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危城-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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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声音沙哑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有个瓜子脸、个子高高、笑起来右边脸蛋有个酒窝的女孩子?”寿老人冷冷一笑:“有吗?不记得。你们中国人在我眼里,和我幼年时师父教我练针用的草靶也没什么分别,哪里记得什么男人女人!”
俞万程攥住陈参谋颤抖的手拉离了枪把,怒喝道:“看你这么不可一世,全忘了你自负的金针绝学,根源还是中国。”寿老人冷笑道:“那又如何?你们中国人自己笨看不住东西,被我们日本人拿去发扬光大,应该感激才对。”俞万程啐道:“什么,发扬光大?救死扶伤的圣器,被你们改造成了控制人的邪具,这分明是一种堕落!”
寿老人摇头道:“和你们中国人是说不通的。你们太懦弱了,永远故步自封,不敢走得更远。中国医术奉行的仁道,就是金针之学最终在中国失传却在日本流传下来的根本原因。能掌握五寸金针的,除了个别百年难遇的天才,其他人是要解剖很多活人,直接用眼睛来看,用手来摸人体穴位才能学会的。”
【五七、星定神】
陈参谋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笑道:“按这种说法,显然阁下不算天才了。”寿老人“哼”了一声道:“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勤能补拙。”陈参谋笑道:“你真是一只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五寸金针之所以在中国失传,不是因为我们故步自封,而是在唐朝之后,宋朝医士又发明了更简单实效的针术,将五寸金针之术替代淘汰了而已。只有日本这样的狭邦小国,消息闭塞,才会拿着过时的东西敝帚自珍。”
寿老人额头青筋暴起,怒道:“污蔑!你们中国人除了信口雌黄还剩下什么能耐?”陈参谋笑道:“我们还剩下仁爱、道义、进取的毅力,和你们日本人永远也学不会的可以海纳百川的包容和融洽。”寿老人冷笑道:“说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能掩盖你们民族的无能吗?真有比五寸金针更高明的针术,你施出来给我看。”
陈参谋微笑不语,寿老人得意道:“只能用尴尬的笑容来掩饰你的失败了吧!就你那残缺的手指,能学会精密复杂的针术吗?还在这里信口开河!”陈参谋大笑:“我笑不是因为无语,而是笑你的无知,如瞎子一般看不见眼前的明灯。”寿老人顺着陈参谋所指看去,看着七根钉在七神东来图上寿老人七窍中的定纸针,脸色从困惑变得凝重,再从凝重变得惶恐,忽然不顾熊孝先对着自己的枪口走上前去,轻轻地轮流摸着七根针头,喃喃道:“侍犬!伏豕!雀吟!噬鲗!绯独!畜慧!雔飞!七星入窍,安魄定神!难道真的是七星针,记载在宋金穴道铜人图上,不用触及隐穴,通过最简单的针扎外穴组合便能封住人体奇经八脉,破风灭邪的七星定神针真的还有流传?穴道铜人图不是早在燎起欧亚战火的蒙元征服战争中化为灰烬了吗?为什么七星定神针还会传承下来?”
陈参谋静静道:“不得不佩服你是皇庭御医,医学大家。不错,这正是中国北宋御医院研究多年,在靖康之难中又被金军掠走发展,集宋金两代针灸术之大全的医学瑰宝,穴道铜人图中最高绝学七星定神针。是我为了对付你,从军统局宗卷库里查出又花了三天三夜才学会的针法。”
寿老人拼命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的五寸金针从开始练习到完全学会花了四十年,四十年啊!就算这七星定神针是真的,你这样的废人花三天三夜就能学会?世间绝没有这等不公平的事情!”陈参谋嘲笑道:“公平?世上哪有什么公平的事情?是你自己笨选了一条吃力不讨好的路而已。”寿老人眼中几欲滴下血来,手掌一翻,一枚闪闪发光的金针已刺入自己虎口泣神穴,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道:“我死也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
陈参谋静静道:“我没有骗你,七星定神针只需以简单的下针顺序和普通的穴道方位组合,便能达到神奇的效果。不要说我是还有三指的成年人,便是十岁孩童的手中施出来,也比五寸金针效果好。”寿老人低吼道:“七星针绝不能胜过五寸金针。”陈参谋笑道:“那你要不要和我打一个赌?”
