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人物语-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切,风光一阵子有什么用。光说你当年赢人家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呢?你是冠军又怎么样?能当一辈子饭吃吗?看人家张海涛,现在是业余五段,在棋胜楼里当教练,一个月不着风,不着雨,轻轻松松就挣三四千块,这你们俩怎么不比了?”
程嫂的抱怨并非是没原因的,如果单从收入来看,黑车司机的收入未必比围棋教练低,甚至更有过之,但当围棋教练收入稳定,生活有规律,不用起早贪黑,而且职业受人尊重,反之,开黑车不仅生活没有规律,收入也不稳定,还常常要担心会被警察抓到处罚,受到的压力完全不同,也难怪程嫂会羡慕张海涛现在的工作呢?想想也是,当年程明能赢张海涛拿到全厂冠军,即便有运气的成分,实力应该也在业余强三段以上,以那时的基础,十年的光阴若是肯下苦功,达到业余五段的水平并不算太难的事情,棋胜楼就在离这个小区不远的地方,程明要是有业余五段的证书,被棋胜楼聘为围棋教练的希望肯定不小。程嫂大概是怪老公投入那么多的时间入围棋上,却只停留在业余爱好娱乐,却不能转化为实实在在收入吧?
“好啦好啦,没事儿提那家伙干嘛,吃饭吃饭,王老弟,入席。”家里有一个一把手的老婆,当老公的就得有一付好脾气和一对坏耳朵,好脾气可以维持和谐的气氛,坏耳朵可以自动过滤那些可能引发不和谐气氛的声音。
程嫂的厨艺不错,虽然都是一些家常菜,但越是家常菜越是合普通人的胃口,晚上不再出车,程明拿出来北京特产,五十六度牛栏山二锅头,王仲明本不怎么喝酒,但架不住程明的热情和钱二朋信手拈来的成串成套的劝酒词,终于也喝了一杯。二锅头酒是烈酒,对于不常饮酒的人而言更是如此,虽然只有二两不到,王仲明已觉得脑袋有点儿昏乎乎的了。
饭吃了有一个来小时,酒足菜美,宾欢主笑,钱二朋不愧是活宝级的人物,谈天论地,小笑话一个接着一个,把这场家宴搞得是热热闹闹,欢声不断。吃完了饭,外边天已经全黑,但时间还不到一点半,程嫂到厨房收拾碗筷,程非打开电视看卡通动画,程明则泡了一壶酽茶坐下来聊天儿。
“哎,王哥,听程哥讲你也会下棋呀?”聊着聊着,钱二朋忽然问道。
“嗯,算是吧。”王仲明答道。
“好呀,难得大家都正好有空,您和程哥下一盘,让我也从旁边学两招儿。”钱二朋提议道。
和程明下?程明十来年前的水平是业余三四段左右,听程嫂刚才的口气,这十来年来他的水平并没有多少提高,自已和程明下棋,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
王仲明有点迟疑——他虽然很长时间没有和人对弈,但职业棋手的底子又岂是随便说没就没的?不需要特别上心,就算是随便乱摆,对程明这种水平的棋迷而言,那也是单方面的屠杀。
“呵,没关系,大家切磋一下儿,我会尽量下得平稳一点的。”
见王仲明有些犹豫,程明以为对方好面子,怕输给自已脸上不好看,所以笑着劝道——他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能说自大,业余三四段的实力虽算不上多强,但也是胡同棋王那样的角色,更何况他曾经拿过全厂冠军,有这样的底气并不为怪。
“这”王仲明不想下这样的棋,但他并不是一个非常擅长于交际应酬的人,实话实说肯定伤人的面子,用怎样恰当的理由回答情急之下又找不到,一时为之语塞。
“呵,别不好意思,来吧,都是熟人,玩玩无所谓的。”钱二朋很是热心,马上帮着程明把茶几上的棋子收好,腾出位子请王仲明入座。
盛情之下,如何推辞?王仲明最不习惯的就是拒绝别人的请求,无奈之下,只好坐在了棋盘面前。
“呵,第一次对局,咱们猜先好了。”程明也不客气,直接从棋笥里抓起一把棋子按在桌上,俨然以上手自居(围棋的上手【上手---辈份高、段为高的人,同辈同段以年龄位分】持白棋。上手座位为上座,一般就是对着门口的座位。下手持黑棋,坐在下座。需要猜先时,上手拿若干白子于掌内,一般十个左右为宜。下手拿黑棋一枚或者两枚放置棋盘上,表示猜上手的棋子是单数还是双数。)
王仲明笑笑——上手下手的问题他倒是不介意,终究对方并不知道自已的过去,况且,这种围棋礼仪程明也未必懂得,所谓不知者不为怪,没必要为此而不快。不过话说回来,在程明这样的业余爱好者面前被视为下手,这种感觉还真是别有意思。
伸手探入棋笥,食指,中指,无名指轻轻拈起一枚棋子,一种久违的感觉从指尖传来,那么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王仲明的眼睛微微闭上,感受着指尖的那种冰凉光滑,一瞬间,无数的场景从脑中闪过——有拿到人生第一次冠军的镜头,有第一次战胜九段高手的记忆,有捧起第一次世界冠军奖杯时的印象。
“啪”,棋子扣在棋盘上,发出一声如金石相击般的脆响,王仲明的眼睛睁开,所有的幻像消失,眼前是光洁如镜的棋盘,还有程明扣在棋盘上的那只手。
回忆终究是回忆,现实终归是现实,人生,何尝哪来的第二次!
