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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幽灵列车与金平糖-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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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剩下从身体上切开来的头部,
在砧板上滚着。
眼神呆滞浑浊。
就像在看着已经消失的天空一般。

“——!”
随着轻轻的一声悲鸣,我惊醒过来。这梦太讨厌了。
那是从去年夏天开始就不断梦见的噩梦。
难道说,这就是坚决赴死的人所背负的重压吗?
真蠢。我又不怕死。
这个世界也好,自己的生命也好,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干净利落地用我的性命换钱。
……这么想着,内心一阵作呕。
“嗯呃!”
双手条件反射地遮住嘴巴。刚站起来,就踢到悠哉熟睡着的莉伽雅而被绊倒了。我一跃而起跑出了房间。径直冲向了厕所。吐出了大量甜酸混杂的胃液。喉咙深处痛得跟烧起来一样。横膈膜痉挛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就这么无力地在厕所里蹲了下去,
“海亲,没问题吧?难道说……有喜了?”
头顶上传来了无聊的玩笑。说话的是莉伽雅。看来是我从跑出被窝的时候吵醒了她。
不过,好说不说非说什么“有喜了”。对于因为智子酱而讨厌男人的我来说,真是个最差劲的玩笑。
“啰嗦……给我闭嘴……”
我没有转过身去,只是小声说着。
“喂,你真的没事吗?脸都白了哦?”
“只是做了个讨厌的梦而有点难受而已。不用那么在意我。”
“真的只有这样吗?没勉强自己吧?”
“……呐,你离我远点行吗?”
声音可怕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瞬间,莉伽雅被镇住而屏住了呼吸。
“……嗯,我明白了。不好意思了呢,海亲。”
留下了这句话,莉伽雅就老老实实地离开了。虽说情绪焦躁,但我也许还是太伤人了。那家伙只是在担心我而已。
我晃晃悠悠地晃进了客厅,而莉伽雅则回到了被窝里。从呼吸声来听倒是睡得挺安稳的。她到底是容易睡着呢,还是在假睡呢,这就不知道了。
朝阳从窗帘的缝隙中射了进来。看了下桌子上的时钟,还没到七点。
“……诶?”
就在时钟的旁边,我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东西。
“骗人。怎么会……?”
那是卷老旧的录像带。
标签上用我笔迹写着《黑暗中的舞者》。
那是我的宝物。
将我与塞尔玛联系在一起的唯一宝物。
不过,怎么会?
不由得回过了头。
莉伽雅的睡脸从被窝里露了出来。
啊,是这样的啊。明明那家伙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却把前因后果都看在眼里了。我在坏掉的录像机前苦斗的样子被尽收眼底了呢。既高兴又害羞,心情真有点复杂。不过,我却……对莉伽雅说了很过分的话呢。
不过,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把录像带拿出来的呢?我好奇地走到客厅一看,目瞪口呆了。
录像机被拆得零零碎碎,陈尸在电视机前。一旁还放着没见过的工具箱。那大概是莉伽雅的东西吧。那个沉重的旅行包里,居然装的是这种东西。
总觉得很好笑呢。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自己一人笑了起来。因为噩梦而变得沉重的心情,现在也彻底雨过天晴了。

下午两点。我被随意放在收银台上的杂志吸引住了。
从封面和标题来看,应该是艺术杂志。虽然知道艺大出身的由布子店长会定期购买这方面的杂志,不过丢在收银台上就很少见了。上面还贴着引人注目的黄色标便签,让我也产生了点兴趣。
虽然要招揽客人,不过还是很闲,我也就拿起了杂志。顺带一提,由布子店长正在维护石窖。现在在贩卖区域里的只有我一人。真轻松呢。
我在收银台后的钢管椅上坐下,把吸管插进纸盒包装的蔬菜汁里。百分之百的纯蔬菜汁,不添加任何的果汁。但也不知道这算幸运还是不幸,虽然大众评价为难喝,有着味觉障碍的我根本连“难喝”也喝不出来。
不过,想要自杀的女孩子在喝蔬菜汁也还真是个奇妙的行为呢。这种饮料只有那些想活得久的人才会去喝吧。
用没有味道的液体润着喉咙,我一边把杂志翻到了贴着便签的那一页。
下个瞬间,蔬菜汁差点就喷出去了。
“……莉伽雅?”
