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算命先生-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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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玄子又是一愣,祖爷很少说脏话,这次很反常。
“梅师爷不也是当了汉奸吗?”祖爷反问一句。
“呵呵。”梅玄子轻笑,“是啊,我们这种骗子,活一天算一天,人死球朝天。”
祖爷微微一笑,梅玄子果真不简单,双方互试深浅之时,谁也不敢妄言。
“这江南第一把交椅,我看还是梅师爷来坐。”祖爷说。
梅玄子摇摇头,呵呵一笑:“‘梅花会’根基浅薄,哪里比得上祖爷的‘江相派’,三百年巍然不倒。前段时间有日本人给我们撑腰,我们是有所抬头,如今祖爷也得到了日本天皇恩赐的‘宫教令’,这江南第一把交椅非祖爷莫属了。”
祖爷也摇摇头:“梅师爷过谦了,如果你我都不合适,那只好让贤于‘天圣道’的左掌门了!”祖爷太刁了,他在试探梅玄子对左咏禅的看法。
梅玄子终于爆发了,说:“那个畜生!张继尧就是被他害死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管正道还是邪道,师父就是师父,弑师如弑父,他还算是人吗?”
祖爷不动声色,喃喃地说:“活一天算一天,人死球……”
还没说完,梅玄子打断了祖爷:“祖爷,别再演戏了!我们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祖爷什么为人,我很清楚。你敢当汉奸,就不怕你背后那个九爷(王亚樵)切了你?”
祖爷又是一笑:“人免不了一死,做汉奸也是死,不做汉奸也是死,死前风光一阵,也值!”
梅玄子腾地站起来,眼睛死死盯着祖爷,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鄙——视——你!”
祖爷依旧稳稳地坐着,说:“梅师爷,你转身。”
梅玄子一愣:“什……什么意思?”
祖爷指了指梅玄子背后的西洋镜,说:“看看里面那个人,你先对他说。”
梅玄子愤怒转身,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大喝一声:“操!”长袖一拂,啪的一声把镜子打翻在地,回头怒对祖爷,冷冷地说:“我知道你不是汉奸,你也不会当汉奸。现在我告诉你,你听好了,我——梅玄子,也不是汉奸!”
祖爷心里激灵一下,这正是祖爷想要的。
早年,梅玄子在上海自立门户时,祖爷就派人调查了他的底细,当得知他是国学耆宿梅甫祖老先生的弟子后,便对这个后生另眼相看。梅甫祖是国学大师,人品才华都是一流,老先生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出家后一心清修,他和李叔同先生一个佛、一个道,在不同的人生轨迹上各自参悟着人生境界,终究一个涅槃成佛,一个举霞飞仙。
上梁正,下梁直。梅甫祖教出来的学生无论如何也不会坏到哪儿去,所以祖爷当时很不解。至于梅玄子是因为什么从道门还俗,在上海滩自立堂口,个中缘由,无人知晓。
“祖爷随我来。”梅玄子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
祖爷知道,真正的秘密要揭开了。
两人进了西偏房,祖爷一看,是个牌位,上写:“先师梅公(讳)甫祖之灵位”。梅玄子取出三炷香,点燃,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炉,然后三叩首。随后对祖爷讲起了他还俗的缘故。
在家难,出家更难。无论僧,还是道,真正出家之人并不是躲起来图清净,那叫逃避,不叫清修。《华严经普贤行愿品》有言:“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莲出于水,却不沾水,日月悬于空,却不依赖空,这种挥洒自如、飘逸空灵的境界不是靠躲避能达到的。历史上无数高僧大德都是勤奋精进的典范,他们在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慈悲大愿下,一行一动、每分每秒都在为苍生考虑。涅槃的那一刻还念着苍生,临天发愿,不舍众生,就像地藏菩萨那样“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所以,一时出家易,一辈子出家难。梅玄子就印证了这句话,他身上有太多的坏习气。尤其是赌,他戒不掉。
尽管梅甫祖一次次教化,他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有时他甚至想拿刀把自己的手剁了。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听师兄们私下议论,说后院的“藏经阁”里藏有梅甫祖批注的《奇门遁甲》之书,这个消息让梅玄子浑身为之一震!
