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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吴祖光代表作(中国现代文学百家系列)-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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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弘基就因为我是老太爷呀。(抚摸小兰的肩膀)你们是小孩子。
小兰小孩子怎么就不冷呢?
苏弘基小孩子火气旺,就像一盆火似的。
小兰(用手拂落肩上苏弘基的手)那您别碰我。
苏弘基(一怔)什么?
小兰(笑个不住)回头把手烧糊了,又要骂人。
苏弘基(也笑)这样子,再这么皮,我要打你了。
小兰(撅起嘴来)不。
苏弘基天不早了,去看看燕窝炖好了没有?好了马上送来。
小兰(一扭身子)不去,又得走那么一大段儿雪路,风又大又冷。
苏弘基(假装发怒)怎么那么没有规矩!
小兰(撒娇地)不嘛。
苏弘基这才是“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哈哈大笑)
小兰您说缺德话骂人,我更不去了。
苏弘基(突然摆下脸来)呣……
〔小兰先还嘻皮笑脸,后来看见苏弘基把脸绷紧不放,也就渐止住笑容,
嘴慢慢咧了开来,看看要哭。
苏弘基(大摆“主人”架子)是我把你们惯坏了。弄得没上没下的。
〔小兰已在淌眼泪。
 苏弘基(改变态度)真是小孩子。(颇自得于自己在妇人孺子前的这点
威风)小孩子……(欠欠身子,抚摸小兰的头)一句话都受不得。
 〔小兰不响。
 苏弘基(笑起来)乐极生悲了。
 〔小兰从腋下拉出手帕来,擦眼泪,向外走。
 苏弘基好孩子,去罢,燕窝炖好,就给我端来。
 〔小兰掀帘子出去。
 〔苏弘基缓缓站起来,书放在身旁茶几上,手拨弄一颗颗的佛珠,嘴不
停地动,看出来像是在念“阿弥陀佛”的样子,走到琴桌前低头看看烧得正
好的檀香,又走到墙边,用手把一张字画扶扶正,退几步端详一番,然后在
屋里又走了一遭,嗅嗅瓶里的花枝,无所事事,仍回到沙发里去“冬眠”。
 〔他在沙发里蠕动了几下,刚坐舒服。
 〔一个人把门帘稍掀开一点,伸进脑袋来张一张。〔这叫做“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二十年后的王新贵仍旧改不了他的老毛病,无论在任何地方,
进门之前,一定要先伸进脑袋,探探虚实,然后才走进来。
 〔走进来之后,我们就认识了他。自然是也老多了。
 〔二十年之内,苏弘基与王新贵堪称难主难仆,居然在一起混了这么长
的时间,这也是王新贵善于察颜观色,曲承意旨的原因,然而在外表上,作
“主人”的到底高明一等,已懂得何谓“深自韬晦”,何谓“闭门思过”;
实际上“主人”只管在家里“闭门思过”,门外的事尽由奴才王新贵越俎代
庖。
 〔王新贵身穿厚厚的灰布棉袍;黑布马褂;戴一顶绛色毛线的猴儿帽,
扯下来把耳朵,鼻子,口都遮住了,只露出两只眼睛同鼻梁;脖子上围着一
条深颜色的旧毛围巾;扎腿裤;脚上穿一双黑绒深绕的靴子。
 苏弘基(费力地扭转头来)你回来了?
 王新贵(走过来,声音像是从罐子里发生出来的那么深远)回来了。(脱
帽子,冻得红鼻子红眼儿地)好冷的天儿呀。(把帽子放在凳上,伸手烤火,
又揪揪耳朵)耳朵都要冻掉了,(连连蹬脚)这两只脚也不是我的了。
 苏弘基(不听那些)事情怎么样了?
 王新贵五万块钱准能买到手,包在我身上。
 苏弘基靠得住吗?
 王新贵房主是孤儿寡妇,欠了一屁股债,急着筹钱还,要是不卖这所房
子,能让债主给逼死。
 苏弘基唔。
 王新贵这房子要在平时卖,足值十万,(拍胸脯)现在包在我身上,这
便宜决不能让别人捡了去。
 苏弘基你见着那个拉房纤的了?
