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理论十讲-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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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提到,传播除了政治控制、意识形态控制以外,还有一种无形的控制,就是科技力量的控制。科学技术的合理性本身也就是控制的合理性,谁掌握了技术,在某种意义上谁就对媒体的内容有所掌控,即统治的合理性。科学技术当今承担起了使政治权力合法化的职能。
我们在20世纪80年代曾经强调过一个观念,叫做“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当时我们太需要发展科技了,可以理解。其实呢,如果从批判学派的观点看,这个观点是有问题的,科学技术不应该成为第一生产力,第一生产力是人。如果一旦科学技术成了第一生产力的话,人的地位就没有了,人就会受科技的力量控制,“异化”了。黑格尔使用了这个概念,马克思也使用过这个概念,人不应该被自己所创造的东西所控制。
现在我们这个社会确实出现了新的问题:科学技术和社会操纵结合一体,人们的私人空间由于技术的发展而遭到侵占,自我深化的多样化的过程在工艺过程和机械反应的状态下被固定化、单一化,个人只能模仿外界,再也不能对社会提出抗议。从这个意义上讲,如哈贝马斯所说,“合理的技术社会”也就是“合理的极权社会”。
在这方面,我们仔细想想,其实都能感觉到和看到,包括我们媒体报道的内容,对私人空间侵蚀的力度越来越大。我们不是被人所控制,而是被人所创造出来的机器——传播科技的力量所控制。下面分析几句哈贝马斯的语录:
“它们想按照有目的—合理的行为的自我调解系统和适应性行为的模式来重建社会,想用控制自然的方法来控制社会。”
这里讲的就是技术这种力量,如何能够重新构造我们这个社会。这方面已经有了一些研究成果,比如梅罗维茨(Joshua Meyrowitz; 1953— )对电视的研究,使我们意识到电视这种媒介形态带来的结果。没有电视之前,我们玩的都是跳皮筋、跳方格、弹球、玩羊拐,推着铁圈上学,等等,自从有了电视以后,我们的整个生活结构都被电视所控制了。原来家里讲故事聊天的情景基本上没有了,大家都守着电视看,有的家里有两个电视,大人小孩分开各看各的电视谁也不说话,到点以后睡觉。电视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控制了我们这个社会,就是上面这句话,用“自我调解系统和适应性行为的模式来重建社会,想用控制自然的方法来控制社会”,人是自然的控制者,现在反过来,人被自己创造的东西所控制,这种现象越来越普遍。最后真正控制这个国家的是谁?是技术专家。
哈贝马斯是德国人,德国的语言有一个特征,能深刻地反映人的思想。不像英语,英语是商业语言,再说什么话,也只能到大白话的程度,这跟语法结构是有关系的。德国这个民族是理论民族,英国这个民族是个商业民族,有时候,语言结构反过来控制人的思维。哈贝马斯的话有时觉得很别扭,你若翻来覆去仔细读,就觉得他说得很深刻。为什么?因为德语的结构就是这样,有时候一个自然段里只有一个动词,你要认真琢磨附加在这一句话中的各种状语和定语,当你看懂了以后,会感到说得非常深刻。英语就达不到这个程度,英语的语法结构比较简单,它是用于商业交易的语言。
“正是技术专家治国论意识模糊了下述这一点:要使这种重建获得成功,就得付出重大代价,即牺牲以日常语言为中介的相互作用结构,这一结构由于很容易实行人道主义化而具有实质性的意义。”
这句话实际上是倒过来说的,哈贝马斯的意思是,如果要打破这个结构,那么就应恢复人们之间那种面对面、自然的语言交流,这种交流才是符合人道的。
“技术专家治国论意识所反映的不是对某种道德态势的割裂,而是对作为生活范畴的本身的“道德”的压抑。公共的、实证主义的思维方式用日常语言使相互作用的参照系失去了作用,统治和意识形态都正是通过日常语言在交往不正常的条件下形成。”
也就是说,现在的统治不是明确地下命令,而是通过很平常地接受电视、网络信息,通过平常的语言就能实现,这种技术性很强的交往本身,即“交往不正常”。它打破了原来很自然的一种交往形态,而这个打破依靠的是传播技术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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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译文有改动。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523页。
(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658页。
(3) 《中国共产党新闻工作文件汇编》下册,新华出版社1980年版,第203、205页。
(4) 参见《毛泽东新闻工作文选》,新华出版社,1983年版,第191页。
(5) 《列宁全集》第2版第34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37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303页。
(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658—659页。
(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89页。
(8) 发表于《新莱茵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209页。
