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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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璇玑点头,失去至亲的痛苦、对两个外甥的复杂感情,让她只想尽快逃离这里,但是看着那黑沈沈的棺木,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说:“我不忍心离开姊姊,但是台务不能再耽延,我再待几日,就先回西京去,交代了职务,再赶回此处,陪着姊夫一起带姊姊回家。”
“诺。”果儿春娘与任镇将默默地退出,果儿交代春娘:“妳不要跑远,就在门边,看着官人有什么事要吩咐,吃不下东西就罢了,一定要让她喝些茶水,明白吗?”
春娘答应了,果儿又扯了任镇将:“走,趁着现在是晚衙时分,我们去探听有谁见过那些被卖走的百姓。”
任镇将答应一声,随着果儿去了,虞璇玑又在堂中坐了很久,直坐到掌灯时分,她说:“晚祭不要劳驾姊夫了,我来吧!”
梁国丧俗,停灵期间,早晚要拜祭,一向都是以丧主来主持,其实也就是奉上供品,燃上香,念几句经文罢了。虞璇玑祭完,又焚了一些纸钱,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此时,管家的妻子、也是虞氏姊妹的乳母从外头回来,见她在此:“阿嵬。”
“乳母。”虞璇玑喊了一声,见到养育自己的老乳母,她才感觉看到了亲人,声音也变得如孩子一样稚嫩:“乳母。”
“我的阿嵬呀!我的心肝肉啊!”老乳母一把抱住她,遍抚着她的手臂、背与脸,又哭又笑:“一去十多年哪……我就怕再也看不见妳……妳都去哪里了?捎了信也没问我好不好,妳这没良心的坏孩子,良心让什么吃了?我天天盼、天天想哪……怎么瘦得这个样?当初我把妳送到李家的时候,妳可是胖嘟嘟、福福态态的呀,现在都瘦了,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虞璇玑有些无奈地听着乳母絮絮叨叨,也不反驳,嘴上只说是,两人说了一阵话,老乳母又流着眼泪说:“妳若是早些来就好了,妳姊姊之前不敢跟妳说怀孕的事,怕妳担心、也怕妳失望,直等到生下孩子,她对我说『好了,这下可以跟妹妹说了,我虞泉涓不生则已,一生就有两个。妹妹是进士出身的女才子,学问比他们的爷强,等孩子再大些,要读书了,就送去给妹妹教,她就不寂寞了。』她抱着他们俩,一下子说姑娘长得像妳、一下又说小子的眉眼也像妳……现在想起来,很是心酸哪……”
“她这么说的吗?”虞璇玑泪眼汪汪地看向棺木。
“实话与妳说,郎君这几年身子虽然还可以,这十个月为着孩子的事,可以说如临大敌,又担心妳姊姊睡不好、又担心她身子不好,为了让她多休息,家里头的事也都揽起来自己管了。白天要忙县衙的事,回到家还要处置家事,睡觉也要时时起来查看,怕妳姊姊腿肚子抽筋、手脚发麻。这样日夜劳心,难免就存了些病根,谁知妳姊姊这一撒手、无声无息地就去了,只留下两个孩子,他又急又痛又自责,也就病倒了……”乳母压低声音说。
虞璇玑闻言唏嘘不已,长叹口气:“我若是早些知道就好了,姊夫也不致于这么难。”
“不过妳跟妳阿奢回来,这家里头的事也就能分了我一些担子。”
“阿奢?”
“是啊!不是他把妳从西京请回来的吗?”
“不是,我是奉命来武宁镇巡察,偶然听到消息才赶来的。”
乳母面色如土,半晌才说:“那他此去西京必要扑空了……这可怎么办哪?妳在西京那处宅子,留有仆人吗?”
虞璇玑正要开口,突然想到李千里已把平康坊的宅子退了,所有的家当细软都在李家,若是管家扑空,可怎么办?她想了想,才说:“我这里有一事,也是想等着什么时候休假再告诉姊姊的……只是没想到如此无缘……”
“什么事?”
“我再嫁了。”
乳母尖叫一声,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一把抓住虞璇玑的手:“嫁给谁?”
