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慰藉-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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稹薄
2.塞内加收集了一些这类自以为受无生命的物体迫害的例子。希罗多德的《历史》提供了一例:波斯王居鲁士,这位伟大的帝国缔造者,有一匹漂亮的白马,他经常骑着上战场。公元前539年春天,居鲁士王希望扩张他的领土,向亚述人宣战,并派出一支庞大的军队直奔其位于幼发拉底河岸的首都巴比伦。行军一直很顺利,直到他们来到格底斯河边。这条河从马蒂恩山上流下来,注入底格里斯河,是有名的险流,夏天也是如此。而此刻,河水是褐色的,浪花飞舞,正因冬雨而暴涨。国王的将军们建议暂缓进行,但是居鲁士不为所动,下令立即过河。但是正当人们在准备船只时,居鲁士的马乘人不备跑开,想要游过河去。它为激流翻倒,冲到下游,死了。
居鲁士脸色煞白。这条河竟敢夺走他的神圣的白马!这匹武士之马曾经把克劳苏斯夷为平地,令希腊人闻风丧胆。他咆哮如雷,指天发咒,在暴怒中决定报复这条大胆妄为的格底斯河。他发誓要惩罚这条河,把它削弱到连妇女也能蹚过去而不湿膝盖。
于是居鲁士王把扩张帝国的计划放在一边,把军队分成两大队,在河的两岸各划出180条流向不同的小河道,下令士兵挖掘。他们挖了整整一个夏天,士气全消,迅速战败亚述人的希望破灭了。工程完毕后,格底斯河变成了360条小溪,水流迟缓,惊讶不已的当地妇女果真都能穿过,连裙子都不必提起。波斯王的怒气平息了,于是下令他的筋疲力尽的军队继续向巴比伦进军。
3.塞内加也收集了类似的自以为受有生命的物体迫害的例子。其中之一是关于叙利亚的罗马总督皮索的。他是一位勇敢的将军,但是有着烦躁的心灵。有一次,一名士兵休假回来,与他同行的朋友没有一起回来,他说不知道朋友哪里去了。皮索就认定这名士兵是在说谎;他一定是杀了他的朋友,为此应该偿命。
被判死刑的士兵发誓说他没有杀任何人,并哀求给一点时间进行调查,但是皮索自以为高明,下令立即行刑。
但是,正当负责此事的百人队队长准备砍掉那士兵的头时,那失踪的伙伴到达了军营门口。整个军队自发地欢呼起来,百人队队长松了一口气,下令取消行刑。
皮索却对这一消息不那么高兴。他听到欢呼声,认为那是嘲笑他的判断力。他怒气冲冲,脸涨得通红。盛怒之下,竟下令把两个士兵都杀了,而这两个士兵一个并没有杀人,一个没有被杀。还因为此时他感到自己受到迫害,迁怒于百人队队长,下令把他也处死了。
4.叙利亚总督立即把士兵的欢呼看做想要破坏他的权威,质疑他的判断力。居鲁士立即把河水淹死他的马看做是故意谋杀。
塞内加对此类错误判断有一种解释;那是由于像居鲁士和皮索这样的人的精神中存在着某种卑下的品质。他们总是预料要受辱,其背后实际是担心自己有理由受到嘲弄。当我们怀疑自己是伤害的恰当的目标时,那就很容易相信确实有人或有东西在设法伤害我们。
“某人今天没有同我谈话,可是他同别人谈话了”;“他傲慢地拒绝同我谈话,或者公开取笑我的话”;“他没有让我坐在贵宾席,还让我坐末座”。
所有这些可能都出于完全无心的原因。他今天没有同我谈话,因为他想下星期见我。他看来在取笑我,其实只不过脸上有点发痒。但是一个精神卑下的人首先想到的不是这样的解释。