【六、风云起】
俞万程和熊孝先听到个赌字,忍不住齐齐对望一眼。寿老人已经完全冷静,摇头道:“不赌。如果七星定神针能破五寸金针救这群和尚,你才不会跟我耗着提什么打赌。我现在只要这群和尚做护身符送我出城,七星定神针和五寸金针孰优孰劣,不妨日后比过。”
陈参谋笑道:“那就请行吧,反正俞师长已经答应放你走了。”寿老人看看陈参谋,想了想又道:“你也要跟我走!”陈参谋摇头道:“这个可不在我们事先约定的范围。”寿老人急道:“绍德城破在即,子弹不长眼,万一你死在城里,我日后找谁比试?”陈参谋笑道:“我死了还用比吗?那时候你一针独大,尽可吹嘘五寸金针盖过了七星定神针。”寿老人摇头道:“不好。”
熊孝先插嘴道:“那你就和陈参谋赌啊!”寿老人又摇头道:“更不好。我没你们想的那么笨。此人跟我仇深似海,时刻想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只要我答应留下,拖到绍德城破,我与你们同归于尽,金针绝学失传我怎么对得住日本历代医圣?”熊孝先摸摸脑袋:“原来你也不傻啊。不过要是你不敢赌,已经足以说明五寸金针不如七星针。说书的有句话叫败军之将何足言勇,谁又在乎这种败家玩意儿传不传的下去?”
寿老人像被敲了一记闷棍,怒吼道:“你这样的粗人也敢看不起我的针术?!我练了四十年,他只练了三天,三天!我怎么会输?五寸金针怎么会没有流传下去的价值!”这时候连熊孝先也看出来了,虽然这寿老人阴险狡诈,却算是个医痴,又自大成癖。在这样的一激再激之下,患得患失已乱了方寸。
俞万程也冷冷道:“你话里自负,但声音却充满了畏惧。我知道你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四十年的勤学苦练,最后被证明只是个笑话。今日不比出高下,你日后传授五寸金针给徒弟的时候,可还能心安理得?”寿老人暴跳道:“畏惧?我有什么好畏惧的,我正要让你们知道,只有我们东瀛的五寸金针才是举世无双的医学绝技!说!你要怎么赌?!”
寿老人怒指陈参谋,陈参谋微笑道:“五寸金针里你可有什么最得意的招数?”寿老人扬眉得意道:“禁言术和牵神引。”熊孝先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说人话,听不懂。”寿老人大怒,陈参谋抢先道:“估计就是让人说不出想说的话,和让人说出不想说的话。”
熊孝先嗤笑道:“这算什么绝招?骗小孩儿的把戏吧。你爷爷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还由得你做主?”寿老人狂怒,指着熊孝先还没说话,陈参谋已经接口道:“好,我们就赌你最擅长的禁言术和牵神引。第一局禁言术设字句,以一炷香时间为限,我说出来便是你输,说不出来便是你赢!”
寿老人道:“好,要是我禁不住你的言,牵不了你的神,就算我输,我立刻就将这群和尚体内的金针吸出来。你要是输了,你也得和和尚们一起跟我走,出城后将七星定神针的用法详详细细写给我。”陈参谋道:“好。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没了金针附体,众位师兄不用出城,阁下也得留下。”寿老人怒道:“我不会输的。你先写出字句团在纸上,我们抓阄,谁抓着有字的纸团谁就先施针。”
陈参谋看了俞万程一眼,略一思考写下“日落危城”四字,对众公示后和另一张白纸抓成两团,却是陈参谋抓个先着,正要把先前拔下的定纸针往自己眉心扎下,寿老人喝了一声:“慢!”
