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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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打武宁,你能保证朝廷不动魏博吗?”温杞恶毒地问,看着虞璇玑默然不语,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青云路踏了一阶,就以为升天了?妳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再无知,我也明白朝廷现在需要的是魏博,不是淮西。”虞璇玑下意识地说,这一连串的论战超出她对官场的理解,她只能凭着本能回答“朝廷在河朔三镇中最倚赖魏博,指望着魏博稳定河北局势,所以短期之内,魏博安全无虞,而你淮西是诸镇中底子最弱的一个,朝廷若不惜成本,愿意以命换命,死个一两万人就能攻破,所以你一心与其他强藩联合。若李相公在此,他必定会说『反正吴少阳那老屁股也快死了,你们干脆举镇易帜,改奉朝廷如何?』到时,我必写奏章为温掌书说好话,保不定,你还能成为真正的淮帅呢?”
温杞瞪大眼睛,望着依然倔强地盯着他的虞璇玑,被她口中那维妙维肖的李千里话语梗得一噎。
而一阵沉默后,魏博官将露出诡异的微笑,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田敦礼作势摸摸鼻子,咳了咳说“温掌书请先入馆驿休息,待魏博官将有了决议再行答复。”
言毕,他拍了拍掌,有两个小卒进来,领了温杞离去,他步子虚浮,如在梦中,走到门边,他回头,却觉得眼前昏花,虞璇玑的身影变得模糊,他此时才发现,原来,隔着十二三年的空白,他已经看不清她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非常畅快,就一个字:爽
金石盟
从那场惊心动魄的会议上下来,虞璇玑只觉得腿都软了,看着众官将离去,她才缓缓起身准备与田敦礼告辞,田敦礼却说“璇玑,温杞也住在馆驿,你最好暂住帅府为好。”
虞璇玑楞了一下,勉强笑着说“大帅过虑了,他住他的,虽说见了也许尴尬,但也不至于打起架来吧?”
“要只是打架,我还能下注开赌盘。”田敦礼看起来也很疲累,还是勉强说笑着,随即眉头一皱“淮西跟河北朔方不同,朔方只听朝廷的,我们河北汉子虽然不喜欢朝廷,但是说一不二,要打就打,不搞那些花花肠子。淮西是朝廷带起来的、落到淄青李家手里后又转给吴家,从来没个传统。他们的手段在诸镇中最狠最脏,朝廷也好、地方也好,买不动的官就杀掉,温杞此来,也不是只身一人,馆驿中并无防备,你又无武功,会出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虞璇玑点头,她亲眼见过淮西刺客,任淮南河南里行时也听说过淮西的事,只是那时都觉得远在天边,但是此时被推到第一线,才感觉到夹在藩镇与朝廷间的为难与危险。田敦礼见她点头,便叫来两个小卒“你们领虞监察去见娘子,让她为虞监察安排住所。”
虞璇玑听得娘子,不易觉察地一僵,随即说“夫人也到魏府来了?”
