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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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第一次见识何谓无从下箸。”害李千里握着筷子、面对这一案大菜却不敢吃的祸首出声,虞璇玑又抱着她的伙食包袱出来,一拱手“主考慢用。”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李千里灵光一闪,却把她叫住“徒儿回来。”
“学生还未饮拜师酒,请主考不要擅自徒儿徒儿地叫。”
李千里也不理会,沉声说“徒儿问试所说的朝廷与百姓不能一心,为师深以为然,上皇赐膳横竖也吃不完,师徒二人把酒共席、畅谈国事如何?”
咦?天下红雨了吗?还是哪个雷刚才劈下来了?李千里这王八竟然会找她一起吃饭?虞璇玑狐疑地看着李千里一脸求贤若渴(其实是饥渴)的诚挚表情“不是菜里有毒吧?”
如果我一个人吃是毒,我们一起吃就不是毒,是春药……李千里非常下流地想,他跟尚书的约定是他不可以用肢体骚扰,但可没说虞璇玑不能骚扰他!而他非常之乐意被骚扰,绝对不会反抗,反而会束手就擒哪!
李千里的幻想越来越下流,脸上却一点不露,果然是口是心非的高手“徒儿说哪里话,若有怀疑,为师大可每样菜都先吃给妳看。”
虞璇玑踌躇了一下,生在南陵长在凤翔,她是南北什么各式各样的怪东西都吃过了,这一案大菜是很想吃没错,不过……虞璇玑的目光飘向旁边红泥小火炉上,那坛已经烘出酒香的剑南烧春……酒香好诱人哪……
“咳咳,天气寒冷,正房又四面开窗,为了徒儿的名声着想,为师是绝对不会关窗的,喝点小酒有助气血流通。”不只有益气血流通,更重要的是酒后乱性是光明正大的借口。
“这跟拜师酒无关吧?”
“无关,绝对无关。”李千里连忙保证,终于看见虞璇玑默默走到大案右端跪好,拿出碗筷,他马上将酒壶提来,把自己跟她的碗斟满“同饮。”
“同饮。”虞璇玑双手捧碗齐眉,一让,袖子一挡,就喝了个见底。
“好酒量,不愧是我的……”李千里嘴唇一收,他娘的,差点把夫人说出口,连忙又给她斟了满满一杯“不愧是我的衣钵传人。”
“这跟拜师无关。”
“无关无关,绝对无关。”当然无关,这跟促进我们的肉体关系才有关。
此时,东西两厢的官员都瞪大了眼往正房看去。
“台主在跟虞璇玑吃饭?有这么欣赏她吗?”为虞璇玑引路的卲监察不敢相信地说,刚要往口中送的肥肉掉到膝上都不觉察“咦?还干杯了?”
“吃饭很稀奇吗?”礼部一个郎官问。
“除了御史台官之外,我敢说能得台主赏识一起吃饭的人绝不超过十个。”被调来帮忙的韦中丞代答,御史台的中餐是各自在公房用,但是每天要有一个人去陪台主吃饭,虽然根本是食不下咽,因为要全副精神回答李千里总是不知哪里夯来一棍的尖锐问题。
李千里懒得去管东西两厢的议论,自拿了一个牡蛎,拿掉上面的壳,舀了几勺姜醋,用一旁的银匙挖了满满一匙送入口中,吃完才说“这东西也好久没吃了,还是当年去巡江南盐场时吃过几次。”
“几年前回越州虞家老宅时也吃过,不过朝廷筵席果然不同,连海蛎都比较大颗。”虞璇玑说,她并没有厚颜到未经主人允许就动手,因此自己拿了贴饼啃着,却见李千里又拿了牡蛎加上姜醋,用银匙环着底部一挖。吃这么补?你还真不怕流鼻血?虞璇玑啃着胡饼心想,却见李千里左手一侧,竟把牡蛎送过来,她挑高了眉,不知要不要接,他已经递到面前,连忙接过“谢过主考。”
“妳的手是拿来干什么的?菜在面前,还要我一一帮妳夹吗?”不过如果妳不想动手,我非常乐意喂妳……李千里又在心中加上话尾,说出来的话却还是非常不讨喜“敢情要我像个奶娘似的啰啰嗦嗦才肯吃?妳好大的气派。”
“学生绝无此意,主考莫怪。”呃……这几句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像小娘子撒娇?不酥胡啊……虞璇玑默默打了个冷颤。不过……刚才那番策问这么有效?能让黑心主考态度大转弯呢!难道朝中没有人才了吗?虞璇玑更加怀疑地想,不会是这菜里真有毒吧?但是士人会宴,主人让菜不吃让酒不喝又很失礼,只得默默把生蛎吃了下去“海蛎滋味鲜美,多谢主考。”
“吃鳖,看有没有毒!”