没错,右边那页一整页都是莉伽雅的照片。这绝对不是长得像的问题。那头金发也好,那双注视远方的眼瞳也好,还有那端正的鼻梁和下巴的弧线,都毫无疑问是莉伽雅本人的。
整整一页都是对莉伽雅的采访报导。照片的旁边气势凛然地写着‘突击采访崭露头角的造型艺术家——里谷千夏小姐!’的文字。这时,我才第一次知道那家伙的全名。莉伽雅这个昵称的由来,也终于揭晓了。把里谷的里按音读来读,就会变成莉伽雅了,也不过如此。我还想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由来呢,结果这也太无聊了吧。(注:里谷,原文里ヶ谷,读作satogaya,但如果把里字音读就会变成rigaya)
“不过……那家伙还真是个名人呢。”
从报导上看,莉伽雅好像在今年春天获得了某个造型设计奖。好像还是个那国内顶尖、十分权威的奖项,而她则不出意外地刷新了获奖的最年轻记录。而获奖作品在国外也备受注目。
编辑部 “下个作品有什么打算?”
里谷 “我想做一件更大、更大的东西。”
报导用了莉伽雅说的这一句话来作结尾。
更大的东西吗……难道说,就是指莉伽雅所说的“幽灵铁道”吗?如果是这样,那可不能让那种东西杀了我。艺术不可以用来杀人。或者说,莉伽雅是真心想要让那辆废弃车辆再动起来吧?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电话突然就响了。
“一直以来多谢惠顾,这里是LIGAYA工房。”
机械性地说出了由布子店长所教的固定语句后,熟悉的声音马上就传进了耳朵里。
‘啊,海亲?是咱啊,咱。’
“听声音就知道了。那么,有何贵干。”
‘实际上呢,我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都快死了。’
听上去真不像是备受海外注目的崭露头角的造型艺术家——里谷千夏所说的话呢。
‘现在呢,咱是在车站前的公共电话给你打的电话……能拜托你送外卖吗?’
“你这家伙……我现在可是在打工啊!再说了,本店并不提供外卖服务!本店只是间普通的面包店而已!”
‘诶?可我现在超想吃LIGAYA工房的面包啊!而且,昨天说好了的吧?你要来帮我的。’
“唔,确实是这么说可是……”
确定说好了。再说,这家伙对我还有录像带的恩情。
‘田园面包加牛奶就够了。那么,拜托——’
嘟,电话挂断了。看来是到时间了呢。我猜,那家伙也就扔了个十日元的硬币进去而已吧。现在已经是公元2007年了,却还在上演这种昭和年代的电视剧桥段,真是可怜呢。这就是至今仍被世间指定为“圈外”的舞奈町的悲惨现状。
虽说舞奈为了名头响亮而自称为町,但实际不过就是个小村子。大概是十年前,三个村子合并为一个,从而诞生了舞奈町。也有将来会被羽手奈市吸收这种令人悲哀的流言,不过这也是别的事情了。跟我的人生毫无关系的未来故事。
“有贺?怎么了吗?”
这时,身穿工作服的由布子店长终于回来了。石窖的维护已经完成了。
“刚才,莉伽雅打电话来了。”
“呵,真罕见呢。有什么事吗?”
“那是……她叫了外卖。”
“外卖?真是的,那家伙……本店又不是餐馆。”
“那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
由布子店长很少见地生气了。莉伽雅对不起了。外卖实在是没办法。本来,叫面包店送外卖什么的也太没常识了吧——
“由布子店长?您在干吗呢?”
