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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吴祖光代表作(中国现代文学百家系列)-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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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莲生接过马鞭子,往舞台门走。
王新贵(追上一步)我是不是就在这儿等着见他?
魏莲生(又走回来)您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我给引见。
王新贵(看看自己的衣裳)我就这样儿就成?
魏莲生(一笑)这么漂亮干净还不成!
王新贵(手摸着脑袋,掩不住高兴)拿我开心。
〔通舞台的门帘子掀开,一个脸上画着豆腐块儿的小丑露出上半身来。
小丑(在低着声音)嘿!上场了,魏老板!
魏莲生(皱眉,任性地)来啦!
小丑(一纵下阶)“来啦”?误场啦!我的姑奶奶。
魏莲生胡扯什么,你?(举起马鞭子照小丑的头上就是一下)误了场活
该!
小丑(缩脖儿)得啦,得啦。
〔小丑做个身段,一把抓住莲生,跑出门去。
〔李二哥眼望着通舞台的门呆立不动。王新贵李二爷,还有多半天散戏?
李蓉生就这一场了,一会儿就完。
〔两人都坐下。
王新贵想不到我会到苏弘基家里当差使去了。
李蓉生您说的要清静清静。
王新贵(高兴地)是啊,真是“姓何的嫁给姓郑的了”,“正合适”(郑
何氏的谐音)。莲生这件事办得不错。够朋友。
李蓉生可是也许头一天您就得赶上一场热闹。
王新贵什么热闹?
李蓉生苏大人明天过四十岁生日,在牛犄角胡同公馆里作寿,唱堂会,
还有我们老板的戏呢!
王新贵真的?(脸上闪过一道异样的光)
李蓉生可不是。唱《尼姑思凡》,苏老太太特别点的,是我们老板向来
不唱的戏。
王新贵(心不在焉)好哇,明儿还有好戏听。
李蓉生是名角儿都有,大轴子是全体名角儿一齐上台的《龙凤呈祥》。
总得唱到天亮才散。
王新贵(点头)眼福不浅,这回我真是该转运了……苏弘基(急改口)
苏大人家里目下有多少人哪?
李蓉生好大的一家子人:老太太,太太,大姨奶奶,二姨奶奶,三姨奶
奶去年死了,今年过年的时候,又接了一位四姨奶奶。还有三位少爷两位小
姐,顶大的少爷今年十六岁了。王新贵三位姨奶奶……您知道这三位姨奶奶
那一位顶得宠呀?李蓉生那还用说,当然是顶小的。
王新贵(低声)什么出身?
李蓉生班子里的。
王新贵(微微一笑)……
李蓉生听说是大家出身,很读过点儿书呢。我见过两面,人倒是挺和气,
挺好的;一点儿习气都没有。呕!现在就跟苏院长在一块儿听戏呐。
王新贵(精神一振)是吗?
〔沉默片刻。
〔前台又有彩声传来。
王新贵(嘘了一口气)李二爷,您不怪我发牢骚吧?其实苏弘基又称个
什么呢!十年前他还没得意的时候,穷得比我现在好不了多少,我那时候跟
他住得就隔一道街,有时候在街上碰见,还不是称兄道弟的,可是如今……
李蓉生(同情地)咱们认命吧!这有什么法子呢?
王新贵其实他怎么阔起来的……您知道不?
李蓉生(摇摇头)……
王新贵(凑向前去,压低了声音)私贩鸦片!这就是杀头的罪名!
李蓉生本来嘛,“人不发横财不富”噢。
王新贵(怨愤地)可是他就是当朝一品的大官儿!大官儿,大官儿还不
就是他妈的强盗!
李蓉生轻点儿声音!
王新贵(哈哈大笑)这本帐别人不知道,可是我肚子里清楚!我就敢说;
他见了我的面,就不能跟我甩架子。我认得他!他唬不住我!他跟我充不起
来!他……
李蓉生(忽然站起来,摇手)他来了!
