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三部曲-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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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着、灵巧、有力,身手敏捷。立言感觉这动画般一幕激活眼前景色,赏心悦目,富有诗意。
他测算,至多明早就可到朱河,给司徒不期而至的惊喜。哪知,船在白螺矶搁浅。乘客个个如热锅上蚂蚁,坐卧不安。立言更是焦躁万分。楞怔在甲板上,只见轮船如孤岛般伶仃,大雪越下越紧,冰冷的浪涛拍击船舷发出阵阵叹息,大雪复盖的荒滩一望无边,不见飞鸟,不见鱼帆,不见人烟……最初的兴致荡然无存,听着北风呼啸,立言满怀忧郁:航程上周折莫非预示人生道路和爱情生活的曲折艰险?一整宿,他都没合眼。
所幸,第二天清早雪停了,来只大轮船把东方红203拖离沙滩,立言下午便赶到朱河。
老远,立言看见妹子搂捆柴禾进屋,大声喊道:“立孝!”立孝回头一瞅,呆住了:“哥,怎么不吭不嗯就来了?”这时,司徒手持葫芦瓢跑出门,看见立言惊喜地:“真是你!还以为立孝又哄我了!快进屋,我们学着摊豆皮呢!”
立言进门,灶边站着两个妇女一个婆婆,婆婆一手拿蚌壳在锅里抹,一手往嘴里喂豆皮。看见立言,三个女人不约而同打招呼:“稀客!”婆婆对司徒说:“芬子,就这样摊:火烧旺,豆浆浇匀洒薄,摊一张,抹一回油……”说毕,告辞而去。两个妇女也嘻笑跟随出门。司徒挽留:“苇花姐,桂珍姐,吃豆皮呀!”两个女人笑着摇手,小跑着离开了。
立孝笑道:“听说摊豆皮,都找上门来吃呀!”司徒解释:“是这里风俗。不管谁家摊豆皮,人人可以来尝鲜。”立言很欣赏:“农村人情味浓厚,带有原始共产主义情调。”司徒经他一提,想起又一道风景:“这里妇女蛮有趣,哪怕晚上传达主席最新指示,不过打着手电、火把围着田埂游一圈,也要打扮好久,换上新衣服……”立言认为没什么可笑:“农村劳动紧张,除了年节、赶集,很少有机会穿鲜亮衣服嘛!归根到底还是个经济条件……”司徒奚落道:“真是汉正街商人家庭出身,任什么往经济上扯!”立言一笑:“这是*主义的基本观点啊!”立孝帮腔:“是呀,是呀,经济是基础嘛!”司徒说:“不辩论了,我一张嘴肯定说不过你兄妹俩!”这位清纯正统的姑娘,万没想到,在未来改革开放的年代,当她担任省委领导,会要从头把握这天傍晚在农舍里曾经鄙薄的问题!
三个人说笑间很快摊完几斤豆浆。司徒拣出一摞豆皮,吩咐立孝分头送到苇花、桂珍几家尝鲜。立孝临出门说:“他们肯定会留我吃饭,你俩不等我了!”司徒对立言歉意一笑:“今天委屈你,就吃棉油大蒜炒豆皮。明天我去集上买牛肉烧萝卜,还领你吃牛肉豆丝,比汉口福庆和牛肉面味道都好呢!”
晚饭后,雪又下起来,天很黑。司徒展开被子让立言同她焐在床头说话。隔壁传来纺车嗡嗡声加重夜的压抑,这对情侣喁喁细语,诉说彼此思念,又甜蜜又辛酸。立言一手挽着她纤纤细腰,一手托着她尖尖下巴颏;司徒将头依偎在他宽厚胸膛上。说到情切处,立言忍不住给她长长一吻。忽然,他发现她的身子渐渐往被里呲溜,并且,几如梦呓断断续续地:“这……这一辈子……我,我只求你这……这一回……”立言瞧她眼睛水汪汪,脉脉含情,尔后,偏过脸羞怯地躲避他的注视,领悟到伊话中意味,轻轻地将她放下。司徒仿佛熟睡了,柔若无骨,由他摆布……蓦地,如同激起反射动作,双手将他身子猛地一箍,支起腰肢贴紧他,似想合而为一,但很快瘫软下去。随即,从灵魂深处吁口气,带着满足和回味轻轻叫唤:“哎呀,难怪别人都要结婚啊!”
