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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众里寻他-第7部分

小说: 众里寻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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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群人在现场献上鲜花,贴上照片。
方倍把车子驶回报馆,先给管家一个电话:”我已回市区,待会回来吃饭。”
“一人还是二人?”
冯乙在一旁露出盼望的样子,方倍答:”两个人。”
方倍找出车祸照片细看,只见一辆房车撞得稀烂,宛如一堆废铁,货车司机轻伤,可是他惊吓过度,不能走路,记者只听见他喃喃说:”这么大货车为什么他们看不到?我刹车不及……”
车祸中受害人年龄由十八至十九岁。
冯乙叹口气,”这是世上最大的损失,试想想本国栽培一个年轻人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十多年免费教育及医疗,努力发掘他们所长,好不容易成人,就将踏入社会服务,缴税,却遇上这种车祸。”
方倍说:”我听说省府已经立例:一辆车里不准乘两名以上少年,除非他们是兄弟,就是要防止类似惨剧。”
“我不知详情,每年暑假总有好几宗车祸,陌生人看着都忍不住悲痛,不要说是亲友。”
“父母……”
“真残忍可是。”
“不孝之中的极端。”
“车子为什么忽然在大路上转弯?”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方倍胸口仍然炙痛。
冯乙低头在电脑上读稿拼版,土头土脑的他一向只管全神贯注做好本份,方倍在这一刻不由得对他特别好感。
她坐在他身边,”今晚到舍下便饭如何?”
冯乙微笑,立刻警惕:阿乙,切莫有非份之想,嘴里随和地回答:”好呀。”
夏季,太阳到九点多才下山,他们在家吃完面食,方倍到花店买了一大盆水仙花。
“到什么地方去?”
“车祸现场。”
冯乙轻轻吟道:”美丽的水仙花,我们泣见早逝的你,如旭日未届中午——”
方倍驾车出去,只见现场只剩下照片与花束,她下车尊敬地把花盆放好,鞠一个躬。
这时她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说:”是阿摩的同学吗?”
方倍回头,看到一个白发老翁。
他说:”我是阿摩外公。”
方倍实在不忍,看了看那个叫阿摩少年的照片,她点点头。
“多谢你。”
方倍低声答:”不客气。”
老翁说:”告诉我,阿摩在课室里是什么样的学生。”
方倍凝视照片,”阿摩英俊,高大,女生都喜欢他,他待人有礼,诚实,是个班长,其他同学有难题,总找他解决,他慷慨,从不吝啬时间或金钱,喜欢请客。”
老翁拭泪。
方倍说下去:”教师以他为荣,同学爱戴他。”
“他们说,阿摩驾驶不小心——”
“警方正予以调查,也许是货车煞掣问题。”
“是,是。”
方倍说:”时候不早了,你请回家吧,家人需要你。”
“是,小姐,你说得对。”
“你先上车。”
方倍看着老先生驾车离去,她才上车。
冯乙耐心等她,”可要喝杯咖啡?”
方倍说:”人生无常,我忽然觉得害怕,想回家躲进被窝。”
“这篇特写叫什么名字?”
“’告诉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生’。”
“方舟,你真会赚人热泪。”
“又名:请小心驾驶。”
“这一切都是超速之故。”
“叫外公来鞠躬,真是不该。”
冯乙送方倍回家,在门口问:”你父母可有门户阶级之见?”
“他们不是那们的人,况且,你堂堂清华门生,学识精湛,有什么好怕。”
“我英文没你的好。”
“的确,我俚语比你懂得多。”
“考一考我。”
“譬如pimp这个字,本来是坏字,指皮条客,但现在,如果说:你的打扮够pimp,即时髦入格。”
“什么?”
方倍得意洋洋,”dude,你不知道吧。”
冯乙笑出声来,一个叫他笑,而不用他哄她笑的女孩子,到什么地方去找!
