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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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帘放下,丝丝日光在虞璇玑脸上照出横纹来,她低声说:“不知辛劳一载,能有多少收成?”
“此处都是好地,一户五到十口人家,一岁至少要纳三十斛以上的粟。”李千里从后淡淡地回答,他一身轻便细麻混丝的湖绿道袍,盘膝坐在车内,向虞璇玑伸手,将她拉回膝上趴好,手持蒲扇,徐徐搧凉“这还是丰年又遇上好官的基本纳额。”
“三十斛是十五石……一户人家不过也就是两三顷地吧?两三顷地收十五石的岁赋,现在能有这么多收成吗?”虞璇玑侧身趴在他膝上问。
“当然没有,两三倾地再好,也不过收个四五十斛罢了。”李千里有些冷漠地说,蒲扇轻轻拍在虞璇玑腿上,她今天穿着五幅宽的缣素襦裙,缣素虽是宦门中很普遍的衣料,但是这件襦裙却是关中少见的灰蓝色,因为是她在魏州买的新布,裁成后还没穿过。
虞璇玑心头有些沉重,却见李千里似乎不为所动,也不好多说,便问:“这身衣衫好不好看?”
“黛色配你很合适。”
虞璇玑微笑,她这人不拘小节,有一句合适就高兴了。李千里见她一笑,哄孩子似地摸摸她的头:“睡一下吧,正午时候热得心烦,避过这阵就好了。”
“你呢?”
“把你哄睡了,到驿后我要换马驰一阵,这几日少动,身手都生疏了。”
虞璇玑闷闷地笑了起来,猫一般地曲着身子,藏住表情:“白日少动,晚上嘛……”
“晚上我若是不动,全依着你,就没情趣了。”李千里悠悠地说。
“咦!这话我不能当作没听见,这是说我没情趣吗?”
“你确实没什么情趣啊,色急吼吼地扑过来就……”李千里咳了一声,蒲扇掩脸缓缓搧着“岂不闻《素女经》有言『人有强弱,年有老壮,各随其气力,不欲强快,强快即有损』,我也差不多到了该称老夫的年纪,还请夫人多多怜惜下官才是。”
“哼!我不是处子,也不是『年五五以上,三十以还』的最佳年纪,没办法借你施行采补之术返老还童,对不住啊!”虞璇玑起身,不领情地一扭头。
“采补求子都是其次,主要还是『情意合同,俱有悦心』哪……”李千里拿着蒲扇在她背后搧着,笑着说“《素女经》还是颇有道理的,比《大乐赋》里的胡说八道好一些。”
竟然有人《素女经》读得比她还熟?不会是常常造法操练吧?虞璇玑眉峰微动,转过头去,眯着眼问:“那《素女经》说的都是交接之道,你不是十六年没有女人?把这书看得这么熟干什么?”
李千里脸上一僵,连忙抗辩:“看着有备无患哪!”
“不会我一回西京,结果三个小孩赶上来叫阿母、七八九十个妾上来叫夫人吧?”
“怎么可能!这十六年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不信你回去问乳母,家里小婢小厮都是一到十五就男有室女有家,除了十五以下的小孩子,整个宅子只有我没有妻室哪!”李千里这才知道事情大了,赶紧赌咒罚誓只差没有剖心来看了。
“还是宅子里藏着什么狐精鲤妖花魅之类的东西?”虞璇玑沉吟着说,不由地抖了一下“要不那《曲江灵应传》怎么说你跟一只金鱼还是鲤鱼有一腿?”
“右仆射的话哪里能信!他那是胡诌的!”
“胡诌总有点根据吧?”
“根据就是那只金鲤鱼根本是你啊!”
“谁说的,我哪有自荐枕席于你?还有,我也没跟你生孩子,所以前半部应该不是说我!”虞璇玑非常有条理又很无意义地说,又眯着眼睛,用恶人表情看向李千里“你是不是在曲江藏了个鲤鱼精让她变成我的样子!”
