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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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自然又引起太子的不满,直指李贞一贬抑大行皇帝,李贞一则一躬身说:“臣启太子,崇陵虽然完工多年,但是一旦移梓宫入陵,陵内设计便会被工人纤夫所知,加上崇陵尚不能密封,陪葬明器珍宝容易被贼人觊觎,反使大行皇帝不得安宁。暂厝下宫,外有兵卒把守,反而安全。”
“你是当年的崇陵营建使,不是千想万想,怎么就没想到防盗?”
“殿下难道不知道崇陵地宫完成后,所有的工人去哪了吗?”李贞一沉声说,花白的眉毛一挑“若不是为了陛下与大行皇帝的安宁,臣也不愿意做这等决定,若是大行皇帝先葬,又需断送不少生命,这等杀孽太重,大行累代崇佛,恐怕也不愿如此。”
“暂厝下宫。”女皇趁隙下了决议,待得太子忿忿离去,才说“国老,你怎么就不暂且顺他的意呢?”
“陛下为尊,大行为卑,先葬为尊、后葬为卑,况且崇陵风水乃是阴阳合一,唯有陛下能以女帝之身镇住,若是大行先葬,只怕阴阳不谐,不利国运。”
女皇没有说话,摆摆手命他退下。
李贞一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陛下,本当处死的悖逆罪人萧邕,因陛下开恩免死,由徐州流往岭南,在路上因水土不服,身染重疾而死,岭南道监察与中使已堪验无误,这里有他的遗书与指定要呈与上皇的遗物。”
“上皇知道吗?”女皇问。
李贞一送上一份卷轴与萧邕的遗书遗物,放到女皇案上:“此事还是由陛下告知较为妥当。”
“下去吧。”
西京今日下着暴雨,沉重的黑云铺天盖地掩过来,女皇独自坐在幽暗的紫兰殿内,却感觉十分安全。
主父去世已经届满一月,哀伤似乎慢慢地被疲惫取代,原本还有气力在太子与李贞一间调停,现在却越来越提不起劲了。她挥退众人,走入内殿去收拾主父的遗物。
今天,要收拾他的文集,女皇点起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中,帐内显出她的剪影,长坐在灯边,侧身的形态如造像 般端凝优雅,手上握着卷轴,一吋吋地展开、一吋吋地细读、一吋吋地收起……
静默地,她抬起头,独坐在四围的黑暗中,只有一盏自己点起的明灯相伴,是什么滋味,也只她自己明白。
幽深昏暗的大殿里,她的身影像一幅隐在帐后的壁画、一幅虔诚却茫然的供养人像 ,四方看不清楚的黑影里,藏着她不觉察的神佛,祂们的目光低垂,姿态优美的身体微微往下弯,结着手印的玉指如兰,点向人间、点向她仰起的眉间。她是祂们所眷顾的信女,从出生到现在,都在祂们的庇荫下,也只剩下佛配作她的后盾。
作为梁室天下的第一人、作为这男人朝廷的统治者,她拥有实现梦想的能力,却也失去了很多,夫妻之情是其一,就连父女之情,也有一部份是因为她而不能再像从前。
她知道老父那一听数十年的《河桥柳》不是为了失踪的母亲、是为了她。其实在她八岁前,父亲身边还有许多姬妾,其中有一个独孤贵妃,是他最珍爱的,甚至容许独孤贵妃生下一女,不久,独孤贵妃又生下一子,所有人都说,这会是新的太子。
“宝宝啊……你不要担心,爹爹总是护着你的……”当时的上皇笑嘻嘻地对她说。
但是真正担心的不是她,她对于皇太女的位置根本不在乎,直到有一日独孤贵妃抱着小公主来,说要邀她去三海池上玩,她便去了。她与两岁大的小妹妹坐在船头看鱼,突然后面有人叫她,便转头去看,此时,响起一声尖叫,小妹妹竟掉入水中,等到捞起来时,已无气息。
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那次意外,是独孤贵妃策划的?还是真的是她不转身时不小心将小妹妹推了出去?她只知道,那次是父亲第一次严厉地瞪视她,他怀中抱着小妹妹湿冷的尸体,一手握着独孤贵妃的手,而独孤贵妃旁边则是从不离身的小皇子。
“宝宝,你下去。”他那时是这么说的。
走出两仪殿,她哭着跑去找小叔平王,平王又找来霍国公主夫妻与相王等人,她在后面听他们说话。
“陛下立皇太女本就是为了显示后继有人,以免皇叔们竞争皇位,现在独孤贵妃生子,改立恐怕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独孤贵妃手段这么狠,连亲生的女儿都下得了手。”、“我看也是等不及了……”、“那宝宝可怎么办哪?”、“女儿家、又那么小,赐死是不会的,但是若是独孤贵妃倚儿之势做了皇后,处境就难了……”
众人说了半天没有结果,等他们都散去,还是平王狠下了心:“宝宝,小叔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活?”