【七、禁言术】
陈参谋愕然道:“怎么?”寿老人道:“我不相信你,你是有备而来,我怕你事先服用了什么定神养性的药物。要公平,这两场赌赛都要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试针。”陈参谋皱眉道:“你想在谁身上施针?”寿老人再指熊孝先,狞笑道:“就是这嘴里不干不净、身上皮糙肉厚的家伙,试针最适合不过了。”
陈参谋还没说话,熊孝先已经大叫道:“好啊好啊,你熊爷爷几天没洗澡身上正痒痒,巴不得你这老小子拿针挠挠。”陈参谋低声道:“老熊你不要乱答应。这次赌赛凶险得很,不是闹着玩儿的。”熊孝先低声回道:“我的好参谋,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就是因为凶险,你拿自己身体跟他试针,出了什么岔子那第二局我们也不用比了!那时就成了孔夫子搬家——左右是书(输)!”
陈参谋一怔,熊孝先说的这点自己还真没想到。没等他深思,熊孝先已经搬椅子在当中坐下,直拍胸脯:“来来,陈参谋你朝这儿扎,老熊身上痒得慌,等不及了。”陈参谋还没动,寿老人狞笑抢上前:“既然换了靶子,下一局不用抓阄就让你先,这局我先来。”手里一抖,软绵绵的金针立刻硬直得像根锥子,对着熊孝先眼睛就刺。熊孝先慌忙躲闪,大叫:“你这老东西公报私仇不怀好意,哪儿都能扎,但这眼睛可不行,一扎我老熊不就真变熊瞎子了?!”
寿老人斜瞥熊孝先:“怎么,你这浑人也有怕的时候?”熊孝先大怒:“我哪里怕了?难道你故意要废我双眼还不准我躲?”寿老人冷笑道:“谁稀罕你这双牛眼?我是要从你眼眶中空的承泣穴进针,让针尖进到你右脑里的言思隐穴……”熊孝先不耐烦打断道:“别说听不懂的,就说万一你扎坏了我的眼睛怎么办?”寿老人怒道:“要是你眼睛被扎出毛病,下一局也不用比了,都算我输。”熊孝先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这买卖倒也划算,你爷爷就信你这老日本一次,扎吧扎吧。”寿老人冷哼一声,一针扎下。
果然入针位置是眉骨中空的承泣穴,熊孝先动也不动,眼泪却顺着两颊流了下来。俞万程不放心地问道:“孝先你没事吧?”寿老人冷笑道:“问也白问。金针一入脑,只能听到我的话,就是外面雷声阵阵他也听不到。”俞万程和陈参谋对望一眼,掌心里都捏了把汗,暗道要是这寿老人突然翻脸背信,那可是在一群和尚外又加了熊孝先的命做筹码。好在寿老人显然对自己的金针绝学极是自负,连着三针扎入熊孝先眉心附近后,在熊孝先耳边似念咒般低语几句,便负手走开道:“行了,现在他可以听见了,看你如何让他说出‘日落危城’四字。”
俞万程愕然道:“这便完了?”寿老人理也不理,熊孝先缓缓睁开眼睛,俞万程不放心地问:“孝先你没事吧?”熊孝先嘿嘿一笑:“没事,啥感觉没有。就知道这老小子是个大骗子,看我老熊来拆他的台。老日本你听好了,你熊爷爷要说话了,说那……”
“日落危城”四字尚未出口,突然熊孝先一声凄厉的大叫,手里椅子的扶把硬生生被捏得粉碎。
【八、噩梦来】
寿老人怪笑:“说啊,你继续说,我等着你拆我的台呢。”俞万程和勤务兵慌忙要上前查看,熊孝先嘶吼一声:“别过来!我就不信这个邪!听好了,我要说的是……”咔嚓一声,屁股下的椅子被熊孝先坐得粉碎,翻倒在地。
熊孝先只觉要说出日字的瞬间全身像有人将万把刀子插了进去,插出万个小洞后再倒入万桶水银,又用一万根钢筋在水银洞里搅动一万次那么疼。偏偏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