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仕女育成记-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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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寿堂中的波涛汹涌,外面的人当然无法得知。在不少王府内庭中的下人眼中看来,三夫人琼芝一心想要跟儿子一起到郡王府居住,符合她的个性——因为谁都知道她最不能少了儿子——所以自然没几个人觉得惊讶,顶多只是私下里说说三夫人这种做法打算将王爷晾在一边,不合规矩。但是也有人认为,反正三夫人一年里头也难见到王爷几面,所以就算出去、不侍候王爷,也不算太失礼。
而在荣德殿上,当三夫人与郡王妃洪氏离开后,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也在进行中。王妃对于究竟允不允许三夫人跟随儿子一家到郡王府居住,觉得拿不定主意,便问儿媳与女儿们的意见。于氏是这么说的:
“若论规矩,她自该留在内庭、好生侍候王爷才是;只是若论这天伦人情,她要这般想,也要自个儿那道理。你们可怎么说的?”
“照媳妇看来,三房的自然该留在这儿,父亲母亲在上,她在下,哪里有个先跑到外头住下却不来侍候您二位的道理!便是说到这上头,二弟弟妹往后也每日须进内庭,自然也要进来侍候她的,又何来不孝之说。”
作为长儿媳妇,又是世子妃的白莲华,当然要先说说自己的意见,好帮婆婆出出主意。听到她的说法,于氏与其余众人都不觉得奇怪,因为白氏向来是重视礼法高于一切的人。而且王妃也很清楚,这种说法才是道理,便是真的打算这样吩咐下去,也没有错;只是考虑到三房的思儿心切,这样直说,未免不近人情。正当她想着的时候,下首的璇真便说道:
“想来三房的不过是记挂二哥、心里放心不下,若到他日二哥一房搬到郡王府中住下之时,母亲不如好生置几桌宴席,请大家伙儿散散闷,也是庆贺二哥新居入伙。在宴上,咱们好生劝劝三房的,她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依从了。”
“正是哩,三房的虽初时不愿,可后来看见二哥一家过得好,自然也就放心下来了。到时她想通了那道理,心结一解,也就不闹着非要搬出去了。”
孟媛虽然不大清楚这些事情,不过她也看出来三夫人想跟二哥一家在一起、那股决心坚决得令人可怕。所以她也认同璇真的意见:要用大家的又劝又说,来让对方放弃那些念头。于氏听着她们的话,想来想去,也觉得只好如此,便叹了一声,说道:
“且再说吧。如今外头那儿正忙着哩,只怕要到年后才能住人哩,到那时瞧瞧再说。若她还是这般不改初衷,我再亲劝她也不迟。想来你们二哥二嫂也甚是不易,一个打小时候起便身子甚差,一个嫁进咱家后,虽说也不是过那等缺衣少食的日子,可又要照看大的,还得顾着小的,身上这担子自然不轻。如今他们一家又要到外头自立门户去了,少一点心思也不成,偏偏还有这些事儿要管。好孩子们,你们平日里能帮着点儿的,便尽量帮着点,这不止是替他们一家分忧,也是替我分忧哩。”
“母亲吩咐,媳妇(女儿)知道了。”
世子妃与孟媛她们众人连忙都站起来,一起齐声应着。璇真明白母亲并不是不想管好这件事,而是以她的身份,很难管。要以身份出面压倒三夫人,命令她不许要求跟儿子一起居住,那样不仅不近人情,也给人以大压小的感觉;而三夫人如今又一直不曾行差踏错半步,做事又向来小心,王妃便是想训示呵斥她,也毫无道理可言,所以于氏在此事上头左右为难,也是有她的不得已之处。就算她身为王妃,也必须得按照礼法规矩办事。
璇真曾经想过,要是将三夫人偷偷给儿子下毒的事情说出来,那样当然能够帮到二哥一家。可是姑且先不论靠着莫冰偷来的那点砒霜能否给三夫人定罪不说(就算真的说有人藏砒霜,三房的也可以将责任推以下人头上,自己装作不知道,毕竟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当母亲的居然会毒害儿子),光是将这件事捅出来,被追究责任的自然是三房,可是这样一来,二哥一家也脸面全无了。自己的生母如此胡作非为,一旦被人知道此事,二哥在人前就很难抬起头来了。而且璇真觉得,二哥可能正是不想将这件事情让人发现,所以才一直隐而未发,从来没将此事泄露给任何一个人。在那回的聚会上,当明白到二哥将茶拿走、二嫂又极力掩饰的用意后,璇真就想到过,二哥二嫂是无论如何也不希望有人发现这件事的,因此便是他们自己再担心受怕,也必须得瞒着。二哥他们既然不愿说,那么肯定有他们的考虑,璇真自己就算是有揭穿的意思,但也不得不顾及到他们的立场才行。
想到这里,璇真就觉得很棘手。她心想,这件事,除了大家努力之外,还有一个人必须也得不再坚持自己的己见才能成。三夫人,她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她情愿将儿子捆死在身边,也不愿意放开手让儿子独立吗?或者,在她心里,只有永远必须依赖自己的儿子,才是她真正最在乎的东西吧。如今看到那个曾经只能依赖自己的儿子渐渐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会感到不安、感到担忧,也是正常的。可是利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控制对方,这是真正的爱吗?璇真对于三房的这种“母爱”,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同。
她们离开荣德殿之后,季媛向姐姐们说道:
“二哥真可怜,当娘的要他这般做、他不能不听着;可他如今都这年纪了,还像孩儿家似的,整天只围着娘打转,这哪成啊!三房的要是能体谅体谅二哥,哪里来这般多事。”
孟媛和璇真都认同妹妹的话,只是她们虽有这样的愿望,但是当事者本人到底能不能够明白这一点、进而清醒过来,这可就很难说了——至少现在看来,这希望还渺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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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卷 第四回:决裂(2)
到了夜里掌灯时分,延寿堂那儿,朱佑樬也没有吃过,就带着两个下人,来到西苑的锦华堂那里,拜见自己的生母。当听到下人进来回报说郡王到时,三夫人何琼芝喜上眉梢,随即吩咐道:
“快请他进来!”