5.所以,我们必须设法为我们的第一印象加一层防火罩,拒绝根据这一假设贸然行动。我们一定要自问:别人不回信,是否必然是为了惹恼我们而故意怠慢;钥匙不见了,是否必然是被偷了:
(智者)不把错误的解释强加于一切事物。
6.关于他们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塞内加在给卢西琉的一封信中作了间接的解释,那天他读到哲学家赫卡通的著作中的一段话:
我要告诉你我今天(在他的著作中)喜爱的一段话:“你问我有哪些进步?我开始成为我自己的朋友。”这真是极大的好事……你可以肯定,这样的人一定是全人类的朋友。
7.有一个简便的法子衡量一个人内心卑下,或是对自己友善的程度:可以检验一下我们对噪音的反应。塞内加住在一座体育馆附近,墙很薄,吵嚷声不断。他向卢西琉这样描述他的烦恼:
想象一下,我耳边有多少种噪音在回响!……例如,有一位身强力壮的先生在练习掷铅球,当他用劲,或假装用劲时,我可以听到他的吼声;每当他松口气时,我可以听见他那高频率的咝咝喘气声。我再把注意力转向一名不在活动而在享受普通的、廉价的按摩时,我可以听到手掌拍打他的肩膀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间或出现的流浪汉或小偷被抓住的声音,喜欢在洗澡时欣赏自己声音的人的引吭高叫……拔头发人的刺耳尖叫……还有糕点小贩的各种叫卖声,卖香肠的,卖糖果的,人人都争相叫喊以吸引伙食房的注意。
8.对自己不友善的人很难想象小贩高声叫喊就是为了卖糕点。罗马一家旅店的底层的建筑工人可能是假装在修一堵墙(1),其真实意图是故意招惹楼上那位正在读书的人(2)。
卑下的解释:建筑工人敲打是为了要让我恼火。
友善的解释:建筑工人在敲打,同时我感到恼火。
9.为了使自己处闹市而心静,我们必须相信,那些吵闹的人对我们全然不识。我们应该在外界噪声和内心的应受惩罚感之间筑起一道防火墙。我们不应把对他人的动机的悲观的解释注入到本来与他们无关的场景之中。这样做了之后,噪音仍然使人不愉快,但是不必激怒我们。
但求室内安然无扰,任凭室外疯狂世界。
(三)
当然,如果我们对一切挫折逆来顺受的话,人类伟大的成就就不多了。我们的聪明的动力在于经常提问:“现存的是否必然如此?”于是而产生政治改革、科学进步、改善关系以及优秀的著作。罗马人最长于不认输。他们讨厌冬天的寒冷,就建了地下取暖系统。他们不愿走泥地,就铺路。公元1世纪中期,住在普罗旺斯尼姆城的罗马居民决定要得到比自然赐予他们的更多的水,于是花了1亿塞斯特斯建立起一项工程,成为人类反抗现状的出色的象征。罗马工程师们在尼姆的北部乌采斯附近找到了足以供应他们城市的浴室和喷泉的水源,于是制定引水规划,筑高架水渠、铺地下管道,让水穿过山岭、峡谷,经50英里到达本市。当工程师们遇到加尔河的深谷时,他们没有在自然的障碍前气馁,而是筑起了一条庞大的三层渠道,360米长,48米高,日引水量达35000立方米。这样,尼姆的居民就永久摆脱了浅水沐浴之苦。
可惜,那些孜孜以求,探索变革的心理官能很难知所止。即便在没有希望改变现实时,它们仍不断在心目中展开变革的场景。为了促发足以鞭策我们去行动的能量,就用一阵阵的难受——焦虑、痛苦、愤慨、受刺激——来提醒我们现实很不如意。但是如果我们随后不能实行改良,如果我们失去了平静却不能改变河道,那这一阵阵的难受就毫无意义。所以,塞内加的智慧就在于正确地区分何处能够凭己意重塑现状,何处是不可改变的现实,必须泰然接受。
