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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部分

天下倾歌-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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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带着鬼面,鬼面下眸光沉寂如死,仿佛暗水深潭般,毫无一丝光泽。
“先生跟着夷光还有事?”
侯离淡淡横了我一眼,答话简单:“为穆。”
我皱眉,长鞭一挥:“我一人北上足以,先生请回。夷光不喜有人这般跟随。”尤其还是个能动不能说、永远无法揣摩其心思的石头。
侯离望着我,不动。
“驾!”我喝了声,马鞭再次落下。
骏马疾驰如腾空,一夜奔波劳累,离开落峤谷时已天亮。举眸,却见接连几日因大雪而积压乌云的苍穹上霞光冉冉,天色大好,九霄碧澄,叫人也一望心高。
积雪随着马蹄四溅散落。融雪寒于落雪,我一路快马加鞭,北风吹入骨,只觉身体已冻得宛若冰封。念及去年奔赴楚丘领死的一幕,我忍不住连连冷笑,心底骤凉。
身后,无人再跟来。
·
回侯府西楼迅速写罢一卷书简,取过装有昨日写下帛书的锦盒,与楼湛匆匆吩咐几句后,我顾不上休息便又驰马去了红颜赌坊。
豪姬见我急急而来略有惊讶,还未出声时,我便将锦盒塞入她怀里,细细嘱咐:“近日晋朝朝堂将有大的波动,不同于数月之前的闻风却不见浪。上次襄公囚晋穆意图引出诸国在晋国的密探斥候,因他病发突然而有所耽搁。这次晋穆北上雁门和谈,晋襄必然会利用此机再次辩明群臣利益所在,而且会因他时日不多而铁腕狠绝。锦盒里是无颜事先让我写下的密信,密字所书,常人纵使得手也看不懂。夷光有要事将离安城,有劳豪姬代我和无颜通知晋廷朝中各位密探暂避风头。”
豪姬应下,问我:“你要去哪?”
“雁门。”
豪姬闻言直蹙眉:“那里战乱,你去作甚么?”
我一笑,道:“救人。还情。”
豪姬拉住我还欲再说什么时,我看看房里墙角的沙漏,眼看时已至辰时,心下着急便顾不得再解释挣脱她的手,说了句“放心”后便马上转身离开。
侯府,狐之忌和楼湛已等在门外。我翻身下马,接过楼湛手里的锦裘斗篷披上,戴好帷帽,伸手自怀取出晋穆以前交给我的穆侯令牌,吩咐一旁已戎装英武的狐之忌:“劳烦狐之将军走趟侯马西南,点兵十万奔赴雁门。”
狐之忌迟疑,望着我手里的穆侯令:“仅凭此印没有虎符怕是不行。”
我冷笑一声:“啊,将军在危机关头倒知依法办事,聪明得紧呐。”
狐之忌闻言脸红,单膝下跪,双手托起:“请侯爷令。只要能解侯爷之危,狐之忌定不负夫人所望。”
我将令牌放入他掌心,低低道:“如此,有劳将军。”
狐之忌轻轻应道:“不敢。”
“楼将军,你留安城,请在意宫中动静。”我拿好楼湛为我准备的细软,跃上马背,垂眸看着他时,言有所指。
楼湛眸光静睿,也不多说,只微微颔首:“明白。公主一切小心。”
我扬眉一笑,鞭策下去,极是利落。
  天下倾歌
马不停蹄疾驰五日五夜。
第六日傍晚,雁门。
天渐暗,墨云压顶。勾注古道旁群山巍峨,壁岩险峻,漫山草木皆枯,冲天的峰峦上积雪皑皑,暮色将离前最后一丝余晖照上去,瞑光茫茫耀眼。
古道深广曲折,暮下无人行走,马蹄踏地的清脆响在山间回荡幽幽。
深冬季节,塞北天空下竟有大雁盘旋,黑色流线突地划过静寂云间,伴随着嘎然一声长鸣后,落影无踪。
我抬头看看天色,眼前山边已有弦月勾弯,不禁愈发着急,一鞭狠狠挥下,马儿怒吼,蹬开了四蹄狂奔惊风。
·
雁门关。
关城天险。
城墙外,我递了楼湛给我的文书让守关将士送入城后,等了不多一会,关门大开,自关城里迎出来的除了一位黑甲魁梧的将军外,还有墨离。
我微微一愕,跳下马背,将缰绳交给一旁的士兵后,走上前去。
“末将见过夫人。”
墨离和那将军欲单膝跪地时,我挥手:“免。”而后看向墨离,奇怪:“你怎地会在此处?”