“奇门遁甲”是易经最高层次的预测学,古代称为“帝王之学”,它涵盖了以天盘、地盘、门盘为经纬的五行、干支、九宫、八卦、星神等诸多预测要素,是中国神秘文化的集大成。古人有“学会奇门遁,来人不用问”的说法,意思是说,如果你懂“奇门遁甲”,你正坐在家里喝茶,此时有人咚咚敲门,他还没开口说话,你就知道他的来意。这种神仙般的赞誉让“奇门遁甲”成为无数人心目中追逐的对象,古往今来,术数研究者趋之若鹜。
梅玄子得知“藏经阁”的消息后,就千方百计要把这本书弄到手,一旦学会了这门本领就吃喝不愁了,他可以随时“起局”,用奇门之术选择一个好的日子去赌,然后再在赌桌上选择一个好的方位,在大吉大利的时间和空间里,必赢无疑!
殊不知一切预测术都是有灵性的,基于周易产生的一切预测方法都遵循一个规律: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圣人作易,为的是教化众生,趋吉避凶,而不是用来满足私欲,如果将预测术用在歪门邪道上那就剑走偏锋了,最终会毁了自己。民间有些抱着发财梦去学“奇门遁甲”的人,最终走火入魔,变成癫疯之人。
梅甫祖老先生看穿了梅玄子的心境,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一切有为法,都是玄幻泡影。你六根不净,不适宜学玄学道术,否则必为其累!”
梅玄子深深地点了点头,其实他根本没听进去,“盗书走人”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腾腾升起。翌日三更,梅玄子只身来到后院,偷偷潜入“藏经阁”,点燃一根蜡烛,用袖子遮住烛光,翻箱倒柜,终于发现了一个手抄本《奇门遁甲集注》,此时巡夜的小道士们也发现了藏经阁里有灯火闪动,大喊:“有贼人!有贼人!”
梅玄子匆匆将经书藏于怀中,飞身破窗而出,而后爬上事先放好的梯子,翻越高墙,黑暗中一溜烟跑下山去。
天亮后,梅玄子跑出了四五十里地,坐在一棵大树下,擦了擦额头的汗,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从怀中掏出那本书,打开一看,顿时泄了气,原来这只是一本总纲,也就是概要,主要讲的是“奇门遁甲”的原理和起局种类及基本推演要素,具体的操作方法根本没涉及,梅玄子这才发现,这本书的书名是“奇门遁甲集注卷一”,有“卷一”就必然有“卷二”“卷三”,乃至“卷一百”,他昨晚慌慌张张根本没看清名字就偷书跑了出来,想到这儿梅玄子又悔又气!
他想回去接着偷,但理智战胜了疯狂,他知道那根本不可能了,或许回去后,他会被师兄们打死,师父也会将他逐出师门。梅玄子想了想,决定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他还算良心未泯,对着梅花观所在的方位磕了几个头,从此销声匿迹。
两年后,梅玄子在街头看到一则报纸消息,说国学耆宿梅甫祖老先生仙逝。他不顾一切地跑回了道观。两年前盗书之事还历历在目,到了门口,他有些迟疑,此时道门打开了,是玄空师兄。
玄空道:“进来吧,师父走前,还一直念你的名字。”
梅玄子一听,泪水哗地涌了出来。
跪在梅甫祖的牌位前,梅玄子思绪万千,师父生前的一幕幕在眼前来回翻转。
玄空哭着说:“师父走前,对我们师兄弟说了很多话,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把你度化好。他有五百弟子和学生,每一个都走了正路,就是没有把你拽回来,但他相信有一天你能迷途知返。他相信人人都有善根,只是机缘不到,还没到萌发的那一天,他发下大愿:如果他说错了,死后遭雷打火烧、周身俱焚;如果他说对了,门前铁树立马开花。结果师父去世第二天,门口那棵九十年未曾开花的铁树竟然抽出了鲜黄色的花蕊!”
