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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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璇玑微微一笑,稍稍移了个角度,挪到李千里身下,腿很熟练地勾上去,对他露出极其艳丽的笑容“妾身虞璇玑,愿荐枕席……”
“在下李千里,初会娘子!”李千里说,好吧,他也不否认这个场景他也有幻想过啦……
※※※
口鸡三号,一个身影从正院房梁上一跃而下,在一团黑暗中,准确地找到李千里的榻,向下看着卷成一团的人类,这个身影突然抖了一下,随即准确地伸手托住李千里的头,迅速把他脑下枕头一翻,瞬间堕入黑雾中,等黑雾散尽,李千里衣衫完好地睡在榻上,满地酒坛依旧,榻上并无旁人。
那个身影伸了伸腰,穿墙而出,口中喃喃地说“我翻枕妖混了几千年,第一次有人的未来恶心到让我主动把他翻回来……娘的,混帐人类竟敢闪我,害我少了五百年道行……”
今晚真不走运……翻枕妖想着。
就他妈五个字!我也想要女妖!
欸……这样是……一二三四五六字……
啊!管他去死啦!妖怪也要管汉字怎么写吗!
刀戟林
淮南镇边境上,柳子元、刘梦得带着他们的庶仆,担忧地望着远处。他们虽然暂时都撤到淮南镇境内,但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由于连着几日暴雨,寿州高塘湖一带据说有几个县受灾,附近一些窑口也遭了灾,寿州窑是天下六大窑之一,因为器皿厚重,一般商家都喜欢用,自是支撑了不少寿州百姓的生计。因此,柳刘二位监察横竖暂时无事,便来此处看一看灾情,观察地方官有没有贪污,另一方面,也是趁此机会看看边境的情形。
这一路行来,柳刘二人便明白,他们两个遇上的是那种最棘手的灾情,两人互看一眼,柳子元苦笑着说“梦得,我们好像注定要遇到这种案子呢……”
“这是第五次了吧?”刘梦得也叹口气,水倒是退了,只是满地污泥,很不好走“出京的时候,中丞好像还特别交代,让我们不要一起去勘灾,说我们一起去就会遇到这类的案子,会造成他困扰的。”
“可还是遇上了……”柳子元低声说。
“还是得做事吧?”
“当然……”
于是两人各带着庶仆分头勘查,柳子元去县衙那边询问灾情、刘梦得到民间查访,等两人碰头时一对,再回到州府幕府查核,就知道县官有没有谎报、浮报灾情、装作不知情或者没处理妥当。若是谎报浮报,当然马上写奏疏轰县令意图贪污、轰县丞县尉未尽劝慰之责又不奏报朝廷的失职之罪,最后再把一干县官扣一个上下交通瞒骗朝廷,至于装作不知情,就是众县官颟顸无能,没处理妥当则是渎职。
不过,到底怎样算谎报浮报装傻没处理妥当?认定的标准几乎人人都不同,有人认为百姓有亡故就当上报、有人认为没死几人不需上报;有的地方官觉得把受灾百姓集中到一处就算安顿好了,但是御史来看,或许觉得应当开仓赈济,而地方官也有可能觉得百姓只是家中淹水不是钱财全损,不到开义仓的标准。
也有些年轻的地方官满腔热血,不但开了官仓还跑去施粥棚里飙小卒飙胥吏,说什么粥要煮得多稠、粟米团子要拿着能吃,当下满地百姓一片称谢,热血青年因此热泪盈眶,直说要好好照顾百姓如何如合……结果附近州县一些穷苦人听说这里管饭管得好、比家里吃得还强,全都跑了来,于是掏空了当地的义仓。结果御史来看,觉得根本没事,认定地方官沽名钓誉、浪费国家粮食,一个奏疏奏上去,皇帝震怒,下旨贬到岭外,热血青年受此打击,认定当好官没益处,于是变身成鱼肉乡民的贪官污吏,当了没几年官,又被分巡岭外的御史弹劾,一生前途从此化为乌有。
