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花图-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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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如柳天易这般见多识广,也不禁呆了一呆,但是转瞬间,又有些回过味来了,却不说破,只“哦——”的一声,问:“那么,你来见我是为了……?”
一梅笑道:“柳爷,江湖上明人不说暗话,‘雕梁小楼,万宝俱有’,来找您柳爷的,有几个不是为了钱?”
柳天易呵呵一笑,道:“你一个女人,倒也爽快。”
一梅冷笑道:“柳爷这话说的,难不成还有规矩,只准男人爽快?女人的好处,原本你们男人也想不明白。”
柳天易抬起眼睛,在她脸上打量了打量,笑道:“别的女人不敢说,杀手一梅,我知道任谁也不能小觑的。”
一梅轻哂道:“多谢瞧得起我,可惜我做生意还真不似柳爷这么精明,若不因为我的小买卖这次亏了去,连吃饭都没钱了,不然,也不会接这笔买卖。”
柳天易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道:“错了,错了。”
一梅不禁有些诧异,问道:“哪里错了?”
柳天易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抚摩着白玉茶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淡淡地道:“你怎么知道你定能接这笔生意?”
一梅把那平平无奇的眼睛睁大,想了半天,问道:“我怎么就不行?”
柳天易道:“今年从六月初八起始,到今天正满半年,这小楼里一共来过三十五个杀手,这三十五个杀手中,敢接这笔生意的,共才五名,个个是你们一行里顶尖厉害的角色。现如今,这五个人,已经全部死了,找到尸首的有两个,找到零碎尸骨的有两个,剩下的一个,连尸骨都已经寻不到了。”
一梅笑道:“柳爷说的,也错了。”
柳天易奇道:“哪里错了?”
一梅道:“既然是顶尖厉害的角色,那就只有一个,怎么会有五人之多?”
柳天易不禁失笑,用淡淡嘲讽的语气道:“难道那一个人是你不成?”
一梅道:“虽然我不是顶尖厉害的角色,不过,我一定比他们强。”
柳天易道:“此话怎讲。”
一梅笑了起来,笑道:“他们已经死了,我还活着。难道我不比他们强么?更何况,我的买卖,十有八九,不会失败的。”
柳天易盯着她的眼睛,然而一梅只是微笑着,她的脸上蒙着麻布,她的笑容是从眼睛里面露出来的,好像白花花的佣金已经稳妥地装进了口袋。
于是柳天易叹了口气,让步似的说道:“无忧楼主。你要去杀的,是无忧楼主。”
一梅的眼神迅速地起了变化。
哪怕江湖上排名前十的剑客一起在身后追杀她,哪怕他们的剑已经刺进了她的身体,她的眼神也不可能有这么迅速的变化。
可惜柳天易说的是无忧楼主。
江湖上,每个时代都有一些传说。
比如独孤求败,比如楚留香,比如西门吹雪,他们是否真的存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只是传说。江湖人分三六九,他们不属于任何一类,他们是传说中的人物。
一个传说,或者说,一个传说中的男人,总是出尘而神秘,洒脱而平静,潇洒而英俊,总是春闺的梦里人。
无忧楼主就是一个传说。
无忧楼主的剑,名叫美剑。然而没有人知道,他的剑有多么美;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剑法有多么美。或许曾经有人知道过,只不过那些人在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美剑的美名,怎么会流传江湖?
也没有人知道。
所以,美剑无忧,是一个传说。
传说无忧楼主的美剑,正像斜阳冉冉春,烟里丝丝柳;如天虚鸣籁,如梨云梅雪,如春风烛影,如孤酒轻燕……
如世间一切可以想象的美。美到你死的时候,也心甘情愿。
一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对柳天易道:“无忧楼主这样的人,你何必与他结仇?”
柳天易道:“人人都不能与他结仇,我却可以。”
一梅将眉毛一挑,问道:“为什么?”