(9)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568页;第4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55页。
(1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339页。
(1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5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508页。
(12) 黑格尔:《美学》中文版第1卷,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0页。
(13) 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275页。
第六讲 新闻出版自由
“新闻出版自由”是新闻理论中历史最悠久的话题,也是关于新闻传播业生存条件的必要话题。中国共产党人在建党之初,便提出了争取新闻出版自由的斗争目标,并且为此奋斗了几十年。这个概念为什么会被提出,它的哲理背景是什么,以及它的科学内涵应该包括哪些要素等等,都是我们在这里准备讨论的。为了理解新闻出版自由提出的历史必然性,我们先从它的对立面书报检查制度说起。
一、宗教裁判所和世俗王权的书报检查制度
新闻出版自由(Freedom of the Press)的理念,是在反对书报检查的斗争中提出并得到论证的,在人类精神发展的漫长历史中,这个理念的提出是一个伟大的里程碑。我们曾经在一段疯狂的年代,能够毫无感觉地脱口而出诸如伟大、光荣、正确、战无不胜、光焰无际之类很多的形容词。现在我早已摒弃了这个习惯,除非必要和感到确实如此,才会偶然使用。我在这里使用了“伟大的”,因为它当之无愧。如果没有它,可能欧洲还被禁锢在中世纪的黑暗中,可能我们还得每天哼着“之乎者也”的文言文,甩着马蹄袖,喃喃地念着“皇上圣明,奴才该死”之类的话。
这个概念现在翻译为“新闻出版自由”,依据是1995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二版的翻译,此前这套书将“Freedom of the Press”翻译为“出版自由”。在我国,人们看到“出版”这个中文词,引起的联想就是书籍的出版;而在拉丁文字中,“Press”不仅包括书籍的出版,还指印刷传媒的出版和广播电视传媒的播出,因而译文改为“新闻出版自由”,这是考虑到适应中国人对字词的字面理解,从而表达得全面、准确些。
1.第一个出版自由的文献——《论出版自由》
新闻出版自由为什么很重要?只要看看几百年来与此对应的欧洲天主教会发出的900多道禁书令,就足够了。
这900多道禁令从1559年持续到1948年,20世纪下半叶教会才放弃了这种愚蠢的做法。这些禁令涉及著作4000多种,被全禁的作家几十位,包括巴尔扎克、布鲁诺、伏尔泰、霍尔巴赫、达兰贝尔、笛卡儿、狄德罗、左拉、拉封丹、卢梭、乔治桑、休谟、斯宾诺沙等等。还有一大批部分被禁的作家,例如培根、边沁、海涅、爱尔维修、雨果、康德、洛克、穆勒、米拉波、孟德斯鸠、司汤达、福楼拜等等。而这些著名的文学家、哲学家、法学家、社会学家、经济学家、政治家,都是世界历史名人,他们的著作集中了最近数百年来人类精神产品精华,却被告诫它们是毒草,不得接近!
正是反对书报检查的斗争,才使我们得以接触这些人类思想的精华,开阔了眼界和思路。这方面最早的文献是1644年约翰·弥尔顿(John Milton; 1608—1674)的《论出版自由》(Areopagitica — A Speech for the Liberty of Unlicensed Printing)(图6…1),这是他于这年11月在英国下院做的演说,翻译成中文大约4万字,全文共34个自然段。Areopagitica,原是古希腊演说家伊索克拉底斯(Isocrates; B。C。 436—B。C。 338)的一篇演说,内容是主张恢复民主制以反抗马其顿人。弥尔顿沿用其名,意味着继承古希腊的民主传统。
图6…1 弥尔顿《论出版自由》1644年原版封面
通过批判书报检查制度,他得出一个基本观点:在多元的信息中认识真理。我们常把1644年作为新闻出版自由的理念得以推广的年头,其实,他演说后出版的小册子当时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他的观点,是在他百年后的1788年,由法国著名的演说家米拉波伯爵翻译成法文,在法国大革命前夕的革命氛围得以广泛传播,闻名欧洲,19世纪传遍世界,成为关于新闻出版自由的经典论著之一。即使是用20世纪50年代的中文表述来翻译,也颇显弥尔顿演说的文采,他面对议员们说:
难道应当让20个横行霸道的统治者(指书报检查官)建立起寡头政治,给我们的心灵再度带来饥荒,使我们除了经过他们用斗衡量过的东西以外就不知道旁的东西吗?相信我的话吧,上议员和下议员们!谁要是劝说你们像这样进行压制,就等于是叫诸位压制自己。……你们自己英勇而又指挥如意的谋划给我们带来了这种自由,而这自由则是一切伟大智慧的乳母。它像天国的嘉惠,使我们的精神开朗而又高贵。它解放了、扩大了并大大提高了我们的见识。现在……我们可能再变成诸位当初所发现的那种愚昧、粗暴、拘泥而奴化的情况,但那时诸位就首先必须变成旧统治者一样暴虐、武断和专横,但这是你们做不到的。……让我有自由来认识、抒发己见、并根据良心作自由的讨论,这才是一切自由中最重要的自由(1)。
弥尔顿很会看对象说话。这些听众都是几年前因为反对国王查理一世的专制,参加了英国大革命,才当上议员的,他先充分肯定他们的功绩,然后说明他们恢复书报检查制度,实际上是压制他们自己,回到他们当年所反对的社会状态。这段话的最后,弥尔顿实际上提出了一种衡量标准,即用是否存在言论自由,来衡量一个社会的自由程度。
不过,当时的弥尔顿所说的“出版自由”,基本不涉及新闻传媒的出版,而且他对这类当时被称为“新闻书”的东西是不屑一顾的。只是到后来,“press”这个词才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