真是越想越不象话了……李千里揉着眉心,娶个能识会断热情奔放创意十足的认真妻子有时候也不一定好啊,至少把传奇当真是非常不好,他叹了口气,只好诚实地说:“璇玑啊,我看《素女经》不是为别人,是为了你啊!”
李千里本待再解释下去,却见虞璇玑原本认真严肃的脸上一红,转过头去,软软地抱怨了一声“啐……最好是……”
“怎么,花烛夜不够好吗?”李千里凑在她耳边问。
虞璇玑半晌不语,回过头低低地说了一句,就遵循宗梅娘所传授的御夫媚道,钻到李千里怀里去了。李千里抱着她,软玉在怀,偶尔吵嘴也是久违的乐趣,他一笑,将下巴抵在她鬓边,风吹开竹帘,帘外山河壮丽,日光满地,却照出天下多少不平事,中书是天下枢纽、御史是国家斗柄,但是为了持平这天下,不得不无视更多的不平之事。
拥着心爱的女人,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几乎已是圆满,却也感觉到更多的不满,双臂一收,她的手臂温柔地环在他背后,她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说:“璇玑,什么时候,天下都能干净,就好了……”
虞璇玑心头一动,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话,他在她跟前谈论国事政治一向务实得近乎冷漠,原来他也有过期待吗?她听见他的心跳,感觉他的心就贴在她身上,从下往上看,她看见他微微用力咬牙的青筋,原来他一直在忍耐吗?
她深知自己还不能分担他的忧虑,也知道在他们眼前这条婚姻的路,漫长而艰辛,两个人都需要慢慢地、更深地明白对方理解对方,而目前的她,在政治上毫无力量,面对久经风浪的丈夫,她也只能以妻子的温柔来缓和他的情绪……深深地抱住他,与他耳鬓厮摩,手在他背后用力地抚着,直到他背部的肌肉慢慢放松,他长叹了一声“璇玑啊……”
“夫君……”虞璇玑轻喊,定下婚约后她叫他秋霜,可是她心中一直记着母亲当年对父亲的称呼:夫君,这两个字这么简单,却包含着对丈夫的尊重与信赖,她从来没有这样称呼李元德。
“夫君?”李千里有些讶异地重复着,这个称呼已经很少人用,大部分的女人称自己的丈夫都称字、某郎或郎君。
“嗯,夫君。”虞璇玑点着头说。
不过听着还不差呢……李千里心想,他问:“那你希望我怎么称你呢?娘子还是夫人?”
“爱妻。”虞璇玑毫不犹豫地说,这自然也是从父母那里听来的,爱妻这两字是复杂的,除了标明妻子独一无二的地位,却又亲昵娇宠得令人肉麻,要当着人把这两个字喊出来,十分考验男人的脸皮。
“听了很肉麻啊……不过我喜欢……”李千里说。
又走了一阵,至驿站下车休息,虞璇玑自与郭供奉结成一路,宗梅娘是没下车,薛十五娘身子困乏不想移动,郭供奉挽着虞璇玑手臂,站在槐树下避日头。虞璇玑见韦中丞、高主簿他们一处说话,心念一动,便问郭供奉:“姊姊,那安季汾与姊姊是怎么认识的?”
郭供奉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名字,楞了一下才说:“季汾?他家是西市里有根柢的胡商,做的是人口生意,托亲戚把胡女带到西州,再派人去西州把人买来带到西京。偶尔也卖昆仑奴,生意做的挺大,季汾是最小的,这才派他去萨宝府里兼职做小差,与官府打交道才方便……怎么?才新婚就想起季汾来?”
“姊姊说哪里话来……我是在想,这些日子去河北,藩镇兵将里杂胡出身的人真多,我在想,如果还要再来河北任官,想请季汾推荐一个小厮,这样要混进去打听消息也容易些。”虞璇玑笑着说。
“呿……我还以为台主这么不耐用,刚新婚就让新妇想男人了……”郭供奉低声说,又点着头说“不过,找小厮还不容易,说定了价钱,干脆把季汾临时雇来就是,他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倒是比较想做流外官,他是个重情的人,妹妹若是愿意雇他,一定能帮上你的。只是,我怕你往后不太可能再到河北了。”
“姊姊何出此言?”