方倍说:”你的中文程度高,才叫人羡慕。”
“我教你。”
“我希望你送一本成语大全给我,那简直是华裔心灵鸡汤大全,所有做人道理都在里边。”
冯乙笑,”这个说法倒新鲜。”
“像欲速则不达,小不忍则大乱,吃亏即便宜,五十步笑一百步,己所不欲,勿失于人……真是个宝藏,何必崇洋,这些民间智慧胜过西洋哲学多多。”
“你是一个妙趣女郎。”
方倍很高兴,”是吗,你真那么想?”
一个星期后,方倍的母亲叫她去纽约。
管家说:”飞机票在书桌上,我已替你收拾了行李。”
方倍叹口气坐下。
“人家巴不得去纽约,会雀跃。”
方倍又叹口气。
“是不舍得冯先生吗,叫他一起出发好了。”
“不,不是冯先生。”
“那么,明早我送你去飞机场。”
这时坤容来找她,听见纽约两字,双眼发亮。
她把笔记还给方倍,”你真幸福。”
“你近况如何?”
“我搬到住宅区一间地库住,独门独户,那家人很干净,租金也比宿舍便宜。你有事,仍打我手提电话好了。”
管家又管闲事,”坤小姐,你要当心,夏天莫开窗睡觉。”
有母亲的人嫌老妈噜苏,没有母亲的人听到忠告鼻子发酸。
方倍问:”去纽约,要给你些什么吗?”
坤容答:”到纽约不是为购物,到处走走,吸收一下那大熔锅的气息。逛大都会,现代与历史博物馆,看大百货公司橱窗布置,到大学探访…。”
方倍微笑,”我请你,一起来吧。”
管家怂恿,”好朋友一起旅行最开心。”
坤容犹疑,”我不想打扰。”
“加多双筷子而已。”
坤容说:”所费无几,我打算将来自费旅行,方倍,我们是你朋友,不是你跟班。”
方倍还未说放,管家先大声赞好:”有志气。”
方倍与坤容握手道别。
第二天下午她抵达纽约这个大都会,纽约,从前叫新港,稍后被英殖民政府更名为新约克郡,即纽约,沿用至今,是世界最大港口之一。
孙女士派秘书接女儿,她真的那么忙?当然不是抽不出空来,她有点过时,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遗风是人越忙越高贵,她一时转不过軚,一直到廿一世纪还在忙,颇为老套。
车子把方倍接到格林威治村一间公寓,一进门便看到母亲整套名贵行李箱,方倍把她的帆布袋一扔,便到厨房找冰淇淋裹腹。
淋浴时听见电话铃响,不予理睬,擦着头发出来,发觉是母亲在录音机留言:”小倍,车子三十分钟之后即三时三十分在楼下接你,请穿带整齐。”
母亲是管理科精英,发号施令,一流真确明晰。
方倍打开行李,挑一件白衬衫配牛仔裤,是一位著名时装设计师说的:如有犹疑,白衬衫加牛仔裤。
她看到床头几上有一条珍珠项链,便随手戴上,以示尊重。
她喜欢格村环境,等车时东张西望,到小店买咖啡,司机差些找不到她。
上了车,司机把她载到一间叫锦鲤的画廊,日本人现在把这金鱼也当作是他们的特产,叫koi。
私人画廊作日式装修,玄关墙上有一件缠紫藤的古董和服撑开挂起,这次展览却是西洋作品。
接待员走近介绍:”这是加拿大沙省五人展。”
方倍忍俊不住,加国老是喜把艺术家扎起来一捆捆,先有七人群,再有五人展,独门独户仿佛担不起场面似。
只见孙公允匆匆走近,她一见女儿,微微皱上眉头,低声说:”不准你嬉皮笑脸,柏太太要见你呢。”
“谁是柏太太?”
“妈妈的业主即该次在客柏尔曼太太,我同你说话你总不放心上,柏尔曼先生是美籍犹太裔传媒巨贾。”
“是是是。”
这时,有人问:”客人来了吗?”