第二天早上,两人准备赶集,大队送来一封加急电报。电报是刘甫轩打的,说,白水区革委会来电,催立言回去参加落实九?二七指示学习班。立言早从报纸上看出端倪,预感自已在劫难逃,冷笑道:“不管它!”说完,与司徒一道出门。
乡村道路在河港湖汊间蜿蜒,水面结着薄冰。田野白皑皑一片,格外荒寂。连鸡鸣声也带着睡意,不甚嘹亮。倒是依傍公路的人家显出生气。人们忙出忙进,狗儿跟随脚前脚后寸步不离,直到被打上一扫帚,“噢”地一声,踅到一旁用迷惘眼神瞧着厌烦的主人。门前簸箕晾着熟糯米。司徒考问立言:“这是做什么的?”立言笑了:“晾阴米呀,准备做米泡、糖果、米花糕过年嘛!”司徒一笑:“你不傻!”
突然,一个乞丐当道拦住他俩。脏兮兮的双手抖抖索索伸向立言,声音像蚊虫微弱并透出胆怯:“行行好吧!”司徒吃了一惊,望望立言。立言二话没说,从裤袋里掏出一把角票放在乞丐手掌上。这举动不唯教乞丐大喜过望,作揖感谢;也让司徒啧啧连声:“真大方!我们累死累活一天挣不到两毛钱。你一下给几毛!”立言惨然一笑,叹口气:“假如我打成反革命,落到这田地,路上遇见你,你会给钱吗?”这话让司徒一楞,站住了,将他拽转身,定定地望着他,眼里转动泪花,有顷,她坚定不移地回答:“你要打成反革命,我给你送饭,我到处给你申诉;要讨饭,走遍天涯海角也跟随你!”立言苦笑道:“真要打成反革命,我决不连累你的。再说,按我的禀性,也不会讨饭。我宁可当土匪,也不会乞讨偷盗!”这话又让司徒一惊,但,她已冷静了,撇撇嘴,笑道:“你别吓唬我,凭什么打你反革命?你想将我俩比成保尔和冬妮娅啦?!”说到最后,她露出娇嗔。旋即,又不住地安慰他、开导他:“7?20以后,我还不是遭过难,何必想得那么严重呢!只是,莫太固执、任性、倔强!肯定是你这性情惹领导恼火……”说时,睨他一眼,透出忧郁,半晌无语。
走到集镇口,瞧见墙壁贴有新刷的两幅大标语:“坚决落实九?二七指示!”“将北决扬分子XXX揪出来示众!”司徒又忍不住开玩笑:“你回学校,还不是用这样文告欢迎你,还要在刘立言三个字上打上大红叉叉!”
司徒买了两斤牛肉,又领立言品尝了有名的牛肉豆丝。一路尽量逗他开心。立言显得心情沉重,预感还有事情发生。果然,回队时,立孝又给他一封电报,告诉道,三天里,白水区革委会打了四封电报催你回去,声明不得有误。
立言横了心,一把将电报撕碎:“老头天生胆小。老子偏不回,看他们能怎样?”立孝眼泪汪汪望着哥哥不敢吭声。司徒虽然也感觉事儿严重了,柔声劝道:“你别发焦,运动嘛,总做得雷厉风行……”立言忿忿地:“老子风雪兼程,刚来一天就催命!”司徒边帮他收拾行李,边央求道:“就是为了我俩以后日子,暂且委屈下又怎样呢!我陪你回去,行不行?倒看能把你怎么办!”说着,眼圈红了。瞧司徒伤心,立言叹口气,不再犯犟:“这简直是十二道金牌,催我上风波亭啊!”