“我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李千里。”
乳母这下是嘴张得大大的,突然非常戏剧化地往旁边一倒,捶地大恸:“天哪!天哪!我奶大的孩子,一个早早去了,一个再嫁竟然嫁了个老头子,老天哪,我要犯了错就劈死我吧,怎么这般折磨我的心肝哪!老天哪!”
如果不是在丧中,虞璇玑肯定会大笑出声,不过她只是微微一勾嘴角,抚着乳母的背说:“他不是老头子。”
“喔?”乳母瞬间止泪,连忙追问:“那他几岁?六十?不对不是老头!五十五?五十?五十三?”
“乳母怎么一直往五十猜呀?”虞璇玑微一扁嘴,一想到李千里,似乎又点起了一丝温暖:“他明年才满四十。”
乳母眼睛闪出亮光,破涕为笑:“唷!那也才大妳个七八岁?”
虞璇玑微微一笑,顺手帮乳母拔去鬓边一丝白发:“乳母还记得我几岁?”
“那当然,别说生辰八字,妳是不吃什么我都记得牢牢的。”乳母拭着眼角的泪,轻声问:“他待妳好吗?是个知疼知热的人吗?”
“知疼知热恐怕没办法,但是待我是真心的。”虞璇玑说。
“那就好、那就好了……不过!他四十岁……妳是续弦?他家里几个孩子?几个小妾?不对!心肝哪!妳不会傻傻地跑去给他做小妾吧!”乳母紧抓着虞璇玑问。
“是续弦,前面那位正室很早就和离了、现在也去世了,他没有孩子也没有小妾。”
俗话说天下第一关便是丈母娘关,乳母没看过李千里就先开始挑剔他:“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御史大夫不是老头、没有妻妾小孩……是长得不好看吗?还是有什么隐疾?”
虞璇玑抿嘴苦笑,轻声说:“不,模样很好,隐疾嘛,我们在东都成亲后,都很正常,他那身子骨,不惹闲事,可以活一百八十岁。如果再年轻个十岁、性情和蔼些,绝对是小娘子主动送上门的那种人。”
“所以性情不和蔼吗?会打妳骂妳吗?”
“不和蔼是真的,不过乳母放心……”虞璇玑稍稍挪近一些,像个孩子一样侧躺在乳母膝上,让乳母拿下头上的篦子给她梳一梳发鬓:“放一百二十万个心……”
“唉,没见过怎么叫我放心哪!”乳母说。
“放心、放心……”在这样有如回忆的时候,已经紧绷了一整天的情绪松开,虞璇玑睡意朦胧地说:“他、乖乖的……他听我话……”
乳母眼中泪光闪闪,她非常清楚虞璇玑初嫁并不快乐,甚至曾经带着伤来找她哭诉,但是身为下人,乳母也不能保护她,总担心她如风飞柳絮四处飘零,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她此时这种带着满足的笑意,乳母说:“欸,他听妳话,那就好了,心肝哪,这回妳挑了个好人哪!”
“改天……让他来见乳母,乳母……妳一定会喜欢他,他很好……”
“好,我要见他,要把我的心肝好好地托付给他。”
“那是,我的夫君哪……”朦胧间,虞璇玑好像看见了李千里坐在身边对她微笑,她觉得十分安全,所以任眼泪在梦中滚落:“夫君,我得了你,却没了姊姊,是天赐了太多的福气,所以要收回一些吗?”
※※※
两千六百里外,李千里从城南别庄召来燕阿母与塞鸿,加上燕寒云夫妇,五个人坐在后堂中,李千里展开一份卷轴。
“今天请大家过来,主要有一件大事要交代。”李千里的表情十分认真,所以燕阿母也一本正经地坐着听他说话:“太子一派的动作越来越大,李国老的意思,是让我出京暂撄其锋,已经确定要做安南都护,吏部已然送来通知,规定一个月之后必须离京。时间不多,我们必须尽快决定收拾行囊、安排人员,我希望分成三拨出发,第一拨先派年轻力壮的家丁,到安南当地先暂时住下,打探一切消息。第二拨是行李,不过这一路的水路难保没有水匪,我不想带得太多,容易惹人注目,横竖到了安南凑和着也可以。最后才是我跟一些中年的家丁,这一路轻骑简从,安南虽然路远道艰,却是观察大梁的好机会。但是西京也不能全是空城,夫人回来后还要居住,总不能让她什么都自己来,所以我想暂且关闭城南的山亭,把值钱的东西搬到亲仁坊,家丁仆妇都集中至此,燕阿母与阿奢也搬回来,照料此间诸事,寒云夫妇跟我去安南。这是我的想法,你们觉得呢?”