墨离眸光闪了闪:“末将奉了侯爷之命。”
“他人呢?”我皱皱眉,边问边往城里走。
一旁将军回道:“侯爷巳时去了驻扎在城北三十里之外的匈奴军营,至此刻还未回。”嗓音低沉,不失着急和担忧。
我闻言顿住脚步,心中暗自发慌着急,想不到自己死赶活赶,到头来还是晚了一步。“墨离,上马,随我去匈奴军营!”我快速转身又牵回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交代一句后,扬鞭便要抽下。
墨离望着我,惊讶:“夫人你……”
我低喝:“磨蹭什么!晚一刻你家侯爷便多一刻的危险,不知道麽?”
墨离脸色红得发黑,抿唇思索一下,而后倏地抬手一把拉住马的缰绳,坚持道:“侯爷说所有人都不可妄动,无论什么情况下,他自有办法脱身。”
“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重复着,忍不住冷笑,“他去了多久了?”
“已过五个时辰。”
“带了多少人?”
“八名黑鹰骑侍卫。”
“匈奴兵马多少?”
墨离怔了怔,费难,嗫嚅道:“夫人,这……”
我盯着他,心头一阵恨:“在你们心中他是神,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在我心中他却是人,纵使智勇双绝却也没有本事能抵老天的捉弄。他说你们便信,若但凡有个万一,怎么办?怎么办!”
墨离眸光一滞,挣扎片刻,仍是垂头:“可这是军令,末将不能违。”
“你是他的将军,我不是!让开!”我急恼得隐生怒火,一鞭挥下迫得他松了缰绳后,立马提缰行马冲入城内,“关城将军,请落北城门,本宫要出关!”
身后,将军迟疑一下,立刻提了嗓子重重喝道:“放-行!”
·
城北。
远处烽火连营,红光漾天。我纵马驰过去,将近军营时马儿被暗道战沟绊住了脚,我蹬了一下马鞍,旋身飘起,提了轻功掠飞过去。
天黑,酉时,正是篝火熊燃、炊烟四起的时候,北胡人素来开放无拘束,诸将军士兵边用着晚膳边围着篝火喝酒吵闹,时不时兴起,不少人甚至醉态迈步、拍着胸膛扯着嗓子大声嘹歌而唱、跳起舞来。
我小心翼翼自迭起绵延的营帐黑影下悄步而过,直至中军行辕,也不曾有人发觉。帅营哨岗前,我沉吟片刻,自暗处闪出身影来,在火光下堂而皇之地负手前行。
“站住!”守在哨岗处的十余名士兵似这才发现营前凭空多出一人,忙跑过来围着我,眼光狐疑。领头的走近仔细瞅了瞅我,目光一寒,声音恶煞粗鲁:“何人敢闯军营?摘了头上的帷帽!”
我扬手,将一块可明身份的公主金印示于他们面前,一笑坦然:“我来自东齐,是你们大王的盟友。诸位不妨凭令请示一下你们的大王,说贵客到访。”
领头兵看看印章,目色一闪,沉声道:“你先等等!”
我闲立营帐前,略一颔首,静默不动。
半日,待帅帐被人撩开时,随那领头兵出来的还有一身着青色裘衣的中年文士。文士面庞清秀,颚下留着三寸美髥,行走顾盼灯火时,双眸别样生辉。
“见过夷光公主。”文士撩袍下跪,礼数恭敬。
“不敢,大人请起。”
文士起身,眸子璀如宝石:“大王恭候已久,公主请里面说话。”
我点点头,也不与他客气,只抬手取下帷帽,先行过去,入了行辕。
·
中军行辕灯火辉煌,入目是美玉瓷器,低眸见华锦地毡。正北方有金案金座,一男子斜倒软塌上,黑狐皮裘下的那张面庞可称年轻俊美,可惜勾唇挑眉间的模样却放诞轻狂。塌旁跪着女子二人,一人细心地剥着果子喂入男子的嘴里,一人低头轻轻为男子垂着腿,面色乖巧柔顺。
见我入帐,男子转过头来微微睁了一下眼,语气模糊含寐声:“夷光公主?来找你的夫君晋穆?”
