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孤鸿-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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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坐在床沿的曹操听着大夫说郭嘉并无大碍,只是稍感风寒,体虚发热,才稍稍平和了下来,点头示意他退下。转身见郭懿面朝里,似重又睡了过去,便替他掖了掖被角,静静离去。
曹操没有看见郭懿皱起的眉,若见了,便知郭懿现在分明手足掌心发热,面色潮红,虚汗连连,内心更是烦躁不安,又岂会这般匆匆离开?
但曹操终是走远了,房间重陷入一片死寂,想是怕他被初秋的凉风吹着,而关上了窗。郭懿翻了个身子,却连抬一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感到似乎还有一丝光亮,也许是未被吹熄的最后一盏烛火吧,能让他依稀感到自己虽受痛苦仍是尚在人间,还有这些许温暖相伴。想着想着,他不禁自嘲,郭懿啊郭懿,你看看你这好命,玩穿越却挑了这么个破身子,想当年,自己也算是学校篮球队的铁打主力——替补,也不是没有过意气用事地在雨中比跑步的时候,可现在,呵呵,真是,咳咳……
郭懿伸手捂住嘴,他不想再惊动谁了,便兀自压下如同千万根毛发正撩拨着喉口的不适,紧紧地闭上眼睛,只想着快些睡去,便可不再遭这罪了。
“这是旧疾了。”
郭懿迷迷糊糊好像又听见了郭嘉的声音,只是这一次,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或者说,有些落寞。这肉体之痛,原来还是要让两个灵魂共同承担的。旧疾吗?那定是缠绕他好几年了吧。一想到他平时在外那般高傲不羁,却时不时会独自忍受这般病痛,竟不禁有些同情这个家伙起来。
“有十多年了吧,远非区区热病……”本以为郭嘉会讲一些他曾经发病的事,却忽然没了下文,郭懿没了东西分散注意力,顿时又觉得体内时而如同蚊蝇叮咬,时而如同蚁虫匍匐,一会儿瘙痒无比,一会儿燥热难耐,在床上翻来覆去。而郭嘉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响起过。身子如入冰窖,手心脚心则灼如焦炭,郭懿暗骂着把好不容易有些睡意的自己吵醒却又不知所踪的郭嘉,还好眼皮很沉,很沉,很沉……
之后,郭懿似乎醒过来几次,可每次都还没来得及分辨是昼是夜,便又昏睡了过去。就这样,醒了睡,睡了醒,也不知身边有来过谁,有谁没有来过。
待重又醒过来时,屋子里仍是漆黑一片,郭懿仔细一听,是“啪嗒啪嗒”雨滴砸落在窗框上的声音。也不知昏睡了多久,他坐起身,等到晕眩感稍稍褪去些,便披上外衣起身。可方一站起,顿觉身子一软,一只手下意识地撑住了床,才发现自己体虚得狠,与刚刚踢完一场满场飞奔的球赛无异,而且一喘口气,就狂咳不止。他连续强咽了几口口水,才渐渐压下了那股在胸口乱窜的气,这才无力地靠在墙上,小心地呼吸着,一只手仍有些不放心地按着胸口。
此时,他却不经意瞥见自己的枕下依稀露出一个小小的暗色盒子。那盒子并没有锁,他稍一用力,就打开了,都说容易得来的东西一般没什么价值,而这轻而易举就打开的盒子里,竟只是两个骰子。莫非郭嘉还好赌?这下又为他的“行俭不止”新添了一条证据。病中倒也没什么事干,郭懿便坐在床上掷骰子,自己和自己赌大小。
“郭大人……”只见一个侍婢微微把门推开一条缝,探进脑袋,一见郭懿已起来,便大方地打开门。踩着门外倾盆大雨的哗哗声,荀彧步态从容依旧,然后朝侍婢示意关上门。屋内瞬间又重回寂静,雨滴落在窗上的声音也马上变得清晰。