可是当朱佑樬来到上房里间、跪倒在母亲面前磕头行礼时,何琼芝脸上的喜悦的神色已经消失了。她看上去十分平静,只是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儿子。
“快起来吧,”看着儿子入座后,何琼芝便问道:“可用过饭不曾?只怕在那边用过了?”
“儿子还不曾用过饭,这回过来,是来侍候娘的。娘只管坐着,让儿子侍候您用饭便是了。”
“哪有有这道理!你如今已是郡王了,我不过是没名分的人,怎能让你来侍候,万万不可的。”
“娘这般说,儿子实在不敢当。无论速洽封何等名号头衔,我也是娘的儿子。儿子侍候娘,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可不可的。”
看到儿子如此恭敬,又前前后后地为自己捧茶捧果,何氏不禁神色缓和下来。渐渐的,她脸上重新焕发出浅浅的光泽,配上那微笑,整个人好像年轻了十岁似的。她对儿子说道:
“你也休要忙活了,让下人去做便是了。来,你坐下,陪娘说说话。”
“只这一点小事,儿子不累的。娘您好生坐着,尝尝这果子。”
两人说着些闲话,看上去一派温馨和睦,根本让人无法联想到,仅仅是在几天以前,他们母子俩还大吵过一架(其实主要是母亲在吵,儿子可不敢顶撞对方)。摆上饭后,朱佑樬便对那些预备着侍候的宫女们说:
“你们都先下去,让我与娘好生静一静。”
得到主子的吩咐,宫女们自然都安静地退下了。等到房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时,朱佑樬神色迟疑起来,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似的。何琼芝一眼看到儿子那神情,马上明白过来。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了,连眼中的光彩也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张冰冷不带表情的脸孔。
“娘……”
“哼,怪道是巴巴儿的前来我这儿,我还以为是日头打从西边出来了,儿子也知道为娘的好了,这才来瞧瞧娘的。你说吧,到底有何事,让你这般火烧火燎地非得赶着现在跑来见我不可?你说话呀!”
听着母亲的挤兑和讽刺,朱佑樬一句也没敢回,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缓缓开口说道:
“娘,儿子一家日后要到外面居住,此乃礼制礼法所定。儿子虽不得在内庭居住,只是心中必定常挂念娘您老人家,日后儿子一家必当加倍孝顺娘,还请娘休要挂虑儿子、免得虑坏了身子,不然便是儿子的过错了。”
“你的过错?郡王爷快快休说这话了,你哪里会有错?你可对着哩!是我不好,明知儿子身子不好、还要老念着想着、担心儿子会有个好歹,这是我错了!担心儿子没个心腹人照顾着,这也是我错!担心儿子,这也叫错?你好个厉害,如今也大了,娶了媳妇了、又有了儿子,哪里还把我这老货看在眼里!”
别看三夫人平日里在别人面前很少说话,但是此时她在儿子面前,却是伶牙利齿,简直能把人说得头都抬不起来。朱佑樬耐着性子听完对方的话,然后才说道:
“娘这般说,儿子也不敢说什么。这都是儿子的不是,劳累娘如此牵挂,日夜为我的事情操劳,儿子实在是该死。如今儿子不中用,可也到了时候该自己管管那家。儿子如此,也是替娘分忧来着,若娘不明白儿子的一片苦心,儿子也无话可说了。”
“你无话可说,你话多着哩!我知道你自然心里不愿再瞧见我,嫌我老了、嫌我多事了,世上哪里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子!你要是再想说这些,要我打消了那些念头,你便趁早给我走!我不听!好去找你那媳妇儿子,跟他过一辈子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过上多少好日子!”
何琼芝越说越怒,差点将手中的筷子都扔了出来。朱佑樬见此,连忙离席下跪在对方面前,他不住地磕头,一个劲儿地说:
“娘请息怒,请息怒!儿子便是再不肖,也不至于如此看待娘的。若说到多嫌着娘,这更是没有的事儿!还请娘体察儿子,儿子家中,也多有难处,娘您抚养儿子长大,其中辛苦,儿子岂会不知!只是您如此看待儿子,儿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朱佑樬想起这么多年来的过往,又想到眼前这个曾经可亲可爱的母亲,变得越来越难以理喻、越来越令人畏惧偏激,想到自己对母亲又爱又怕,不禁潸然泪下。看到他如此哀求,何琼芝觉得自己的怒火仿佛在一直往上升。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当中,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儿子居然敢反抗自己,不听从自己的命令。
她二话不说,将盅里的茶都泼到儿子头上身上,怒骂道:
“你给我走!往后也休要再来了,你不想瞧见我,我还不想瞧见你哩!自古都说养儿人家热腾腾、养女人家冷清清,我倒好,便有了儿子又如何?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娘既不想见儿子,那儿子告退便是了。”看到狂怒中的母亲,朱佑樬先是害怕,可是想到自己的妻儿,又想到那些过去,他定下心神,努力用镇定但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娘还请好生照看自己,儿子自然不会来气娘您老人家的,此番一去,便是……便是永别了!”
说完,朱佑樬朝对方磕了八个头,然后便起身离去。何氏看着自己儿子那离开的背影,脸无表情的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门边,冲着离开的儿子大喊:
“瞧瞧吧,都来瞧瞧吧!这便是我养出来的好儿子!这便是我儿子!我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