〔王新贵马上住口不说,狼狈地背过身去。
〔苏弘基同徐辅成一前一后从过道的门走进来。
李蓉生(恭恭敬敬地)苏大人,您来啦。
〔苏弘基大模大样地点点头。
李蓉生您这边儿坐。
苏弘基(对徐辅成一伸手,指炕)这儿坐。
徐辅成(有音无字)唔唔唔……
〔两人各坐了炕的一边。
〔所谓大官,所谓法院院长——这名称或者尚待斟酌,然而意思不错的
——苏弘基,是四十上下的壮年人,一身绫罗绸缎,衬出他“炙手可热势绝
伦”。他行路时高视阔步, 旁若无人,坐在椅子上时,懒懒地蜷成一堆;与
人谈话时, 发出不必要的大笑,气焰之盛,可见得官运甚旺,正是“英雄得
志之秋”。
〔王新贵所说的话或许不是向壁虚造,然而也八成儿靠不住;他把苏弘
基说成了出身贫贱,多份是为了出他那口虚荣的心中闷气。苏弘基可能是当
年穷光蛋,如今赤手成家;也可能是宦门之后,曾经一度家道中落,现在又
时来运转;也可能是王新贵完全胡说八道,苏弘基根本是袭先人余荫,所以
官高显爵。其实呢,所谓“大官”也者,自古有之,本不自今日始;世人亦
自古相传,皆以官高为贵,钱多为富,那势力也早就是根深蒂固,牢不可拔
的。苏弘基又何尝能够跳出这圈子,那末他当年的如何如何,我们正大可以
不必管他。
〔他这官是用什么法子得来的,就不必说了,现在的情形是执法犯法,
多么便当的事,苏弘基安得不神气?怎地不发财?
〔另外一个陌生人是苏弘基的朋友叫作徐辅成,亦是当今贵官之一,年
纪三十来岁;大概是作官未久,尚有几分率真之气,比苏弘基要略为拘谨些,
安静些,实际上这些人真乃“一丘之貉”,其间相差也不过百步与五十步的
分别。苏弘基(咳嗽一声从袖子里拿出块白手绢擦擦嘴)辅成兄,这儿没来
过吧?
徐辅成(欠身)是的,第一次。
李蓉生(送上两杯茶)您喝茶。
〔苏弘基点点头。
〔李二哥走到墙角处找张凳子坐下。
〔王新贵一直不回头。
〔前台一片彩声过去。
苏弘基这时候来刚刚好,等散了戏,那些人往外一挤,就走不过来了。
徐辅成唔。
苏弘基莲生马上就下台,我们等不到几分钟的功夫。
〔又一阵彩声。
苏弘基怎么样?辅成兄,你这不常听戏的人,对今天的戏还觉得有点儿
意思吗?
徐辅成好极了!好极了!就是……还不大很懂。
苏弘基(略有些窘)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我初初听戏的时候,也不免
如此,然而渐渐就习惯了,就上瘾了,就“一日不可无此君”了。
徐辅成(半开玩笑)“此君”就是指的魏莲生吗?
苏弘基(哈哈大笑)我马上介绍他见你,此人不但多才多艺,而且温文
尔雅。(竖起大拇指)称得起是风尘中一个人物!
徐辅成所谓“十室之内必有忠信,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这是不错的,
加上老兄的眼力……
苏弘基(得意非凡)岂敢,岂敢……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彩声。
〔一阵锣鼓之后,散戏的“锁呐”吹着“尾声”的调子。
苏弘基(站起身来,走向舞台的门去)来了,来了。
〔门帘一掀,魏莲生跑下阶来,停在苏弘基面前。
苏弘基莲生!
魏莲生(喘息未定)苏院长!(顺手将马鞭递给李二哥)
苏弘基(亲睦地)莲生。来,我给你……(引向徐辅成)这位是徐大人,
刚放的天南盐运使。(向徐)这是魏莲生,魏老板。
徐辅成(矜持地微笑点头)久仰,魏老板。
魏莲生(拱手)徐大人,您多捧场。(解下身上按的斗篷)您坐,请坐。
〔李二哥忙将斗篷接过去。
〔徐辅成回原处坐好。
〔魏莲生到化装桌前,对着桌上的镜子下装;李二哥帮他卸下头饰,一
件件放到一个小锦缎匣子里去。苏弘基就站在他身旁看下装。
魏莲生(转过头来)您早来了?