但是,也不是没有御史踢到铁板的例子,御史的认定与地方官不符然后奏报上去,结果对方后台够硬,反咬御史不体恤百姓、分巡地方作威作福,顺口再咬中丞台主监督不周、驭下无方外加视人不明连这种货色都选进御史台,结果御史贬官、中丞降阶、台主调职。就算御史与地方官认定一致了,也不一定万事大吉,若是地方官跟上司不合、地方官的后台跟某人不合,结果刺史司马说复查后不符事实,全属御史与地方勾结,然后朝中煽风点火,一样顺口再咬中丞台主,一样御史贬官、中丞降阶、台主调职。
说到底,分巡地方贯彻梁国朝廷和谐稳定方针、力行御史台裁汰冗员的千年目标并不是难事,但是遇到勘合灾情的工作,就有可能引火上身,甚至连累上司,而且最惨的不是遇到流民上万的大灾变、也不是遇到伤个数十人的小灾,而是遇上死了人但是死不多、伤了很多人但是都不是重伤、坏了百姓田产房屋但是没有全坏的不大不小灾,到底该不该赈济?若不赈,是免赋、免役、义仓低价卖粟还是官府以低息贷赁?若要赈,怎么赈?是以工代赈、开义仓管饭还是发放赈济金?义仓要释出多少粮食?要养灾民多久?要养多少灾民……总之,这其中种种问题的分际拿捏实在难为地方官也难为来巡察的御史。
柳刘二人到御史台任职也有三年了,每年要回去西京,都是柳子元到淮南与刘梦得会合同行,说也奇怪,他们若是各自分巡都没事,只要同行,都会遇到这类灾情。偏偏李千里对轻忽灾情的地方官最是恨恶,来一疏就准一疏,每次都让韦中丞收拾得胆颤心惊。不过柳刘两位此时心中还有比勘灾更烦恼的事,来此勘灾不过是散散心,转移焦点而已。
柳子元回眸望向宣武镇的方向,细长的眼睛忧心地凝望着,在他离开武宁时,曾支开庶仆,在濠州附近与戍卒们见上一面,他不能告诉说戍卒家人已死,因为这样只会激怒他们,所以只能委婉地劝他们散去。
“趁着朝廷还不知道,你们赶紧散去吧,不要跟崔节帅硬拼,难道你真的忍心攻打徐州吗?那城上兵卒都是你们的亲友吧?”
“柳监察,这话若别人说,我立时打出去,虽没见过你,但我知道御史是个仗义人,所以我信你是真心为我们找想,可是你让我怎么跟弟兄说?说『别管女人孩子,逃命去吧』?弟兄们有家小,我也有,我女人年纪还轻,二十出头的人要服侍两代公婆,还要带前头去了留下的两个孩子跟她自己生的,我一去已五年,她够多辛苦?我当初娶她,说实在的,不是贪图她年轻,实在是她没娘,她爷和我吃过一锅饭,打淄青的时候死了,临去时让我收了她,说做妾也好做婢也好,横竖管她口饭吃也就是了。我们吃军粮的,哪一村没有鳏寡孤独?我那时都是两个孩子的爷了,她才十三岁,本也当她是妹子,想给她找个没家累的好人,谁知十六岁上,她对我说除了我谁都不嫁,争了两年,我爷看她不是说着玩的,又伶俐乖巧,这才娶了。谁知,她刚怀上,我就被派去桂林,到现在,孩子都五岁了,我连瞧都没瞧上一眼……”
柳子元无语,那镇将年约三十余岁,身材高瘦精壮,样貌倒很是俊朗,只是这样赶了数千里路,难免有些憔悴。柳子元叹了口气,要怎么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妻儿父母可能已经不在了?柳子元看着不远处同样神色疲累的戍卒,谁说男人不重情、不恋家?从漓江到淮水、从桂州到濠州,这群男人日夜兼程跋涉数千里,图的是什么?不过是一家团圆不再分离而已。
柳子元第一次怨恨起自己的御史身份来,宣武镇是运河枢纽,是朝廷绝不可失的藩镇,身为御史,他应该千方百计弭平这场战争,甚至应该一离开这些戍卒,就去通报濠州刺史跟淮南镇,发兵剿灭这群戍卒。他来,只是好奇,是什么原因,让这些男人叛出桂林,冒着生命危险,回到徐州?