“夫人不与郎君去安南吗?”燕阿母问。
李千里看了燕阿母一眼,似乎觉得这问题很奇怪地说:“她的监察御史还有一年多才到任,自然不能去。”
燕阿母皱眉,一反平日嬉笑的态度,脸色严肃:“恕老妪僭越,郎君此去,就算是避风头,那也是堂堂的安南大都护,是三品以上的一方诸侯了,虽是个穷地方,安内攘外的,总有个送往迎来吧?堂堂的大都护宅邸没有主母像什么话?自己人也还罢了,怕的是让外夷笑话,说大都护连个妻子都管不好,只能孤身一人来赴任,这若传出去,丢的不只是郎君的面子,大梁也要蒙羞的!宴席上若是请了蛮夷酋首,他们带了妻妾来,难道郎君这个大男人亲自去与那些蛮婆娘打交道不成?”
“若要她辞官做夫人,我干什么费尽心思让她建功立业?一开始就派阿母去把她绑过来不就得了吗?”李千里也皱着眉头,不悦地说:“如果去安南的事没有异议就这样吧!”
“什么就……”燕阿母还要争,却被塞鸿一把抓住,跟她摇了摇头。
“另外还有一事,前往岭外的官员,按例可以申请探亲假、祭扫假,寒云去替我准备,我想带夫人回去陇西一趟,还有倩娘跟阿巽,我也希望带夫人去见她们。”李千里说。
燕寒云拱手,又问:“诺,不过郎君,那夫人的姊姊那边怎么办?”
“我想虞大娘子应该也是如虞三侍御那样回去南陵,也许我们可以早点出发,走蓝田关东下南陵,然后再穿过灵渠到安南去。”李千里略一沉吟,突然苦笑了一下:“不过,若是去了南陵,我少不得要在虞三灵前叩首……虽是夫人的父亲,想起来还是觉得不甘心哪!”
燕塞鸿等人窃笑起来,燕阿母却气鼓鼓地不发一语,李千里也不理她,径自说:“就这样吧,寒云留一下。”
其他三人退出,燕寒云继续待在原地,见门关好了,才问:“郎君?”
“那个傻鸟人在何处?”
“应该跑到桂州去了。”
李千里一点头,压低声音说:“联络他,跟他说我们要去,要他暂时假作流人之子,到安南都护府作个差役。”
“差役?”
“对,差役,而且越低贱越好。”
燕寒云看来有些坐立不安,连连说:“郎君,这样不好吧?他也好歹是……”
李千里横他一眼,不容质疑地说:“是个不事生产的混帐,我这次非要让他老老实实第一日工作四五个时辰不可!”
燕寒云叹了口气,躬身说:“谨尊郎君之命。”
柳子元
“我想……先回去西京请了假,再回来与姊夫一起,带姊姊回南陵去。”
宗县令躺在榻上,显得很虚弱,听着虞璇玑把来武宁的情形说了,也听了她的打算,垂下视线,提了气想说什么,一咬牙,半晌才说:“朝廷的事自然重要,妳想好了就好。”
“另外还有一事……”虞璇玑将武宁镇的事情说了,轻声问:“节帅一般都身兼镇府所在地的刺史,自己直辖的地方,不会任朝廷指派县令。丰县距彭城不过数十里,姊夫能任此地县令,应该也是崔帅十分信任的人,别人不知底细,姊夫总该是知道的。”
“你要我说什么呢?”宗县令叹气,看着榻边衣架上的官服:“我与崔帅……有很深的交谊,从他在淮南那边做刺史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不是那种曲意阿世的人,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