正当荀彧转头时,郭懿已把盒子塞入枕下,径直来到桌前坐下。见荀彧仍是站着不动,这是礼仪么?这士大夫就是多事啊……郭懿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让他坐下,伸手去拿茶壶,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你在病中,不能喝酒。”荀彧的手更大些,虽然沾了些雨水,较之郭懿有些发凉的手背,仍显得温润。说这话时,荀彧仍然是站着的,颇有些居高临下发号命令的感觉,再加之其“不能喝酒”那四个字一字一顿,语气更显坚决。荀彧一身衣裳就在眼前,明明灰得让人有些抑郁,却又夹杂着时隐时现的香气,郭懿偏过了头去,可手却固执地盖在茶壶上。他不知道以前郭嘉会用什么态度回答,而现在,也不知为什么,他郭懿只是想喝酒,可也许终是没有勇气直接去抵抗荀彧,更没有力气歇斯底里地吼些什么。只是保持着背身的姿势,他不满地说道:“生病忌酒?荒唐!”说罢他便挣开荀彧,执起茶壶,可手臂却微微颤抖着,额上不禁沁出汗来。而荀彧竟也没有再阻拦,收回手,整了整并不乱的衣服,在桌边坐下。
刚有水淌出,一阵扑鼻的酒香即迎面袭来,然中清晰可辨的苦涩,正招摇着其猛其烈。郭懿并不奇怪,面前这位老乡能猜到他挂羊头卖狗肉的戏法,但他纳闷,既然这病忌酒,怎么就没人为他换一壶温茶来?而且,闻这酒香……
“若因我一言,你便当真不饮,那才奇怪。”荀彧的声音,宛若一杯醇厚美味的佳酿,不论声音,还是内容。虽郭懿早料到,以那郭嘉的脾性,自是鲜有人制得住他,可现在当真亲口听荀彧说出来,不禁暗爽不已,仰头便把杯中的酒灌入一大半,咂咂嘴,然后才发现——这酒,被掉包了!
郭懿顿时有种被耍的感觉,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搁,转头望向荀彧,坐等他的下文。
第八章 昔酒会文若
更新时间201182 9:05:06 字数:2003
荀彧看到郭懿有些愠怒的神情,似是意料之中一般,不紧不慢地说道:“然此酒,昔酒也,温润有余,烈犹不足,乃主公特令。”
郭懿这才想起,曹操貌似好像大概也许……的确来探视过他。郭懿嘴角一撇,露出一个自觉嘲讽,可在荀彧眼中却是再常见不过的郭嘉式诡笑,还带有连荀彧都未曾察觉到的苦涩。
“主公还特为嘉备酒,不敢当,不敢……”第二个“当”字被淹没在了郭懿仰头灌下的剩余半杯酒里。
“为人主,主公待奉孝你诚乃仁至义尽。”郭懿为荀彧也倒了一杯后,一只手托着脑袋,就这样瞅着正襟危坐的荀彧,外加一脸的嬉皮笑脸,然后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荀彧看了郭懿一眼,认命似地摇了摇头,伸手接过杯盏。
“后来,刘备如何?”话一出口,郭懿忽然觉得后悔,可想想荀彧毕竟不比曹操,没什么可隐瞒的,也不知以前郭嘉有没有干过这种知法犯法、火上浇油的事。
果然,荀彧缓缓放下杯盏,低头看着杯中晃荡的酒,:“然为人臣,奉孝你……也罢,终是本性难改。”那神情,活像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仍顽劣不改的儿子。
“文若如是担心我,直说就是。”郭懿想试着缓和一下气氛,冲荀彧笑了笑,可在荀彧眼里也就是牵了牵嘴角。郭奉孝这辈子恐怕也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所以这个表情,荀彧只能理解为讥讽加不屑。
“莫非文若也不知我,也疑我?”