虞璇玑夹了块鳖肉,也是肉质鲜嫩弹牙,还带着一点红枣的甜味,咽了下去后,为了不要再让李千里啰唆,她问“敢问主考,此番以杂王霸之道驭天下为赋题,不知主考欲以王道霸道或杂两家以治天下?”
“身为臣下,自是以霸道治国,立威固权之外,重稽查、重效率,裁汰冗官精简人事,这些才是治官需要的手段,官治好了才能让陛下以王道治民,连三万京官五万外官都管不好,说能管好国家岂不是笑话?”李千里毫不迟疑地回答,舀了半碗冷蟾儿羹,剩下半碗跟虞璇玑面前的蒸甲鱼换了。
“主考主政如此霸道,就不怕失人心失圣心?”虞璇玑怀疑地问,她小时候记得凤翔幕府不是这种杀气外显的状况。
“失人心无甚可怕,失圣心倒是需注意,不过也不难,把旁边那些说坏话的混帐都斗垮也就是了。”李千里一口气把冷羹兑点醋喝了,又满上酒来“喝。”
虞璇玑陪他饮了半盅,才说“都说主考冷峻,学生看来,主考实为好斗之人……”
“好徒儿,这话天下只有五个人说过,一是上皇、一是前台主、一是礼部尚书、一是妳,还有一个……”李千里品着酒,眼睫一瞬,似乎想掩盖什么,淡淡地说“是为师官场启蒙之师,也是最难缠的敌人。”
“喔?主考还有敌人?该不会也被斗垮了吧?”虞璇玑自是不明他的心思,低头喝下冷羹。
李千里看着她的发线,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头竟涌出一种孤单,明明应该懂他的人,但是隔着十多年的空白、大半个梁国的距离,她对他却一无所知,那他对她的一往情深,是不是很蠢很无谓?要是十五年前,他没有犹豫,是不是今日就没有她彩凤随鸦的遗憾、也没有他满腹不能出口的思念?
她稍一动,他便转开视线,右手支颐,左手持盅喝完那半盅酒,再夹了尾虾,连壳都不剥就直接丢进嘴里嚼,却被她出声制止“欸……主考,虾不是这样吃的啊!”
“虾本来就是这样吃的。”李千里闷闷地说。
虞璇玑的嘴角不着痕迹地一抽,敢情这人不知道虾要剥壳的吗?看着那尾已经入他口中的虾,她双肩一垮,叹口气,夹过另一尾虾来,掐了头,剥壳剥尾“只有油氽虾才能不剥壳吃,蒸虾烤虾煮虾要这样吃,哪!”
那尾虾递到李千里眼前,他突然有种深宫怨妇被临幸的受宠若惊“给为师的?”
“嫌手脏就别吃。”
谁嫌了?妳剥的,我吃多少都乐意!李千里又没用地在心中默答,嘴上没说话,只把虾夹了过来,细细咀嚼,一边暗恨自己怎么变成个蠢到无以复加的单相思旷男,一边又陶醉在她为他剥虾的幸福中。
虞璇玑又夹了一尾剥了,正要放进口中,却见一双包金象牙箸伸过来,她吓了一跳“要干么!”
“不是要给为师吃的吗?”
“学生已经示范如何剥壳了吧?请主考自己动手。”虞璇玑郑重拒绝,像是怕他抓狂起来抢了虾似的,连忙把虾丢进嘴里。一面嚼着一面想,帮你剥一回算是示范教学,剥两回就变奴仆了,开什么玩笑?你没有手吗?