若是没见到这些人、若是没听到这番话,也许柳子元可以狠下心去通报,这些人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他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弭平兵祸带来的好处。但是见了戍卒,他发现自己的心竟然没有任何犹豫地转向了戍卒这边,他此时不恨自己来见他们而断送前程,恨的是自己是御史不是州官,若是他是个地方官,他就可以护庇他们,画一块山给他们,说这些人是流民,要在此安置,他们就可以活命,也可以暗暗地去寻访可能存活的亲人。
镇将似乎看出了柳子元的同情,推心置腹地说“听说很多藩镇都讨厌御史,桂州那边也是,不过我们武宁镇,一向是最欢迎御史的,御史都是好人哪……”
“我分巡武宁镇,也感觉百姓对御史不大反感,却一直没问为什么?”柳子元随口回答,因为有些心乱,他担心这些戍卒的前途、也担心朝廷的未来。
“喔,那是从前有位李御史,分巡我们武宁镇,那时节帅跟现在姓崔的猪脑袋一样,是个名门士人,看不起我们当兵的,苛扣军饷不说,有一年冬天,连寒衣都不发一件,也没加饷加俸,大过年,连口热米汤都喝不上,我两个哥哥一个姊姊全是那年饿死冻死的……”镇将说到伤心处,不禁黯然,咬着牙说“城下死了这么多孩子,城里节帅照样吃喝玩乐,大半夜的,灯火亮得半城都看得见,挖出母羊胎里羔子蒸、百来斤的猪架在庭前烤,肉味香得……我们都爬到那附近闻哪,就盼着谁丢块肉来,吃剩的也好、喂狗的也好,有得吃就好……这么多的官,全都在庭上吃喝,没人敢放半个屁,唯独那个御史让我们都备了口袋到义仓外等着,接着仗剑驾马直入义仓,要押衙开仓,押衙不肯,他就把他们都打昏了,劈开仓门,叫了几个能识会断的负责发放粮米,然后让我们领完米吃饱饭,就到帅府门口聚集,要记得嚷着要杀节帅。接着,听说他进去后,一剑过去,刷地一声斩下节帅人头,顺手砍了节帅身边小妾……”
柳子元听着,心中有些讶异,这事他知道、御史台也都知道,因为故事中的李御史正是他们现在的大头头。只是这故事在西京的说法不是这样,都说是李千里跟当时的节帅不合,节帅大宴宾客却不请李千里,他勃然大怒,煽动兵卒去帅府门口公然叫嚣,然后自己下手砍了节帅跟小妾。本来此事理当引起淄青南下,好在他杀了节帅后,马上请节度副使暂代,封锁消息,然后飞报朝廷说,是因为节帅与那小妾卖武官卖得太过火,导致军队哗变,兵卒涌到幕府外说节帅不死就要造反投靠淄青镇,所以他为顾全朝廷,斩了节帅以安军心。接着脱了官服,把自己关进徐州狱中,等朝廷派人把他押送回京。
此事引起朝中舆论一阵哗然,虽有韦奉正与李贞一护航,但是御史杀节帅实在太过火,李千里因此被贬到岭外一阵子,后来才又因为李贞一和上皇轮番向女皇劝说,加上李千里考绩颇佳,这才调回御史台来。若说李千里在此以前不过是个刁钻的御史,宣武镇一事后,所有人才发现他心狠手辣不只在朝廷制度上,连朝廷发放节钺的节帅都敢杀,他还有什么不敢?若拂了他的意,一剑捅来,什么三品五品都是掩面救不得,管你金鱼银鱼全送你投胎去当鱼!
那镇将说了一阵,见天色不早,就谢过柳子元说“柳监察,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们返家心切,不管怎样,都得到徐州再说了。”
柳子元见劝不动,他不能刺激戍卒也不能出卖崔节帅,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群戍卒送死,只得拍拍镇将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此去万事小心,崔帅为人刻薄奸险,不要轻易相信他的话,越近徐州,越要小心低调,留得青山在,保命为上。”
那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