一个穿黑色唐装衫裤的华裔笑着走出来,”这是小方倍吗?”语气好不亲切。
方倍知道这便是母亲的大客户柏太太,连忙恭敬地称呼。
她在画廊内厅摆下茶点招呼方倍。
柏太太没想到方倍如此朴实可爱,十分喜欢。
方倍也打量这位柏太太,发觉她并不是美人,长方脸,高颧骨,狭细的东方人杏眼,褚色皮肤,有一阵子,专售给洋人的油画上,就画着像她这样相貌的蜑家女,站在舢板上,背着婴儿。
这大抵是外国人心目中的东方美人吧。
只听得柏太太说:”方倍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邀请你来见面吧。”
方倍也好奇。
这时孙女士身旁几个电话响闹不已,她说:”我出去处理这些人。”
柏太太讲下去:”方倍,我是你的读者,我一口气读了你七篇专访,深觉感动。我看过许多名有访问,柏氏杂志上全是肤浅的电影明星宣传,我同老头说过多次,访问不一定要揭秘,方倍,你证实了我的看法。”
方倍外到极点。
她真的太幸运了,不不,所有读者平等,阔太太与白领女一般受到尊重,方倍只是觉得有能力得到读者青睐,是她毕生荣幸。
“你文字简单,感情真挚,开头我还以为是高手故意用素笔吸引读者,原来真是一个仍在读书的孩子。”
方倍只得说:”我不小了。”
“柏氏打算收购这几家华文报,你有什么意见?”
方倍据实答:”我不懂呢。”
柏太太笑:”你做主笔吧。”
方倍开始结巴。
柏太太看着她说:”令尊令堂八面玲珑,你却是老实户头。”
方倍一时不知是褒贬,一味唯唯喏喏。
“我不打扰你了,你游玩数天,实际收入几篇旅游志吧,喜欢什么,同我讲好了。”
方倍没想到这么快便大赦,最怕应酬的她十分开心,打心底笑出来。
这一切,柏太太都看在眼里,由衷欢喜这个少女。
孙公允听完几个电话回来,发觉女儿已经离去。
“什么?”她十分意外。
柏太太说:”公允,都是你功劳,任由女儿意向,给她自由自主,公允,我也有两个女儿,我要跟你学习,她们毋须承继家庭事业。”
方倍如甩了绳子的猢狲,一溜烟跑到百老汇买高价黑市票看音乐剧,散场后到爵士乐酒吧喝咖啡,最后她斗胆与黑人计程车司机吵了起来,拒付小费,痛快得难以形容。
回到公寓她好好睡了一觉,半夜,母亲回来,在床头轻轻说:”你这邋遢和尚,却讨得柏太太欢心。”
第二天醒来,方倍一早出门,到大都会博物馆,她走得足踝酸痛,在文生梵哥画前发蚩,与同场参观的美术生一起发表意见。
——”萨弗陀达得的功力为世人低估。”
“那是因为他宣告过度吧。”
“可见艺术家在这方面需要节制。”
“达利晚年在空白画布上署名出售,任由他人代画,他一直等钱用。”
“你有见过他年轻时照片吗,长得像阿殊安勃洛地,一点也不猥琐……”
方倍给冯乙短讯:”希望你也在这里。”
冯乙开心得在报社满场飞,心想:”她想念我,她想念我。”
方倍玩了三天,想回家。
母亲告诉她:”柏太太请你吃饭。”
方倍先到那层正在装修价值千万美元的镇屋参观,只见处处拆得稀烂,但是天台上的植物温室已经做妥,那些长方形染色玻璃发挥了最美的作用,方倍默不作声,暗暗佩服母亲。
柏太太与两个女儿陪方倍吃饭,小孩会讲一些普通话,混血儿长得很漂亮,衣着随和,逗人喜欢。
不一会她们的父亲回来了。
   
 
   (由。yanqing888。制作)

『5』第五章

  方倍吓一跳,柏尔曼老得不能再老,背脊已经佝偻,头发全部掉光,像孩子们的太公,柏太太的祖父,可是一双眼睛,却仍然晶光四射。
方倍尴尬地低头。
柏太太亲昵地叫他老头。
他目光炯炯看着方倍,”幸会幸会,你就是文章叫人流泪的孩子?”
方倍连忙站起来。
柏太太笑着按她坐下,”老头,你别扫兴,你做你的事去,别在此妨碍我们雅兴。”
他哈哈笑着离去,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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