斯多葛派还用另一种形象来比喻我们的生存状态;有时能实行一些变革,但永远必须服从外在的必然。我们就像拴在一辆不可捉摸的车子上的狗。绳子的长度足以让我们有一定的活动余地,但是决不允许随意到处跑。
这一比喻是斯多葛派哲学家芝诺和克里西波斯创造,罗马主教希波吕托斯报道的:
当一条狗拴在一辆车上时,如果它愿意跟着走,它就被拉着,同时跟着走,这样它自发的行动与“必然”巧合。但是如果它不想跟着走,反正它也得被迫跟着走。人也是一样:即使他们不愿意,他们也得被迫跟着命定的道路走。
狗当然希望随意到处跑。但是,如芝诺和克里西波斯的比喻所暗示的:如果它不能,那么不如乖乖地在车后面跟着跑,而不要被车子硬拽着以至于绞死。
如塞内加所说:
牲口跟缰绳较劲,只会越抽越紧……任何缰绳都是顺着它伤害少,而越逆着它挣扎伤害越大。对压顶而来的恶事惟一的缓解剂就是逆来顺受,向必然低头。
为减少我们对违背我们意愿的事物反抗的激烈程度,我们应该想想,我们的脖子上也从来是套着绳索的。智者知道什么是必然,立即顺从它,而不徒耗精力去抗议。一位智者听说他的行李在转运中遗失了,他几秒钟之内就放弃了。塞内加讲述了斯多葛派对丧失财产的反应:
当芝诺收到一次海难的消息,知道他的全部行李都丢失了时,他说“命运之神要我做一个负担轻一些的哲学家”。
这看起来像是一副消极无为的药方,鼓励人向一切挫折低头,而其中有些是有可能克服的。它可能让我们连一座小型水坝也无心去建,例如像加尔桥北几公里处波耳内日那样的水坝,只有17米长,4米高。
但是塞内加的论点比这深刻。把并非必然的事当做必然接受下来同对必然的事进行反抗一样不合理。我们可能误把非必然当做必然而拒绝可能之事,我们也可能拒绝承认必然而妄想不可能之事。对二者作正确的区分,就需要理性。
不论我们与绳索拴住的狗有多少相似之处,我们有一点比狗优越,那就是我们有理性,而狗没有。所以狗一开始并不知道它是让绳子拴着,也不理解车子的移动和它脖子痛之间的关系。方向的变换使它糊涂,它很难捉摸出车子走的路径,因此只能不断忍受阵阵的疼痛。但是理性能使我们用理论准确地推算出车子的路径,这样,我们就有机会通过与必然之间保持适当的松弛而增加自由感,这种机会在所有的生物中唯我们所独有。理性使我们能够决定,什么时候我们的愿望与现实的冲突是无法调和的,于是命令我们甘心情愿地,而不是怨恨满怀地接受必然。我们可能无力改变某些事态,但还是有自由决定对待它们的态度。正是从自发地接受必然之中,我们找到了明白无误的自由。
公元62年2月里,塞内加碰到了一个不可更改的现实。尼禄不再听这位老导师的话,他躲避他,鼓励宫廷中对他的毁谤,而且任命了一名嗜血成性的行政长官提格林努斯帮他任着性子滥杀无辜和进行性虐待。在罗马大街上把处女抢到皇帝的寝宫中。元老院议员的夫人们被迫参加祭神狂欢仪式,目睹她们的丈夫被杀死。尼禄夜间微服上街游逛,在偏僻街道上割断普通行人的喉管。他爱上了一名男孩,希望他是女孩,就阉割了他,然后进行一场玩笑的婚礼。罗马人讥讽说,如果尼禄的父亲多米提乌斯当年同那样的“女人”结婚的话,现在罗马人的日子会好过些。塞内加意识到自己处于极端危险之中,就企图退出宫廷,住到罗马郊外的别墅中去过平静的日子。他两次提出辞职,尼禄两次拒绝,热情地拥抱他,发誓说他宁死也不离开他亲爱的导师。塞内加的阅历中没有任何事足以使他相信这种许诺。
于是他求助于哲学。他不能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