突然回过神来,由布子店长已经在托盘上放了两个田舍面包和一包牛奶了,她应该没拿着订单吧。明明我没有跟她说莉伽雅所点的菜单,但由布子店长还是吧莉伽雅的一切都看透了。
“不好意思了,你能带去给千夏吗?”
“可以吗?”
“那家伙要是一旦沉迷于制作中,那可是能不吃不喝坚持几个小时的。不过今天看起来好像还有能让她记起肚子饿了的余裕呢。”
“是这样啊……”
也就是说,要是那家伙真的沉迷了,就连肚子饿了口渴了也完全不会注意啰?居然会有人能发挥如此惊人的集中力,只是一介凡人的我完全无法想象。
“天气这么热,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没关系的。而且……我也跟那家伙约好了。我会为那家伙的创作帮忙的。”
“诶?”
由布子店长的眼立马瞪圆了,紧紧地盯着我。就像看到了奇珍异兽一般。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啊,不好意思。不—,姐姐被吓了一跳呢。基本上呢,那家伙做什么都是一人全包的。就算是我,也没被允许太过靠近那家伙的创作现场。说不定……在千夏眼里,有贺是个特别的人呢”
“哈?”
由布子店长意外的话语,令我身体往后一仰,大声叫了出来。因为过于害羞,脸上开始热了起来。
“有贺,你脸红了哦?”
“才、才没有呢!”
我吧面包和牛奶装进塑料袋里,逃似的跑出了店里。

自行车在车站前停住了。我步入了毫无人气的车站内。车站还是跟之前没被封锁起来呢。在检票口前,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莉伽雅在哪呢?不在公共电话旁,也不在站里,想来想去,果然只能在那了吧。
“真是的,明明天气这么热……”
我从寂静的无人车站的月台上下来,沿着铁路往前走。从脚下延伸开去的铁路笔直地贯穿了视野。我简直感觉自己变成了铁路的起点。
无论前后,都看不到终点。
就在这时,塞在耳朵里的耳机传来了《107 Steps》的歌声。那是《黑暗中的舞者》临近高潮时所播放的歌曲。
塞尔玛犯下了杀害邻居的罪行而成为了死囚。她在走向绞刑台时所唱的,正是这首歌。歌词很简单,塞尔玛只是在歌中数着自己的脚步而已。每向死亡迈进一步,塞尔玛的脑海里都会冒出音乐。塞尔玛一边踏着轻快的舞步,一边慰问其他犯人,与他们握手,紧紧地抱住他们。在可怜的犯人们眼中,塞尔玛就同女神一般崇高。
当然,这些只不过是幻想而已。
塞尔玛所踏出的第一百零七步,目的地正是了这个世界的尽头——肃杀的绞刑台。
我也跟这塞尔玛的歌声,数着自己的脚步。
“1;2;3……”
沙沙、沙沙、沙沙……我陷入了越走世界就越会荒凉,慢慢就只剩下我和铁路的错觉之中。
我沿着铁路继续走着。
“14;15;16……”
长满红锈的铁轨,无论中间还是旁边,都布满了石子,大概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吧。没办法,我只好在铁轨上面走着。
“35;36;37……”
蓝天。
白云。
两旁的广阔田园。
与这些景色相比,我心里却渐渐不舒服起来。
越往前走,就越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真是不爽。皮肤上沾满了汗水,变得粘乎乎的。明明觉得轻飘飘的,实际上却是粘乎乎的。简直就像夏天祭典的小摊上卖的棉花糖一样。
我问起自己。
——这份漂浮感,是怎么回事?
答案很简单。
绝不是因为我的体重减轻了。
世界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
因为我知道,这副身躯是很重的。
吃饭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在嚼沙的错觉。若是每天吃的都是沙子,这副身躯最后就会变成沙袋吧。这具身体,已经填满了干涩无味的沙子。
不过,我这个沙袋,破了一个小小的洞,每走一步,里面的沙子就会漏出一点。就跟汉塞尔用来代替的路标而撒下的面包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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