 王新贵(慢慢地)没有……今儿他有事下乡了。
 苏弘基(不悦)那可是说了半天废话呀。没见着他不是白说不中用。
 王新贵(阴笑)明儿再找他一样。(又神气起来)您尽管放心,我是已
经打听得明明白白,十拿九稳,那小寡妇跑不出我们手掌心去。
 苏弘基既说没见着那个拉纤的,你何至于在外边儿跑这么一天?
 王新贵(精神大振)说来话长。(把围巾取下来,顺手扔在近边的一张
凳子上)我得报告您一桩新闻,保管您爱听。
 苏弘基什么新闻?
 王新贵是这么回事,我不是十点钟就去找那个拉纤的吗?没找着。就到
狗尾巴胡同去找谢老大,也是问他这房子的事。一聊聊到十二点。他不放我
回家,还要请我吃煮饽饽。
 苏弘基(不屑地)这算什么新闻?
 王新贵没说完呀,(神秘地)吃完饺子,他还请我一桩事儿……(住口)
 苏弘基(渐引起兴趣)什么事?
 王新贵听戏。
 苏弘基听戏?
 王新贵这出戏可不比寻常。赶明儿您就是花一万两银子也听不着了。
 苏弘基什么地方?谁唱的?
 〔在主人面前,规矩是不许坐,所以王新贵一直站着讲话——至于小兰,
算是例外——
 王新贵提起这地方让您笑掉了大门牙,狗尾巴胡同东口儿外头,不是有
一大块空场子吗?热闹得很哪!尽是耍把式的,变戏法儿的,卖膏药的,说
相书的,还有就是唱戏的。
 苏弘基(嗤之以鼻)草台班子。
 王新贵一点儿也不错。去逛的净是下等人,什么赶车的,拉马的,青皮,
光棍儿,流氓,抓儿子,看不见一个体面人。这地方您根儿就走不到。
 苏弘基(俨然有求贤若渴之状)不,“风尘有侠客,大泽起龙蛇”,我
倒很想走一走这种地方。
 王新贵(不懂话中之意,然而顺口奉承)那好办,好办,往后我引您去。
 苏弘基你到底听的什么戏?
 王新贵事儿就出在这儿了。谢老大就说:那草台班子里病倒了一个唱小
丑儿的王福寿,穷得当卖俱绝,更说不上花钱买药,眼瞧着就不成了。同行
的师兄弟们就商量着给他唱一台搭桌戏。
 苏弘基(笑)草台班子也唱搭桌戏?
 王新贵(也笑)他们说是小弟兄们的义气。
 苏弘基这种人也讲义气?
 王新贵还有更绝的事儿哪。这台义务戏里还是真有一出千金难买的好
戏。
 苏弘基什么?
 王新贵这小土班子真约到了名角呢。
 苏弘基是谁?
 王新贵这个人在二十年前是个红得发紫的大名角儿,可是早洗手不干
了。赶巧了这两天来到城里,叫这班子里的一个唱戏的碰上了,死揪活拉地
非让他帮忙不可,他是冲着给王福寿筹款治病,可就答应了。
 苏弘基这是什么人呢?唱什么的?
 王新贵唱花旦的,可是不出名字,那些同行的也都不说。他说是唱完了
就得走,更绝的就此一回。往后绝不再唱。
 苏弘基唱的什么戏?
 王新贵《得意缘》。教镖,说破,祖饯,下山。
 苏弘基这是个歇工戏。
 王新贵是啊。因为这个人不巧也正生着病,搭上四十多岁靠五十岁的人
了,重头戏拿不起来。
 苏弘基(摇摇头)靠五十岁的人唱花旦……
 王新贵您猜这是谁?
 苏弘基谁?
 王新贵一掀帘子,我差点儿没嚷出来。(自鸣得意地)别人不认得他,
我可认得他。
 苏弘基谁?
 王新贵魏三儿啊!
 苏弘基(大惊)魏三儿?
 王新贵魏莲生啊。
 苏弘基魏莲生?
 王新贵您把他忘了?