李千里的幸福幻想顿时破灭,只得默默转过去吃别的,吃了几口又回来夹虾,试探似地夹过来,见她毫无意思要接过来,便想以退为进,一口就往虾头上咬去,果然听虞璇玑出声“虾要剥壳。”
“为师手拙,不会剥。”所以要心爱的徒儿帮为师剥,然后最好能就着妳的手吃下去顺便把妳吃掉……
两道凛然正气戳破李千里脑中的下流画面,虞璇玑定定地看着他,沉默片刻,才镇定地问“主考当真没学会怎么剥壳?”
“没学会。”
李千里装傻,面无表情地看回去,虞璇玑却笑了笑,李千里心中大喜,正盘算着把整盘虾都给她,却见她耸耸肩,笑嘻嘻地说“那算了,吃壳也没什么不好,主考就连壳一起吃吧。”
两人又吃了一阵,海蛎虾子连海马都一人几只地分吃掉,酒过三巡,一坛烧春喝完又从其它考官那里要来半坛,都喝了个见底,虞璇玑终于问了心中的疑惑“敢问主考,那日为何在曲江边上扮鬼吓人?”
“为师数年前在曲江买了山亭,旬假本就住在那里。”李千里倒没说谎,自认只喝到微醺的程度,神智还清楚得能转移焦点。
“我问的不是主考为什么在那里出现,是问为什么吓人?”
“看到有个傻子对着曲江胡乱拜祭,为师就忍不住想吓一吓,御史工作压力很大的呀!”李千里倚着扶手,一手拿着酒盅,静静地看着虞璇玑
“好,那在天门街上又为何丢来口脂?”虞璇玑烦躁地问。
“口脂是上皇所赐,说以蔷薇所制,为师堂堂七尺男子,岂能一嘴花香?倒是徒儿适用些。”
“所以主考那时已知我是虞璇玑?”虞璇玑目光一眯。
“不知。”李千里毫无延滞地说,装模作样地叹气“所以为师在朝贺大典见到妳也是惊讶得很哪!若是知道,也不会狠心将妳黜落。徒儿须知,为师是个心地柔软怜香惜玉诚实可靠的好男人,要不是为了一本公心,也不会如此严厉,这都是为妳好啊!”
“那收我为徒又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入闱后对徒儿妳的镇定自若大为赞赏,为师受皇命简拔秀士,本想这科全是些庸才,没想到徒儿妳虽然贪财贪杯、不够温柔,不过还勉强算得上不畏权贵又有见识,虽与不贪财不好色不贪杯意志坚忍不拔家有恒产身体健壮相貌堂堂的为师相去甚远,不过还算可造之才,若是为师牺牲小我,对妳身教言教,将来必是国家栋梁,所以为师就决定好好造就妳了!”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所谓酒壮英雄胆,这两段词中饱含着为师对徒儿妳的一片爱慕之心,更完全显示出为师是何等可靠的好男人,徒儿妳就别犹豫了,赶快把为师的扑倒然后叫为师负责,来吧!不要因为为师的是美男子就怜惜我,快扑上来吧!咦?为什么徒儿妳摇啊摇的?为师可不是要妳左右摇晃,是前后摇晃才对……欸不对,先扑上来再摇才对吧?李千里努力地眨了眨眼睛。
“才喝这点就醉成这样,男人就是这么不济事,还说诚实可靠呢?真是……”虞璇玑的声音似乎从天外飞来,李千里试图解释却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走出去叫了人来收拾东西,又对两个吏卒说“烦劳二位将主考抬到内室去,他喝醉了。”
“为师的没醉啊!”李千里终于出声。
“要不然你走直线给我看。”虞璇玑挑着眉说,李千里不服地起身要走,却被两个吏卒左右架住,虞璇玑叹口气“会去走直线才是真的醉了,劳烦二位。”
那两个吏卒不待分说,就把他往内室拖去,往榻上一抛,一个扒下他身上紫袍,一个扒下他脚上棉袜,拿了床厚被盖尸体似地一蒙,就出去了。被中又闷又热,李千里体内也是又闷又热,等到收拾东西的人都走了,又听见虞璇玑在外面小声念着一些诗文策论,带着一点醉意的声音有些沙哑,偶尔还有几声喉音清嗓……
妩媚得要命哪……徒儿啊,快来为师身边吟诗给为师听哪!要不为师也想在妳耳边吟诗给妳听……就在李千里的幻想到了极度不道德的时候,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晕过去了……原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