“河北九死一生的,你家那位哪里放心把你丢过去?”郭供奉笑着说。
虞璇玑一扬眉,皱了皱鼻子说:“这回不就丢去了?”
“学生需要历练,夫人就不一定舍得了吧?”郭供奉说,见虞璇玑目光一闪,连忙说“我也是随便说的,妹妹别当真。”
虞璇玑摇摇头,微微一笑,拉一拉裙襬:“我知道姊姊是为我打算,此事我也想过的。”
“喔?那你怎么想?”
“我也是随便想过就算了,还没有个底呢!”
“我一向是不问别人家务事的,不过你的官运不只远胜我等红妆进士,也胜外间男子多矣。御史台皆是精英,但是能像你这般初入河北便立奇功的也不多见,若说官运是座师提拔,入河北可就不是了。总而言之,妳是个当官的材料,我不希望你就这么回家奶孩子。”郭供奉望着远处,又回头注视虞璇玑,风韵媚人的眸子里闪过傲气“台主虽然压榨御史欺负百官,但是我知道他会好好待你,但是姊姊要提你一句:做他的妻子不是做他的女人,守选时闲着生孩子养孩子可以,该外放该内调时,千万不要犹豫。你要知道,天下人都盯着我们,女人期待官场上出现女相国,好让她们能跟父亲丈夫儿子争得出仕的机会;男人等待我们全数摔个粉身碎骨,好让他们的女儿妻子母亲安分守己。璇玑,你有台主有韦相公做后盾,你比姊姊更有可能穿上一领紫衫,姊姊明白婚姻对你很重要,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家庭事业兼顾,不要守着丈夫孩子自甘平凡才好。”
虞璇玑不语,她早就知道郭供奉颇有雄心,也明白稍识诗书的女子期待有女人建功立业的心情,只是她并不认为自己堪当相国大任,也不想为了国家牺牲与丈夫孩子相处的时间。面对着郭供奉的期望,她背着手,低下头说:“姊姊,我是一定会继续当官的,只是对我来说,我的家比梁国重要,我的丈夫比相公之位重要……”
郭供奉哑然,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虞璇玑,半晌才回过神,勉强笑着说:“才结婚几日,台主就把你的心都拐走了,罢罢罢……到底是见色忘友啊!”
虞璇玑也打趣着岔开了话题,不过两人都知道,郭供奉对她很失望。她不自在地转开头,却见李千里与韦尚书走出驿站,李千里向她走来,郭供奉便识趣地走开,李千里握住虞璇玑的手:“璇玑,我与老师要赶路入京,这就要走。”
“什么事?”
“主父病重,通令沿途驿站急召。”李千里简要地说,半低着眼,面无表情,只是手牢牢地握着她“按驿传律令,急召只送我们不送旁人,所以……”
说到此处,李千里凝视着她,目光才温柔了些,虞璇玑会意,虽然心中不免恼恨此事打扰了新婚之喜,但是此事攸关国家也攸关他的前程,就是再不舍也只能微拢着眉、微笑着安抚他:“你安心与太老师去吧,我有姨母郭姊姊田大帅和中丞照应,也不过就是晚两三日罢了。”
“我想把寒云留给你。”李千里说,这才脸色稍霁,新婚被打扰自然很讨厌,妻子的体谅也很窝心,但是比起这些,他更担心朝局上的变化,尤其深怕主父以死相胁逼他娶持盈,更怕太子在担忧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蠢事,还怕淮西与好不容易安抚住的河北诸镇又闹起来。
“我有果儿能使,寒云精明能干,跟着你去比待在我身边有用,你与驿丞说,寒云一路上的使费算私人的,不报公帐,以免有人说话。”虞璇玑说,感觉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我这就去与你打包行囊。”
李千里点头,过去这些年,这些事都是燕寒云处置,他对此没有什么感觉,因为那是燕寒云的本分,但是由她口中说出这些与他切身相关的话,不知怎地,他心头有种安全感,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让她安心:“莫担忧,就当作我先为你备好家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