七、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
毛泽东批转“照办”的五?二七指示下达后,武汉反复旧怒潮表面上很快趋于平静。然而,湖北省革委会五月二十五日呈送中央的汇报材料中,承认工作粗枝大叶,存在一些“缺点和错误”,清队“犯了扩大化错误”等问题丝毫未见改正,造反派当然内心不服;街头**虽说没有了,大字报仍然时见贴出。各单位工代会、革委会群众代表继续与当权派、专案组抗衡。上山下乡的学生造反派也有闻讯回城参加斗争的。一些躲进医院的当权派,五?二七指示下达本已回到单位,瞅瞅苗头不对,又装病住院。双方僵持着。
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九年十一月,省市革委会群众代表和大型厂矿造反派头头被召到北京空军学院办学习班,克服派性,加强党性,据说,有党校性质。最后一句,使悻悻未已的造反派头头感到熨贴。时至二十一世纪的今日,提起进党校学习,仍意味“重点培养”“即将升官晋爵,委以重任”;之所以党校后面加上“性质”二字,大约造反派中很多人尚未入党,还不能堂皇送进党校深造而已。又据说,学习班校长是*、周恩来,似乎还暗示形同“抗大”。故而,参加学习班的人,不少怀着惊喜前往北京的。
学习班由武汉警备司令部司令张昭剑、武汉军区参谋长王步青,省革委会干部陈扶生、杨春亭和群众代表平毅等人组成三结合领导小组。分作营连排军队编制。主要解决武斗、抢枪、派性等问题。*、周恩来并未去过,只有陈伯达、黄永胜、纪登奎等人常去讲话。
开始情势比较缓和。有次,中央领导人接见,叶群问:“胡厚民同志,你的头发怎么卷卷的?”亲切随和,平易近人,教学习班学员心里暖暖地。然而,随着“斗私批修”的深入,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并且,人数越增越多,连同支造干部和知名造反派也召进京参加学习班,终至,由最初五百余人,达到一千余人。
一天,陈伯达进门就往地上一坐,说:“你们全算知识分子出身,又都是司令;我只读过三年私塾,一个小组组长!”言下之意,不敢与学习班里人平起平坐。警卫员端来折叠椅,他也不坐,只脱去呢外衣垫了,仍坐地上,侧着脸讲话,故意露出内衣的补顶让人看见。纯属作秀。大伙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陈伯达霍地跳起来问:“朱洪霞,你们那里有没有5?16?”
矮胖的朱司令站起来,老实回答:“没有。”陈伯达听了,一言不发,转身背手大步出门。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震慑住,觉得不是好兆头。心里却很迷惘:自1967年5月,5?16在北京农大、北京外语学院成立到当年6月垮台,工总尚在阿鼻地狱,武汉造反派无论钢派、新派一个劲为工总翻案,并且遭到保守派血腥剿杀,自顾不暇,哪能参与5?16的活动?但是,谁也不敢吭声,大气不敢出一个。有一刻,那么寂静,连手表走动的嘎喳声也听得见,仿佛当年对立派俞文斌等人听见中央*6?26来电的情景!
黄永胜瞧着曾经那般桀骜难驯的造反派显得低眉顺眼,简直与吊死在大榕树上的广州旗派没有两样。心里暗暗好笑。但是,这个地痞出身,为躲避赌债,挑担柴逃出咸宁故乡的大将,除了杀人放火、玩女人有经验,并无多少理论批判眼前这群叛逆者,只好故作庄重,威严地盯着他们;纪登奎似乎有点目不忍睹,垂下眼皮。
朱洪霞还未坐下,陈伯达气呼呼转来了,指着他叫道:“不对!湖北是5?16的根据地、据点、仓库、保险柜、档案库!”说着,问陈爱华:“你说是不是?”陈爱华回答:“5?16从成立到垮台,老朱还关在牢里呀!”陈伯达忽然认出眼前这位干部:“噢,你是王任重老部下,你倒弄得很清楚。很关心文化革命情势啊!”说毕,猛省最后一句失言,赶忙岔开,指着任爱生说:“你也是结合的革命干部吧!”问姓甚名谁,原来职务,听任爱生回答:“湖北省农工部部长。”陈伯达冷笑道:“你的官也不小嘛!你是不是5?16?”任爱生说:“我是共产党员。不是5?16。”陈伯达手一挥,断然地:“不是5?16比5?16更5?16!”黄永胜听到这里,终于可以套上一句:“不是北决扬比北决扬更北决扬!” 所谓北决扬是指新华工学生鲁礼安、冯天艾等人组织“北斗星学社”,以“决心将*进行到底的无产阶级革命派”自居,出版“扬子江评论”,发表对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