我懒得看他,只垂眸道:“是。夷光刚至雁门,听闻他晨间来拜访过大王,至晚未回,不知他此刻是否安好?”
“唔。或许。”
“或许?”我紧紧蹙眉。
男子言词轻挑:“是啊,本王虽讨厌他到了极点,但也没断他胳膊断他腿。他自然是好,好得很。”
我抿唇松了口气,情知他这么说晋穆便暂且无恙,心定下来方想起要事。我向前走了几步,自袖间取出一卷帛书弯腰递过去:“夷光带来了二哥的盟约国书。”
男子不再作声。
身旁忽地有人轻轻走过,衣带飘处,留下一阵幽香。
我心疑抬眸,刹那的功夫,那两名侍女已退了出去,而那男子何时下的塌靠近在我眼前,睨眸望着我时,笑容暧昧而又玩味。整个帅帐里此时除了我和他外,仅留那个中年文士。
我皱眉退后一步,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中恼火不已。
匈奴王勾勾嘴角,抬手摸了摸下巴,笑意满是戏谑:“你便是抢了我妹妹夫婿的那个东齐公主?唔,美是美得让人爱,可惜却是白头发的妖女。”
我脸色一僵,指尖下意识地扣住腰间软剑,当下恨不能一剑拔出刺他一窟窿。
此刻他倒不再逼紧,肆意大笑几声后,长袖一扬,白皙的手掌递到我面前来:“狐狸的盟约?拿来本王看看。”
我咬咬唇角,正待将帛书交到他手里时,帷帐突地被人掀起,一将军冲进来连声禀道:“不好了,大王。晋国穆侯不见了踪影!”
我心中一动,忙收回帛书纳入袖中。
匈奴王眸光一厉,面色冰寒,口中却仍轻轻笑道:“哦,他是仙是神,能遁地飞天不成,怎地会突然不见了?”
将军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一个寒噤:“大王……是,是辛好公主……”
“混帐!”匈奴王笑得妖娆,目色却刹那狰狞残毒,“先把那个屡次坏我好事的丫头锁起来,待会本王再去审她!出飞骑,放雁枭,派狼兵,方圆百里挖地通天,定要给本王捉那小子回来!”
“喏。”将军应下,快速离去。
匈奴王伸手按着额,沉思一会儿,转眸看那一直默不作声的中年文士:“丞相,如今……”
文士举手止住他的话,扬眉微笑,望着我:“夷光公主,请豫侯国书。”
我本能退步,挑挑眉毛,拒绝:“不见晋穆,国书不给。”
匈奴王回头定定望住我,笑颜一展,目色说不出的凌厉张扬:“他逃了!你没听见?”
“听到了,你妹妹情深意长,夷光很是感佩。”我随口与他周旋,身子不露痕迹地靠近帐帘处。
文士叹了口气,声音凉凉:“不必费力了,穆侯能逃走,你,逃不走的。”一音即落,突然帐帘掀起,一股阴风吹入帅帐,烛火尽灭,满眸黑暗。我正要转身欲逃时,一只胳膊伸来拉住了我,死死用力掐着我的手腕,几乎快要捏碎我的骨头。
身后,匈奴王的声音冰凉刺耳:“想逃?做梦!你……”话未说完,我已反手将淬过沉睡散的毒针刺入他的手臂,他闷哼一声,手下一松,指尖顿时无力。
我连忙挣扎着摆脱他的手,转身欲撩开帐帘时,却碰入了一人宽广的胸膛。我以为是那中年文士,身子一跃跳离,运起掌风正待拍去时,那人却低低道:“我!”
闻声我顿愣,掌风一滞收回。那人不待我反应便伸臂拢住我的腰,夹着我掠出帅帐,点足飞起,离逝如烟扬。
·
夜下天寒,月色昏黄,风声呼啸掠过苍原,泣泣如诉。
自匈奴军营追出的骑兵煞腾凶悍,铁蹄踏踏震地动天,上千火把但凡划过一处,尽叫墨沉苍穹多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来。
拉着我飞奔的那个人身着绣有金蛇纹的黑绫长袍,脸覆鬼面,不问也知他是谁。
我吐出口气:“侯离先生,夷光……”
“闭嘴!”他厉声一喝,猛地松手放开我,言词凉如冰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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