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空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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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安说:“并不认识,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人。”
她问:“什么样的人?”
他想了一下,说:“看到我,就激动的人。”
浸月噗嗤笑了:“难道那老麽麽看你长的太好了,就激动了?!”
下午上课时,浸月故意要这要那,让东安端茶倒水上点心,目的就是让他不停地在屋里头晃悠。东安倒是坦然自若,可怜于麽麽那么好的定力,下午那眼珠子却总是由不住地去瞄他。
浸月口无遮拦,打趣她道:“麽麽,是不是觉得我们东安生的美?”
于麽麽吱吱呀呀了半天,最后答道:“二小姐说的,确是。”
…………
魏子书大婚三个月后,被皇上赐官,任平准令丞。这本是个肥差,不仅专管农商货物交易,而且稍动手脚就能在官场、商界做的风生水起,日后尚可窥大司农之位,可他这几日刚一下朝就匆匆离去,完全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势头。这日罢朝,他正往宫门外走,却被人拦住去路,看清来人,才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水寒兄,失礼失礼!”
水寒闻言道:“岂敢岂敢!不过朝廷之下,皇宫之内,你我还是直呼官名的好。”
子书听罢,后退一步,敛容,然后夸张地向前做了一揖,道:“教训得是,江少卿近来安好?”
水寒连忙扶起还礼,笑道:“前几日见你在殿下百官面前受封典,还当你真变规矩了,原来还是老样子。”
子书嘿嘿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哪里不规矩了,这不是正往家里赶。”
水寒问:“连着几日你都如此匆忙,可是家中有事?心月近来如何?”
子书搓搓手道:“家中无事、心月也好,就是——”
“就是什么?”他问。
“哎,不瞒你说,最近心月是不大舒服,请了几个郎中,都说是喜,但脉相微弱,还不知有了多久,或是身子骨弱了些,征兆不准,所以我这才天天两头跑着,就怕她有个啥消息。”
水寒一听大喜,道:“心月这么快就有喜了,先恭喜你二人了。”
子书乐得直嘴里吸溜,摆手道:“先别跟相国大人说啊,这事还不确定,待这胎相铁定稳了,再通知不迟。”说罢他抬头看看天色,又急道:“水寒兄,我得回去了,失陪失陪。”
“魏大人慢走!”江水寒望着他几乎是奔走的背影,脸上收了笑意。
第10章 风泠江倾月影孤
当天傍晚,江府全家就知道了大小姐的喜讯,众人皆欢喜不已,除了一人。翌日,关夫人带了浸月和悬济堂的大夫,去看望心月。
浸月自打进门,见到姐姐,心里就止不住的感慨她变化真大。关夫人说明来意,心月立即幸福地抱怨道:“这个子书,说了不让他多嘴,还是闹得人尽皆知。”
关夫人道:“这怎么是多嘴,难不成你只许他魏家人知道,不许娘家人知道了?”
心月解释:“哪里的话,只是我还没有准备,况且医生也说脉象虚,万一不是了,岂不成笑话。”
浸月说:“所以我们今天专门带了殷大夫来瞧瞧你。”
殷大夫这时也说:“魏家夫人请把手与我。”
心月很自然地右手绞帕,放在胸口,那被她妹妹平日里称为“鸡爪”的左手柔柔一摊,耷在床沿。浸月看在眼里,这些个娇弱的姿势,在以前的心月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可现在这些妇人之态,她做的是相当到位。把一个呆呆板板、其貌不扬的姐姐改造成这样,魏子书功不可没。看来,在一个各自心有所属的无爱的婚姻里,两人已经飞快地进入角色了。
过了会,殷大夫起身对众人说:“是喜脉无疑。”
心月脸上露出了理所应当的幸福之意,浸月心里开始隐隐地讨厌她这样的表情。
又过了几日,宁馨从老家回来了,一进屋就“诶呦诶呦”个不停。
浸月用东安的语气说:“宁馨姐姐,何事这么感慨,可是路上捡到宝贝了?”