“不,夫人还在西京,来的是媵妾薛十五娘,她这人不多话、好相处,有什么需用的,尽管吩咐她吧!”田敦礼说。
虞璇玑见他脸色无异,心头那一点微微的悬念也就散了,她微笑着说“担不得吩咐二字,有事,我再拜托薛娘子了,谢谢大帅。”
薛十五娘果如田敦礼所言,是个好相处的人,一得田敦礼的话,便遣人去收拾房间,自己赶紧烹了茶来,奉与虞璇玑“虞监察请稍待。”
“谢过夫人。”虞璇玑侧身接过,连声说“不知夫人来到魏府,未能早日拜会,实在失礼,现在又仰赖夫人代为张罗,很是惭愧。”
薛十五娘抿嘴微笑,看来心情大好,嘴上则连声说“婢子是大帅妾侍,怎么敢受得夫人称呼呢?虞监察直斥名字就是。”
两人寒暄了一阵,最后折衷用姊妹相称,薛十五娘稍长一二春,便做了虞璇玑的『薛家姊姊』,不一会儿,小婢来报,说房间收拾好了,两人又相伴去看,薛十五娘又安排了些琐碎的事,听闻田敦礼回后堂来,便告罪去伺候他。虞璇玑摘下帕头,心中暗想,也许女人为官的好处之一,就是能跟官夫人、如夫人们混熟,女人称姊道妹是稀松平常的事,可是男人若与其他官员的家眷叙辈论友,就免不了一些指指点点。
叹了口气,虞璇玑发现,往昔她与士人们来往,若是稍有进展,她就免不了担心人家会不会接受她的过去,可是今日……她苦笑了一下,却又释怀地对镜微笑,李元德已死,李元直则是早就死了心,是因为这对兄弟重挫了她对男人的期待与耐心,她才理解,感情的培养是日积月累,破坏却可以是日渐崩解、也可以是一瞬间,与其在感情中凌迟彼此,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而温杞,正是在今日,她对他的信任与倚赖也在那一句句攻讦中轰然崩裂,至于田敦礼,也已经与她的情路没有交集。她抱着额头胡坐着,感觉心头重担轻了许多、也重了许多,轻的是她似乎就能摆脱情感上的纠结,重的是她对自己能否坚守御史本分还是感到怀疑。
有人敲门,却是果儿,他紧张地说“官人!官人,你没事吧?”
“没事……”虞璇玑应了一声,果儿进来,原来他在等到虞璇玑后,就跟着赶到帅府来,此时,她猛地想起自己身为御史的职责“果儿,你赶紧收拾东西,先搬出魏州城。”
“怎么了?”
“我怕温杞又说动了魏博官将同意南攻,届时,我就是不死也会被软禁,就无人通知东都了,所以你赶快带着东西出城去吧!”虞璇玑说,倒不是她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是她在翁监察的事后,就问过台内同僚为什么逃出来的不是官而是吏?而同僚们的回答是『官人的目标大,谁都认得,台内庶仆全挑长得不起眼的,就是方便瞒过他人耳目,如果官人留在当地,或软禁或逼供或遇害,都能松懈对方,为庶仆争取时间回到台内上报』。
“小人知道了。”果儿自然明白个中原由,因此他每到一处,都会在城外找个安全的藏身所“小人这就回去收拾。”
“快去吧,我这几日会每日修书放在枕巾下,若有万一,你就取走径送台主。”
“小人明白。”
※※※
西京的政事堂中,韦尚书扯了门下侍中坐在西首,侍中出任过淮南节度使,对于散在藩镇与在野的人才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又一向是个老好人,不偏不倚,因此,韦尚书便与他合计着人事案。而尚书省两位仆射带了户部兵部二尚书来,自坐到政事堂东首,也在核算着军费,算筹算珠算诀和户部尚书像教训自家儿子似的声音不决于耳。
“二七二十一……”
“喂!什么二七三十一,都干到右仆射,连个算诀都背错?”
“谁像你,龟在户部跟钱大眼瞪小眼!我偶尔记错有什么关系!”
“等你被御史台弹劾渎职的时候就有关系了!给我认真点!”……
正中上首,却是李贞一与武太师对坐着,这两位都是一身浓紫,中间放着一张条案,上面是一卷卷待批待覆的公事。
“栖云(李贞一的字)啊,你看看这份,是不是该多征点……”
“就依国老……您再看看这边,是不是批得太紧了?”
“也是,那就再加一句待来春再议,别把事说死才好。”
“国老说得是。”
两人你来我往,看来似乎合作无间揖让有次和乐融融六畜兴旺(?),一出朝堂,提到对方,两人也都是赞誉有加,什么国之栋梁耆宿北斗一类的话都跑出来过,只有少数几个官员(事实上也大多都在这间政事堂里了)知道,武太师和当年的官台主是死对头,而官台主培养李贞一,就是因为李贞一初入御史台就轰过武太师的几个儿子,从此结下了不解的孽缘。
这一堂和气两种心思,在李贞一与武太师处理完手边文书,案上只余一份,李贞一不着痕迹地一挪手,压在卷宗上面,回头问“十一郎,你与侍中商议好了吗?”