“师父——”梅玄子仰天纵泪。秋风瑟瑟,草木含悲,梅玄子的悲号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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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玄子再次出现在人们视野,是1924年二次直奉大战时期,他在上海成立了“梅花会”。
他曾对他的师兄师弟们说:“你们在道观好好清修,守好师父的灵位,我在外面再折腾几年。大家走的路不同,但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做违心的事!”
梅玄子看到了大中华的败落,鸦片战争以来,列强入侵,国土沦丧,信仰也在沦丧,他想以一己之力,将道教文化再次发扬光大。后来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容易:他跟别人讲道学,别人跟他讲西学;他讲炼丹,别人讲炮弹;他讲修身,别人讲自由;他讲禁欲,别人讲浪漫;他讲元始天尊,别人讲耶稣基督……他这才明白,国学的根基已经动了,列强坚船利炮的横冲直撞下,宗教思维也在慢慢渗透,思想的麻醉是最可怕的,他开始琢磨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国人都信他。
就在此时,他认识了安徽有名的神婆盖飞仙。盖飞仙,真名叫盖霞,小时候经常“撞壳”,撞壳,就是指被不干不净的东西上身了,比如被死去的人、乡间的狐狸、冤死的恶鬼扑了身,后来长大后,她经常说能看到别人身上附着东西。有一次傍晚,邻居家的王老头正放牛回来,她指着老人的背后说:“你背上有一个马脑袋,还有一个牛脑袋。”人们都知道,这是牛头马面,老人背后一旦出现了这种怪象,就离死不远了。果真第二天,一墙之隔的邻居家就发出了哭丧声,老头归西了。
人们纷纷议论,这事太邪门了!后来渐渐地,人们开始来拜访盖霞,盖霞的名气也越来越大,经常为一些人驱鬼治病,后来就有了“盖飞仙”的美誉。
梅玄子恍然大悟,原来迷信的力量是这般强大。于是他想尽一切办法接近盖飞仙,频频示好,后来竟讨得对方喜欢,两人情投意合,思想一致,最终喜结连理,并一同创立了“梅花会”。
就像“江相派”的劫富济贫一样,“梅花会”的真正目的也不是骗钱,而是驱除洋教,恢复国学。所以,在西雅餐厅与祖爷会面时,梅玄子才会发出“修其身而发其善,继圣学而开未来”的慨叹,才会郑重其事地告诉祖爷:“‘梅花会’成立十二年来,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除维持堂口正常开销外,所有收入都存于账下……”
多年来,梅玄子一直在找更大的靠山来发扬国学,但军阀忙于混战,当局执迷不悟,“会道门”自立门户,他感觉到要做成一件事实在很难。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日本人找上了他。他一听,认为“借力打力”的机会来了,天赐良机,他要利用日本人的势力,将洋教赶出国土,待时机成熟再来个釜底抽薪,将日本人的船也打翻。
梅玄子把心里话都告诉了祖爷。祖爷听后,默默点头,嗟叹不已。随即低声对梅玄子说:“人不知而不愠,梅师爷久背骂名,也确实难为了,梅师爷你且听我说……”
梅玄子俯首细听,两位大师推心置腹地畅谈起来,曾经的宿敌竟谈得如此投机,国难面前,一笑泯恩仇!
后来两人又制订了接下来的详细计划,一直到天亮,意犹未尽。午时许,两人双双跪在梅甫祖老先生的灵位前,焚香发誓,八拜叩首,义结金兰!
结盟了梅玄子,祖爷心里踏实多了,但他总感觉还缺点什么。三天后,祖爷又密会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