“想。”
“好,独孤贵妃若占了你母后的位置,你就不只是降为公主,很有可能被关起来、或者像你妹妹一样被弄死,你明白吗?”平王说,女皇发抖,却依然点了点头,她看见妹妹的惨状,浑身泡得肿胀,面容青紫,她不想变成那样“所以,小叔要去独孤贵妃那里,假装要杀她,那时,众人一定会吵吵闹闹,你要想办法,把你小弟抱出来给我,知道吗?”
“小叔,你要做什么?”
“妳信不信小叔?”
“信。”
“那就去做!”
于是平王带着她回到两仪殿,独孤贵妃正在殿中哭哭闹闹,而上皇则在旁好言相劝,此时,平王叩首近前,一把抽出上皇腰间配剑,随即一劈,砍断独孤贵妃一只手臂,众人吓坏了,一起涌上前。而女皇则早已看见那乳母吓得抱着皇子躲避在侧,跑过去,往乳母的手上一咬,将小皇子抢过来。
“小叔!”她叫了一声。
“宝宝!”、“摔死他!”是上皇与平王同时出声,她听见小叔的命令,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弟。
但是,上皇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混帐!你这是做什么!”
一瞬间,有一种感觉油然而生,很多年后,她才明白那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小皇子大哭起来,哭声那样尖锐刺耳,她眯了眯眼睛,奔出殿外,将身子一矮,钻过汉白玉栏杆,站在那不过一尺宽的梯台上,低声说:“对不起。”
接着,她一松手,将小皇子抛到数十尺下的草丛中……
后来,父皇杀了独孤贵妃,却将尸身藏在含凉殿内,数年之后才在群臣的劝谏下改葬他处,那早夭的小公主封为华阳公主、小皇子封为殇王,与独孤贵妃合葬。
这事使得她与上皇的父女亲情从此蒙上隔阂,上皇装痴作傻,想抹煞这一切,好像从来没有独孤贵妃这个人,而她很清楚,父女二人都没有忘记贵妃母子三人。如果真的忘记了,上皇不会一直要她叫『爹爹』,不会一直试图回到他们毫无芥蒂的时候。
这事也是上皇传位与她的关键,因为她在年幼之时,就表现出足够的残忍,在父亲斥骂她的瞬间,她似乎感觉怀中的婴儿会用力将她推入水中淹死。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种本能的反应、本能的掠夺、本能的杀戮。
她的目光落到案上那个卷轴与遗书,庶人萧邕……在陉原兵变时,上皇与她一同逃离西京后,与一个投奔来的士族女子生下萧邕,封为成王,其实她本来是想好好待这个小弟的……也一直都待他很好,上皇则是刻意地不理会他。
直到萧邕与太子一起长大后,她与主父才发觉他们舅甥的天资与政治才华,有如云泥……萧邕与上皇一样到处玩耍,甚至一文钱也不带就跑去东都,回来时没挨饿受冻、也没有腰缠万贯,据他说,他一路上什么都做,得了工钱就去玩耍,就这样一路玩回西京。此时,女皇才惊觉幼弟的果决英明、能屈能伸。
“还是身不由己啊……”女皇低低地说,放下主父的东西,展开幼弟的遗书,骨肉亭匀的字迹,依然不急不徐地乞求着长姊让他回到父亲身边。
萧邕在一日,陛下就一日不是正统……褚令渠当年劝她压迫萧邕时的声音还在耳边……
萧邕不同于平王相王,他是上皇之子,恕臣直言,在朝廷的角度,他比陛下更应该继承皇位,陛下千秋之后,他可以扯下东宫,以皇太弟的身份继承,这有孝皇帝继承孝和皇帝的先例可循……褚令渠搬出她的高祖父孝皇帝的案例,让她下定了决心。