 苏弘基(定一定神)我……是的……有这个人……我想起来了。
 王新贵想起来了是不是,想不到他会回来了。
 苏弘基他还唱戏?……
 王新贵凭良心说话,还是好。那才是名下不虚,眼神儿是眼神儿,身段
是身段,做派是做派;尽管围子破,行头旧;一眼看上去,还是名角儿的派
头儿。
 苏弘基不老?
 王新贵比不上往年喽!可是扮出来还是不显老。就是因为害病,显着费
力气。我就跟谢老大说,今儿这场戏不白听……
 苏弘基你招呼他没有?
 王新贵我正想去呀,可是惨了!偏偏老天爷不凑趣,好!狂风大雪呀!
把那些席棚吹得东倒西歪,戏围子本来就是又破又烂;四面儿透风。听戏的
可坐不住了,都往外跑,风刮,人吵,莲生只好在台上使劲嚷,他是想把那
些个声音压住的意思。
 苏弘基咳……王新贵谁知道他又上了岁数,又害病,支不住,一下子倒
在台上了。
 苏弘基(一松,站起来)死了?
 王新贵不知道,一台好戏就这么散了。
 苏弘基你没有去看看他?
 王新贵(抱手)我没去,我是听了您的教训:“是非之地,不可久停”,
怕的是“惹火烧身”,这叫“近来学得乌龟法”,我是“得缩头处且缩头”
了。再说那破戏园子眼瞧着就要倒,冷也冷得受不得,就跟谢老大跑回家去
了。
 〔苏弘基默坐沉思不语。
 王新贵又跟谢老大聊了半天买房子的事,才家来。
 苏弘基(悲天悯人地)可怜得很。
 王新贵这是他自作自受。二十年前我就看出来这小子一辈子没出息。想
不到今天他还有脸回来。
 苏弘基不是的,我觉得年纪轻的时候都是火气太盛,现在想想,何必呢?
白白结一个冤家。
 王新贵是他先对不住您,您可没什么对不住他的,再说也没怎么给他太
过不去……
苏弘基明天早晨你去找他。
王新贵(惊愕)找他来?
苏弘基不,你给我送一百块钱给他,问问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王新贵(心中不服,憋了好久)问了他之后呢?
苏弘基看情形我给他想办法。
王新贵(念头转过来,没口子称赞)您真是念佛的人,“宰相肚子里好
撑船”,您是福大量大。
苏弘基(一本正经)不是啊,你听我说。
王新贵(索然)是,是。
苏弘基(手捻佛珠,岸然危坐)“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句话是不错的。
我十年拜佛,很懂了这个道理,魏莲生同玉春的事情,他们固然是做错了;
然而我激于一时气愤,把他驱逐出境,确也有伤宾厚之道,也未尝没有错误。
在古书上很有几桩同样的事情,然而我就有愧古人多矣。那么现在呢,一误
不可再误,“解铃还是系铃人”,既然发现了莲生的下落,他又正在困苦之
中,这就是上天注定:我跟他还有一段未了因缘,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找他的
本意。
王新贵(莫赞一辞)是,是,是,我明天一大早儿就去找了谢老大,一
块儿去看他。谢老大认识那戏班子。
苏弘基(站起身来)何况二十年的折磨,他一定早已悔悟当年的罪孽了。
“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原是我们念佛人的本分。
王新贵(不知如何再表示他的感动)不错,不错,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
菩萨。
苏弘基(越说越高兴,在室内徘徊起来)现在莲生是有了下落,可是我
心里还有一件放不下的事情……
王新贵(机警地)您是说……(觉得不便说出,住了嘴)
苏弘基(徐徐地)就是玉春。
王新贵(随着主人“装蒜”,很难过的样子)四奶奶……
苏弘基匆匆地就随着徐大人同徐夫人去了。可怜她娇生惯养,结局是屈
身为奴,还要跋涉万里,很教人放心不下。
王新贵不知道徐奶奶待她好不好?
苏弘基奇怪的是,我跟徐辅成商量得很好,不能断绝音讯;可是一别二
十年,有如石沉大海。
王新贵(“关心”地)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苏弘基没有,在官场中常听到他的消息,可是他总没有信给我。别的没
有关系……(难以出口)这个人看不出是这么不王新贵(跟着主人纳闷儿)
这事儿是怪。
苏弘基(负手叹息)咳,不提也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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