着自己是二房的妾,与旁人没有利害干系,便笑道:“席面都上来了,热腾腾的,不过都是些鱼肉,常吃腻了的,也不爽口,不如大家来斗酒,输者须饮三大碗,如何?”
碧姨娘噗哧一笑,道:“这酒虽不醉人,可是三大碗也太多了,你当咱们都酒坛么,一碗就灌得你撑死。”
花姨娘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是一时失口,忘了三大碗不是谁都能喝的。
“不如行个酒令吧,不要那八匹马六只蛤蟆的,太俗气,咱们想个雅些的,如何?”同为二房的辛姨娘出来打圆场,不说在怀悌园里跟花姨娘怎么争风吃醋,在外头,尤其是大房面前,却是要一致对外的。辛姨娘是从外头聘进来的,父亲原是个帐房,耳濡目染,她倒也识得几个字,因此有心便显摆。
“本不是个雅人,行哪门子的雅令。”纪贵姨娘嗤笑一声,明着是说辛姨娘,目光却落在了池玉的身上,明显不怀什么好意。
池玉心中暗恼,自己已是处处小心,从不曾得罪过纪贵姨娘,又何必处处与自己为难,再者,自己一个婢妾,便是有朝一日有了孩子,一步登天,顶多也就是混个聘妾的名份,无论如何也是威胁不到纪贵姨娘的地位的,纪贵姨娘不拉拢自己,反而时时针对,想来也不为别的,大抵是天生心眼小了,怪不得嫁入侯府几年,却连个贵姨奶奶的称呼都没捞到。
虽是这样想着,池玉也没有直接顶回去的打算,那是最笨的行为,虽然几个妾室之中明争暗斗不乏惊心动魄的时候,但是摆到明面上,却还是和气至上,不然以纪贵姨娘的性子,也不可能大少爷一开口,她就赴了桃花宴。还是须得想个法子,不着痕迹地把这一场尴尬给抹去,想了想,池玉便有了说辞。
“说到雅令,婢妾倒想起来,前日在三小姐那里,倒是瞧见了一副酒牌,以白玉雕琢,一看就是个雅俗共赏的,不如就用了这副酒牌,只是不知三小姐舍不舍得拿出来。”
一边说着,池玉一边偷偷地给三小姐使了个眼色,却也不怕三小姐不明白她的意思,虽然三小姐平素一向娇憨可爱,但骨子里,其实是个明白人。
三小姐先是一愣,待见池玉给自己使眼色,顿时明白过来,笑道:“亏你还记得,我自个儿倒忘了放在哪儿了,金桂,我的东西都是你收着的,去找找,拿来让大家伙儿都乐呵乐呵。”
金桂虽与水荷、梦菊几个在说话,但耳朵却一直向着主席上,这时听三小姐一声吩咐,她又自是个机灵的,立时应了一声,便走了去,拐过假山时便停下了脚,只管等着,不一会儿果然见水荷匆匆而来,塞了一只木匣在她手里,道了一声“辛苦”,又匆匆而去。金桂自又等了片刻,估摸着水荷已经回到席上,这才走出来。
“可真是让奴婢好找,幸不辱命,到底给您寻来了。”
三小姐打开一看,见木匣内果然装着一副极精致的玉牌,心知肚明这东西八成就是三哥送给池姨娘的赔罪礼,池姨娘不好直言,便托说是自己的,便笑道:“牌是好牌,只是谁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