孝皇帝与孝和皇帝同是顺圣皇后与高宗大帝之子,在孝和皇帝去世后,本来是由其子继位、其弟孝皇帝辅政,但是平素温良恭让的孝皇帝扯下侄儿,并说孝和皇帝曾有意立他为皇太弟,因此继承皇位,而孝和皇帝的儿子则在数年后夭折而死。
所以她放手让丈夫去做……
也许皇帝是这世上最污秽的人,有很多事,虽然不经过她的手,但是那些鲜血依然是为她而流的……
而主父,是她手中的杀人刀,但是,刀已经折了……
外面有声响,随后有人开门进来,木杖点地的声音来到她案前。
上皇一身玄色道袍,拾起她手上的遗书,女皇依然坐在榻上,不动如山。
“邕儿要怪,就怪他母亲吧!若不是他母亲临死前一定要看到他载入宗籍才肯合眼,依邕儿的个性,跟我一样活成精也不成问题。”
上皇淡淡地说,女皇心中清楚,这是以退为进,逼她道歉。但是这里没有旁人,她也就毫无忌惮地张狂起来:“父皇说的是。”
父女二人对视,上皇看了片刻,便移开眼睛:“让他回来吧……一切都是阿爹的错,邕儿是无辜的,就算只能在黄泉下向他说声对不住,也求你让他回到阿爹身边吧……”
衰老的身形、凄凉的声音,让女皇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抑住跪在老父面前求他原谅的念头:“儿臣自当体谅父皇之意,这就追封邕弟为王,陪葬定陵……”
“他还有什么遗物吗?”
“遗物在此,邕弟说要呈与父皇。”女皇拿起案上的小布包,双手呈上,上皇接过遗物遗书,背过身去,掩面离去。
他一走出紫兰殿,门刚关上,就放声嚎啕:“邕儿!我的儿啊……”
从含凉殿随从来的宫人内侍连忙抢上去服侍,殿内的女皇听着老父痛哭而去,身子一歪便倒在榻上,似乎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似的。
拖着梁国走了这么久,也许,是该放手让太子和李贞一斗出胜负……
胜者为王,如果太子斗不赢李贞一,他胸中的梦想也该跟他一起死亡……
败者为寇,如果李贞一输了,或许梁国能有一番新气象……
她心中清楚,李贞一虽有国相之才,但是他已经老了,韦奉正也堪当国相,背负着京兆韦氏的利益,决计不可能进行内部的改革,而李千里虽有心改革,却无人望也无手腕。至于太子,他虽然才干不如萧邕,却与萧邕一样将梁国的延续视为第一,在他的手中,必然会有改革,但是他缺乏人才,在他身边的人并不足以担负改革的责任。
大梁的未来……是一盘死局……
除非能再有第二个萧宝宝……第二个与她一样手段老辣无情、却比她还年轻有活力的人……玉瑶,还远远不及……
庶人邕
虞璇玑策马绕过群山万壑,今日的天气郁沉沉的,是个赶路的好时节,走了一阵,决定在路旁的一个酒肆歇脚,主奴三人要了一壶酒,几两腌肉,也不入店。虞璇玑让果儿去处理,自己翘足坐在道旁的一块大石上,饶有兴味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因为她今日一身男装,甚至贴上一撮假须,所以这样坐着一点都不突兀,旁边的春娘也扮成个小厮模样。
“官人,这里离潞州州境不到百里了。”果儿拿了几个店主烘的胡饼过来,用匕首从中切开,夹入腌肉,递给她。
虞璇玑接过,吃了半个才缓缓地说:“想不到徐州崔大帅竟然死了……”
“还是淮南宣武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