她神秘兮兮道:“回来时遇到个死人,有人看见是官兵们扔出来的——之前大公子不是说圣上被刺吗,估计八成就是这个人。”
原来,城楼外有个被折磨了数十日之久后抬出来的男尸,路上人见人忌。宁馨从那里经过,明明害怕,却还是忍不住凑上去,结果心悸到现在。
浸月也被她的语气弄得兴致大发,问:“啥样的?”
宁馨比划道:“没细看,反正都没人形了,就剩下一团血骨肉,黑糊糊的,诶呀妈呀……”说着她就搓起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这算是社会丑闻,最适合于此事不相干的人们相互交流信息后,大发议论和感慨,浸月啧吧几声,说:“哎,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什么他们就不知道留点人性,把人搞到这步田地,我看那些用刑的人太不地道了。”
“可不是吗,据说罪都没定,直接拉去往死里整,就像当初咱们相——”
宁馨没说完,浸月就知道她想起府里那次用刑,赶紧给她使眼色,没想到旁边干活的东安这时抬起头:“你在哪里看到这个的?”
“北城门外。”
北城门外,夜深人定。
三个人影正在树丛里拉拉扯扯。
有人死死拖抱着一个人,用压低了的男声切切劝道:“他已经死了,你去又作甚?”
还有个女的,跪在地上抓着那人双腿求道:“是啊,万一他们有人守着,我们上去岂不自投罗网!”
听了这话,那被拉住的人停止挣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异常悲戚的嘶叹,抱着他的男人这时扑腾跪倒,沉声道:“连甫生死得冤烈,也是告诫我等绝不可再出差错,否则功败垂成!”
那人看了脚下跪着的一男一女良久,表情复杂,看得出内心心绪起伏得厉害。
白月如玉,照映着他孤独的背影。
这几日,在源家门前络绎不绝给源宗泽说媒的媒婆们成了龙沽城一景,大概是旁人都把宝押在了他妹妹要入宫为妃这个乐观的预测上,只是苦了他们家扫地的家丁,每日必定清理源府门前石狮子、前院桂树下和会客厅座椅四周的瓜子皮数次,皆是唇皮薄利的媒婆们排队之余,三两凑对儿,聊人生谈理想的副产品。浸月有些后悔那天跟他闹了脾气了,因为爹爹根本没去凑这个热闹,只是若有时无地督促一下她的宫选培训进度,她开始对自己的婚姻去向感到惶恐。
再之后,宫选如期而至,等因着父亲的品级,免去海选,直接入宫内甄选环节,果真用到了于麽麽前几日教授的几样,浸月无意争艳,发挥平平,毫无做作和刻意之嫌。
几日后,结果出来,当年的倾国夫人,如今成了凤仪天下的华贵妃,一时为天下人热谈,可就在这个大喜的消息传来之时,源定延却病倒了。
爹爹疾病,女儿自不宜出嫁,皇帝眼看着自己亲封的贵妃入不得宫闱,几次三番遣人探视,不惜赏赐名贵御药,只盼着这位老爷子赶紧康复。不想,源定延的病毫无起色,一拖就是一个多月,连朝事都是在家中完成,每日奏折由源宗泽上奉,终于,皇帝以探望老臣之名,踏进了源家大门。
之后的一个大清早,宫里来了使者到相国府,浸月因为前夜无风,发了一身的热汗,在微微中暑的状态下被宁馨和东安从床上捞起来,也不知是什么要紧事,晕着头、闭着眼洗漱穿戴梳理一番,由人领到厅堂,爹爹、夫人、大哥,月白全部在场,对着大门跪着侯旨,足足一个时辰,好容易等来了,就听太监念道:“事天承意,寰宇昊命……”
正午的阳光耀眼之极,照得浸月昏昏沉沉,她本来文辞不佳,听不懂诏书中的阳春白雪和圣人典故,最后终于听得“钦此”两字,松了口气,木呆呆望向爹爹。
江浔上前亲自扶她站起来,用并不喜庆的声调道:“浸儿,恭喜你,成了贵人。”
浸月摇摇头,满眼只有那明晃晃的黄色,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殆尽,身体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软软倒下。
于麽麽面部严肃之极,满脸朝下的皱纹,引领着浸月入宫。
云阶捣天,她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一片浮云飘过,白茫茫不见事物,麽麽的手松了,待浮云过后,竟是到达了光明殿前。
正欲踏入,听见有女子无邪笑语传来,声音很近,四顾不见人影,疑惑间,她忽然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个男人,正端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地看着自己。再抬头,看见源重阳站在他身后,巧笑倩兮,快乐无比。
她不知所措,转身欲跑,却听见身后的男子大喝一声:“相府江氏,你已是我赐封的贵人,欲遁何处?!”