苏弘基来了正赶上你的戏。(指徐)徐大人还有三五天就要动身赴任,
今天还是头一回听你的戏呢。
〔魏莲生转向徐辅成一笑。
徐辅成我是个大外行,门外汉,可是真觉得魏老板唱得好,这次头一回
听魏老板的戏,可惜也许也就是末一回了。我没几天就要走了。
 苏弘基不哇!明天还可以听一次。
 徐辅成噢,明天在府上。
 魏莲生(又回过头来)是啊!明儿个晚上,我们给苏大人上寿。
 苏弘基那里,那里,不敢言寿,大家聚聚;不过辅成兄,明天莲生唱《尼
姑思凡》,真是一出好戏。
 徐辅成(点头)有名的,有名的,一定洗耳恭听。
 苏弘基(拍着莲生肩头)这么样:现在你下装;我同徐大人先走一步,
在冷红楼等你,大家吃吃谈谈。(看表)现在还早,只有十二点钟。(要走)
 魏莲生(站起身来)您慢走一步。(向王新贵)我给你引见。这是苏院
长。
 王新贵(躬身垂手,请了个安)院长。
 〔苏弘基表示的是大官儿的派头,两眼茫然看着他们两个,似乎是不明
白怎么回事。
 魏莲生不是跟您说过了,我给您找了一个管事的?
 苏弘基(“明白过来”)噢!好的,好的,你姓什么?
 王新贵(恭谨地)姓王。
 苏弘基呣。可以。正好明天我公馆里有事,你一早就到公馆里来,你认
识不?牛犄角胡同……
 王新贵(肃立不动)认识。
 苏弘基是的,是的,莲生可以告诉你。(向莲生点点头)就这么好了,
你下了装就来。
 徐辅成我们还到前面去找尊夫人吗?
 苏弘基四小妾呀。不要去找她了,我已经告诉她,叫她散了戏自己回去,
好在有兰儿陪着她,还有她自己的马车。
 徐辅成噢,噢。
 苏弘基莲生,我告诉你,玉春要跟你学戏。
 魏莲生四奶奶也要学戏?
 苏弘基她让我跟你说的。
 魏莲生就怕我教不好。
 苏弘基咳!太太奶奶们能学得好什么?(打个哈哈)吵得凶罢了,还不
就是那么回事。辅成兄,走吧。莲生,等你呀,你就来。
 魏莲生是,您好走。
 〔王新贵向门旁一站,送行,已经有“家人”的样子。
 徐辅成(已经向外走,又回身打个招呼)一会儿见。
 〔徐辅成苏弘基走出了通外面的门。
 〔李二哥忙着帮莲生下装。
 王新贵(走过来)老三,这回我也不跟你说谢谢什么的了。这也不是谢
谢就完得了的,(感激涕零的样子)一句话……咳,我这辈子忘不了你就是
了。
 魏莲生您说到那儿去了,(心里高兴)时候也赶巧了,明儿个正好是苏
大人做寿。头一天把事做好了,中了他的意,往后就好办了。
 王新贵老弟,你真是好人……
 〔陈祥由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位年轻小姐,一位是章小姐,另一位
是俞小姐。
 陈祥莲生,辛苦了。
 魏莲生陈先生。
 陈祥莲生,我给你介绍,(指章小姐)这章小姐,(指俞小姐)俞小姐。
 〔莲生各与她们点头为礼。
 魏莲生请坐。我们这儿真是又脏又乱。
 〔两位小姐相对一望,笑了起来。
 〔这两位小姐是戏迷,除了学堂读书,闺房针指之外,就好的个听戏,
她们还不能十分“开通”,见了普通的男人,尚不免有点“避之如狼虎”的
感觉,然而对于戏台上的魏莲生等等都心向往之,不能自己。
 〔她们常瞒着家里的人偷偷出来听戏,每当她们所喜欢的名角儿上台的
时候,往往就一阵轻轻的脸红,一阵轻轻的心跳,不自觉地会微微俯一下头,
眼光移向下面,好像是怕那台上的人看穿心里的秘密。
 〔每一回戏散回家,她们就不免坐在屋里,默想那些驱逐不掉的心影,
那缭绕不去的声音:无论是一个薄嗔,一个浅笑,都能消磨她们一些静静的
时光;那怕在睡里,梦里。
 〔同女伴们见面的时候,常常不觉各自说出那心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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