郭懿有些急了。郭嘉是幸运的,有明主如曹操,有知己如荀彧,直到——郭嘉变成了郭懿,郭懿终是不如郭嘉,只会自以为是,弄巧成拙,终至于现在这步田地。把杯盏放到嘴边,唇上沾上了苦涩,其烈竟远胜于刚灌下的一杯酒,郭懿不防,冷不丁被呛到,只得放下杯盏,背转身去咳了很久。
待回转身,郭懿看见荀彧的眼神中是有关切的,可却并不打算开口慰问,似乎是知道郭懿有话要说。这倒让郭懿一时有些无措,一肚子的憋屈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低着头,挤出一句“嘉一心只忠于主公……”,再也无话,重又闷头喝酒。待连着几杯酒下肚,郭懿似又觉心里舒爽些了,便停下了。见荀彧只是一直在旁边看着,也不言,也不饮,郭懿此时倒也不觉尴尬,反而提起壶把酒又添入荀彧还未动过的杯盏中,小心翼翼地倒满,直到水面堪堪不能溢出,笑着转头重又看向他。
谁知荀彧见状,竟举杯把满满一杯酒一股脑儿喝下,还有不少洒在了桌上、衣衫上、地上。郭懿一愣,像是不相信似的,定定地看着荀彧。这就是平时端庄风雅的荀文若?竟喝得如此狼狈,却又如此……肆意。郭懿咧开嘴笑了:“嘉,奉陪!”,说罢也是一满盏倒入口中。奇怪,这方才唇上沾染几滴,就甚觉呛人,如何现在满盏而饮却反而尝出了些许温润?
“元让兵败,小沛城破,刘备败逃。”
夏侯惇……呵呵。这个记忆中貌似就没打过什么大胜仗、先有轻率迎敌被吕布生擒,后来还被吕布射瞎一只眼睛换来三国杀里刚烈技能的未来大将军,郭懿自然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刘备啊刘备,凭夏侯在曹营的地位,你可真是贪上天大的面子却捡不到分毫的实惠啊!
“前几日,刘备复还军小沛,合兵万人……”
“文若啊,”郭懿打断他的话,又倒了一盏酒,“刘备与吕布马上又要狗咬狗咯!”说着,他一饮而尽。
荀彧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似乎是对狗咬狗的不雅比方不满,可也没有多言,只是抬起眼睛,可目光仍看着桌面,道:“主公必自有决断。”
郭懿忽然很感激荀彧。虽然他是个固执到骨子的家伙,可是对自己,他似乎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敲打,什么时候该放纵,什么时候,话只能说一半。这时,郭懿想到以前曾听说过的一句话,似乎很是应景,便对荀彧说道:“文若,是不是为人臣,有时不知道,反而更好?”
明知这话并不适合荀彧,可郭懿还是问了,问完,他也没想得到答案,便又伸手想要倒酒。却见荀彧先他一步为两人的杯盏满上,还煞有介事地举杯朝郭懿示意。郭懿不知荀彧想干什么,本就对这些礼仪什么的一窍不通,也跟着荀彧做了。
放下杯盏,荀彧站起身,抚平衣衫,淡淡地说道:“奉孝通透,何须彧言。”那声音并不轻,可从他唇间吐出,就好像立刻涣散到了空气中,抓不住,却又清晰地回响在郭懿耳边。直到荀彧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哗——”一声,一阵疾风卷着雨水扑面而来,他刚欲抬脚迈出,郭懿却迎风举起空的杯盏,朝荀彧高声道:“天下是主公的,身子骨却是嘉自个的。谢文若关心!”然后像电视里那样,把空的杯盏倾倒过来,拿在手里。荀彧停了一会儿,便抬起脚,跨出了门槛。
看着房门在面前缓缓合上,屋内重又安静了下来,郭懿愣坐在那里好半天。奉孝通透,好个奉孝通透,可他郭懿一点也不通透。郭嘉可以不在乎,可他郭懿偏要计较。他执起壶,手里一轻,发现不知不觉间,一壶酒竟已几乎被喝空了。他却像不相信似地,固执地举起壶,对着壶口,朝嘴里倾倒,可只是淌下几汪涓涓细流罢了。
现在,按古装剧里的情节,郭懿不是应该很愤怒地把酒壶扔在地上砸个粉碎么?但这壶可是真正的东汉末年产的啊,要是能带回去一定能卖个大价钱……郭懿把壶在面前翻转了几下,上面还有划痕——果然那家伙是个随便的人呢!此时,他却又听到了那个熟悉到让他只想抽人的声音:“错在嘉……”
第九章 错在嘉
更新时间201182 17:58:13 字数:2068
“错在嘉。”郭懿伏在桌上,听见了那声音,却只是把头更深地埋入双臂之间。到了这步田地,谁是谁非又有什么意思呢?再说,郭懿和郭嘉,在旁人看来,难道他可以去责怪另一个自己么?
“嘉择主,然予未尝得愿,不公也;且强为嘉行,不仁也。”
理的确是这个理,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