她一个灵激醒来,屋内墨色沉沉,知道方才是梦,伸手扶住微微发悸的心口,感到身旁宁馨的手摸索着,轻轻握住了自己的腕,立即,眼泪顺着两侧眼角,无声无息的流下。
“还是选上了,不是吗?”浸月哑哑地开口,声音空洞。
“这是小姐的命,也许不是件坏事。”
“呵呵,不是件坏事。”浸月干笑两声,更多的泪流出。
“东安也常常这么说,命就是跟你对着干的东西。”宁馨说。
“说起东安——”浸月强打起精神道:“我走之后,你们要相互照应。”
“恩,会的,你放心。”
“如果是把你许配给他的那种照应呢?”浸月不看,只想象着宁馨听到这话的愕然之情。
“我不知道。”宁馨的声音微微发颤。
“嫁他,可能是委屈了你一些,没关系的,我只是提提而已——如果你觉得还能将就,给我说,我会在入宫之前,改了你和他的奴籍,再给你们置个家宅,哎,或许这也来不及,不如我先给你们些银两,东安无家可归,你们可以回你老家崎关过日子……”
一向大喇喇的宁馨开始抽泣,浸月不再多说,晶亮的眼珠盯着床帏,一直到天亮。
第二日,宁馨就郑重地表示:愿意脱了奴籍,和东安在一起,至于在哪里安家,由东安说了算。浸月终于露出了这几日难得的笑意:“你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就已经打算得这么远了。”
东安知晓后,也同意这门媒,并提出几点要求,一是无须置办家宅,二是婚事要等到小姐入宫后再说,并且强调在这之前,他们都还是小姐身边伺候的人。
似乎是了无牵挂了,浸月心想,此生富贵至斯,先是相国爱女,又成皇帝“爱妃”,却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选择,真可谓富贵不堪,而宁馨和东安两个,虽是人微命贱,却是实实在在的越来越好。她做不到红拂夜奔,也没有夜奔的对象和身手,虽然满脑子都是和这个时代不相符合的伦理标准,甚至还幻想过女尊,无奈还是不得不在极其清醒的状况下把自己的身体灵魂出卖给这个万恶的皇宫,一想起那些“后宫”和“宫斗”场景,她就恶寒。
对于爹爹,浸月是极其怨恨的,认为他乱点鸳鸯谱,生生拆散了他和魏子书的姻缘 (至于子书是不是这么想,就另当别论了),嫁走了姐姐,却把自己扔进了深不见底的后宫,和一个残疾的,根本不爱自己的皇帝结合。
进宫前一晚,江浔终于和浸月谈了一次,大意是他对不起她,但实在事出有因。
“浸儿,人算不如天算,爹爹不怨你怪我,以后万事靠你,切记谨言慎行。”江浔临走时缓缓起身,似有千言万语,浸月看得出他的内疚和苍老,却狠下心,对爹爹一句离别的话也未说。
第11章 宫深莫及天下事
入宫一个月之久,缄治帝根本就没有到过她的住处一晚,浸月多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