柳天易道:“因为我有钱。”
柳天易微笑道:“无忧楼主不一定是江湖上武功第一的人,哪怕他现在是,将来总有退落的一天;但是,我永远是江湖上最有钱的人。有钱,就可以买最好的杀手,雇最好的保镖——实际上,钱的妙用,无论谁都说不完全。你说是么?”
一梅点头道:“是。”
柳天易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就像你,你来到雕梁小楼,也是为了我的钱。”
一梅微笑道:“柳爷,你弄错了。我来到雕梁小楼,是为了钱,却不是为了你的钱。”
柳天易的笑意登时凝固。
一梅很平静地说道:“我亏了一百两银子,经营了几年的小买卖陷在困境,如今身无分文,连杀手的行头也给卖了,我也是没有办法,要不然,也不会接这笔买卖,唉。”
一梅最后的那个“唉”,叹得真心实意,然而,柳天易的脸上却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开价六百两,杀雕梁小楼的主人,”一梅阴森森地道,“我觉得挺划算,只好接了这笔生意。”
“谁是你的雇主?”柳天易的声音里已经充满了讶异,他想不通一梅怎么会觉得划算,他道,“我可以给你十个六百两,请你去杀了他。”
一梅冷笑道:“这个人已经付了一半订金,反悔不得了。柳爷也是一个生意人,自然知道信誉的重要。何况——”一梅现出一种神秘的表情,冷笑道,“这个人,你惹得起,我不想惹。”
柳天易出招的速度很快,一梅在坦坦然说话的时候,他的双扇陡然展开。柳天易的双扇名叫“如影随形扇”,双扇如影随形,即使小如虫蝇,也决飞不出扇网。只要有影、有形,必将立伤扇下。
一梅果然躲不开,她的衣衫被突然而至的扇风刮破了。
雕梁小楼里头,烛火通明,暖意盎然,然而,雷霆电光之间,仿佛听到极小极小的“唰”的一声,那烛火前面,锐利的黑影一闪,逼得火光微微一颤。
双扇陡然在烛火前凝固,扇影映在雪白的墙壁上,形成一个怪异的蝴蝶阴影。
柳天易用极缓的动作收回了双扇,他的面色变得死灰,脸上在这一瞬之间添起了无数皱纹,看起来神色苍老,不止十年。
一梅镇定地站在当地,她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了一把剑。剑身乌黑,使得剑身上那一抹极细的血痕几乎难以察觉。
柳天易双唇颤抖,半晌默然,沉默过后,忽地叹道:“好快的剑。”
一梅稍稍整理了衣衫,笑道:“柳爷,告辞了。”
柳天易道:“杀手一梅,名不虚传。你告诉我,谁是你的雇主?”
一梅走近了他,在他耳边极轻地道:“无忧楼主。”
柳天易面目苍白,默然不语。他的胸前,突然被鲜红的血液染透,血晕在他华贵细致的衣衫上迅速漫延,仿佛只过了很短一刻时间,他“嘭”的一声,已经双目紧闭,倒在了地上。
一梅款款地走了出去,只见雕梁小楼外面,寂然一片,那大风大雪,衬着这份沉寂,就仿佛更加大了。
地上的积雪已经埋到了脚踝,一梅蓑衣斗笠,雪中徐行,身后留下的一行浅浅的印迹,不多时便被大雪盖得无影无踪。这样风雪之夜,天地间黑的怕人,微不足道的一个人影如同汪洋中一叶小舟,随时会被吞噬。
一梅却走的很稳。午夜时分,只见前头雪雾之中,隐隐约约,透过一道微弱的光亮。一梅稍一驻足,仍旧用不紧不慢的速度,朝光亮处走了过去。再行百十步,方能看清这光亮原来是一盏老大的灯笼,挂在挑出的屋檐下面,在风中微微摆动。
这是一幢大房子,歇山屋顶,却没有院落、门楼,孤零零矗立在一片空旷之中。
一梅也不觉得奇怪,走到屋檐下面,摘下斗笠蓑衣,抖了抖雪,径自推门而入。屋内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却积着厚厚的灰尘蛛丝,只有一角被打扫得极其干净,地上铺着毡毯,烧着一盆旺旺的炭火。
看火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双手拢在袖中。他听到响声,将头一抬。
他这一抬头,露出一双澈如清泉,润似古玉的眸子。见到一梅,微微笑道:“你来了。”
一梅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炭火能够温暖及的地方,点头道:“事情办成了。”
青年道:“很好,钱在这里。”说着朝地上一个锦袋一呶嘴,道:“五十两现银,外加五百五十两现兑的银票。”
一梅道:“多谢。”
那青年还是微微一笑,道:“柳天易一手双扇功夫,难对付得很罢?”