“好了。”韦尚书应了一声,与门下侍中揖让了一番,又对尚书省那四只说“你们好了吗?”
终于,大家都近前来,李贞一才拿起手下的卷宗“武宁军的事,大家想必都知道了,戍卒擅自离守、又威胁节帅,朝廷在此事上不能示弱,若容忍此事,南北西三处防线都会有戍卒擅离。因此,眼下暂不论武宁节帅的过错,支援是必要的,陛下的意思,是将神策军……”
“刚一入门,就听见李国老讨论神策军,还好还赶上了。”
从外面传来一阵暗哑的雌音,众人闻此声,纷纷起身拱手换座,李贞一与武太师也起身,武太师本想侧手将那人往李贞一处让,却瞄见李贞一毫无让座的意思,心中冷笑一声,却脸上堆笑直上前去,握住那人的手,笑咪咪地招呼着“窦中尉。”
“武国老还是这般精神哪!大长公主可安好?”神策军中尉、内侍监窦文场也同样笑嘻嘻地说。
“我每日三茶六饭伺候着,哪有不好的呢?”武太师微笑着说。
“大长公主与国老情深爱笃,令人羡慕啊!内人前些日子去给大长公主请安,回来就捣着头说下官怎地不学学国老,害得下官好几日都不敢高声说话哪!”窦文场说,寻常内侍的妻子因为一嫁过去就是守活寡,所以只有出身低贱的女子愿嫁,唯有窦文场在未显达前一直未娶,直到握有内侍省大权后,才在女皇主婚下,赫然娶了士族之女。虽然其妻家境不好,但是好歹是关中二三等的名门之后,而且姿容华丽,竟嫁与一个内侍,此事被士族认为有骇物听,甚至有轻薄登徒子想要勾引这位窦夫人,但是全部都被窦夫人遣人狠揍一番,数十年来,从不曾有人成功过。
正说着,李贞一却含笑将手往自己右边一让“窦中尉请上座。”
众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窦文场见他浑然没有让座的意思,只是眉毛一动,淡淡一笑“国老也请。”
言毕,窦文场坐到李贞一下首,众人暗松了口气,又听李贞一说“陛下希望将刘护军所领神策军压到魏博边境,以示天威,想必窦中尉是知道的吧?”
“陛下适才正是命老夫前去商量此事。”窦文场微微一笑,对李贞一,他就不自称下官,傲然说“关东穷山恶水泼妇刁民,有甚可怕?我那珍量儿伸根指头都压死他们,但是神策军精良,用来打那些刁民太浪费了。而且眼下西京兵力空前短缺,为陛下安全着想,这批神策军不能有任何伤亡,必须完好回来。”
“刘护军神勇,想必安全无虞。也如你所言,神策军不能折损,所以请窦中尉下书给刘护军,请他开到魏博边境后不要交战,与身在魏博的河北监察御史联系后,让御史转告魏博节帅,神策军驻扎在边境,以防魏博官将趁乱骚动。”李贞一淡淡地说。
“晓得了。”窦文场说,也不再询问进一步的军事计画。
“中书相公已命淮南、宣武两镇戒严,不可擅离。若武宁乱事不可收拾,则使南军北调,不许抽调裴招抚军南下,此事已有堂批在此。”李贞一将手中卷轴一扬,又说“中书相公又说,淮西动作频繁,恐怕要趁此机会煽动是非,他已命御史台上疏弹劾淮西吴帅,命我等务必左右物议,以使淮西有所顾忌。以上是中书堂批,诸君以为如何?”
武太师与窦文场无可无不可,倒是右仆射说“国老,下官等适才合计,今年的军费支出已经超出去年的结余,再打下去,年末结算恐怕会是赤字,若又有个什么灾变,朝廷受不住啊!”
“此事我也明白,好在成德的事应当可以很快结束,而后需紧缩开支,今年年末,让度支金部对明年的预算和核销严格一些,这样,明年辛苦一些,后年就可以恢复正常了。”李贞一回答,众人又议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