一梅道:“还好,不过也算是一流的高手了。”
那青年微笑道:“杀手一梅,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一梅道:“我从来不客气,他已经被我杀了,我就更不用客气了。”
青年悠悠道:“二十年前,江湖曾经流传一种剧毒,名叫千腐万蚀膏,皮肤一旦沾上这种剧毒,三十天后烂可见骨,愈后疤痕色若红紫。柳天易手背便有一条这样的疤痕,长约两寸。这条疤痕,你能否认定?”
一梅想了想,道:“能。的确有这么一条伤疤。”
青年神色一动,眼光忽地流转不定,思索半晌,那喜色不能控制地溢了出来,道:“你的运气果然很好!十六年来,家师曾经派过无数杀手,这些人或者死在雕梁小楼,或者无功而返,或者仅仅杀了柳天易的替身……想不到,想不到他竟然死在你的手里!”说到这里,忽然长长吁了口气,好像百十年的沧桑,都随着这口气吐空了。
一梅道:“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青年道:“像你这样的运气,迟早有一天会排到杀手第一剑的位置。”
一梅道:“抬爱。只不过我觉得有一样东西比杀手第一剑更加实惠,倘若你愿意把这次的酬金再提高一点,我就更受用了。”
青年微微一笑,道:“六百酬金尽在此处。做生意要讲信誉。”
一梅道:“讲信誉不是说不能多给钱,既然此事如此不易,多给点银子也是应当的。”
那青年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过了一会,道:“门在那处,请便。”
一梅居然不动声色,拾起锦袋,打开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然后淡淡道:“告辞。”她将锦袋往身上胡乱一塞,穿起斗笠蓑衣,往屋外的大风雪中穿了出去。
过得片刻,这一个小小的人影就消失在黑夜里,连那足迹也被风雪掩盖。
、临江客栈
客栈的名字,叫临江山庄。
可是这个客栈实在是极小、极破。
客栈没有招牌,富丽堂皇的名字挑在一块皱巴巴的旗幌子上,从外面望进去,地面、桌子积满了厚厚的,发黑的油腻。甚至可以想见,客人一坐到凳子上,必然“嘭”的一声,会扑起好几只绿头大苍蝇。
自然,这样的客栈只卖最坏的饮食,最劣的酒。
然而苏小英却在临江山庄前面停了下来。他已经行了很长的路,一身蓝色的棉袍子脏旧的发灰,好像随便一拍就能掸落不少尘土。他的面容也很疲惫,肚子当然也很饿。更重要的是,外面的雪已经呼呼地下了一整天,他在雪地里也走了一整天,眼下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歇一歇腿。
苏小英在桌边坐定,先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仔细数出了四个,从从容容地道:“一碗打卤面,一碗老糟烧。”
这个客栈,来来去去都是穷人,店小二倒也见怪不怪,只有气无力地唤了声:“好咧——一碗打卤面,一碗老糟烧。”
苏小英想了想,仍旧用很从容的语气,问道:“客房是多少价钱?”
“便宜得很,六个铜板——你看外面的雪,下的这样大。”
话很不错,天色已经入暮,那雪下的越发密了,一片一片,有不少都卷到了窗户里面,渗得里头也寒浸浸的。
苏小英刚刚从外头进来,自然晓得,于是很镇定地点了点头,却反驳道:“六个铜板,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