程明把手掌拿开,下面盖着的是八颗棋子,王仲明扣在棋盘上的黑子是一枚,代表着单数,所以程明执黑先行。
程明果然如他刚才所言,没在布局上耍花样,走得极其平稳,完全是以上手的姿态稳扎稳打,慢慢等着对手出现失误。
玩吧,那就玩吧。
程明不耍花样,王仲明也不出狠招,对方怎么走,他就跟着怎么应,对方想占便宜,他就让对方去占便宜,对方要攻击,他就让对方来攻,对方想围地,他就让对方去围地,脾气好得连旁边看棋的钱二朋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一个劲儿的摇头暗叹,心想:这个人的水平怕只是K级,连自已都未必下得过吧?
棋过中盘临到官子阶段,一直觉得自已顺风顺水的程明忽然发现自已的空意外的少,不知怎么回事,看似围得如铜墙铁壁的实空中被人家在中间扔一个子瞬间便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而自已侵入对方空中的棋子便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短短十几个回合过后,白棋盘面反超黑棋十目有余。
程明傻了眼。
第九章 高,实在是高
“程哥,怎么回事儿?”连钱二朋也感觉到棋盘上局势的导向,挠着脑袋向程明问道,以他的棋力,完全无法理解在这种没有激烈搏杀,没有大龙被吃,没有明显失误的情况下,为什么棋就不行了呢?在和自已下棋的时候程明可是越到后半盘越厉害,小刀子一把比一把快,怎么现在碰上人家,感觉好好的一盘棋去收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刚才二锅头喝的太多了吗?,也不对呀,程明酒量一向很好,两个人曾经有就着一只烧鸡干掉两瓶二锅头的经历,刚才最多只喝了四两,离发蒙还早着呢。
“这”,程明的脸有点发烧。
他的棋比钱二朋的确高得不是一点半点儿,不过也一样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从开局到现在,他自我感觉下得一直都很顺手,并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失误或缓手,而对方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妙招或狠手,按道理,这种平平淡淡的对局若是能进行到官子阶段,双方实空上的差距很少会超过一个贴目,就算自已形势判断太过乐观,行棋步调不够紧凑,也不至于差出十多目这么大的差距。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不明白自已输在哪里,从这十几手官子的收束中,程明还是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已这位新房客围棋下得很好,最起码官子技术比自已要强的多!
“这盘不行了,再来一盘。”
双方棋形已基本定型,剩下的多是一些三两目的小官子,搜刮得再精细了不起也只能扣回来一两目,盘面都追不平,何况最后还要贴目?
既然是败局已定,那还坚持个什么劲儿,不如趁着时间还早再下一盘,如果赢了,双方一比一打成平手,那也算是把面子找回来了。
想到这里,程明收拾棋子要再战。
“呵,那就再下一盘吧。”凡事有一就有二,又所谓万事开头难,王仲明的情况也是如此,第一盘棋结束,他的心结已经打开,反正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儿可做,程明兴致那么高,就陪着他玩玩儿好了。
这边两个人收拾棋子,重摆战场,那边钱二朋把程非叫了过来,“宝贝儿,快过来,你老爸要拿出真本事了,快过来替他加油!”
程非放下电视跑了过来,“真本事?老爸,刚才那盘你输了?”
小孩子说话还真直接,一点都不给他爸留客气。
“去,小孩子家懂什么!你王叔叔第一次来咱家,这叫先理而后兵,第一盘棋是试试水深,第二盘棋才能使出真功夫。王老弟,别怪我不提醒你,这盘棋我可是要拿出真本事了!”程明黑着脸唬了儿子一句,然后向王仲明说道,认真的表情让人王仲明毫不怀疑下一盘他会使出吃奶的劲儿来。
真本事?真功夫?钱二朋这么说,程非这么说,程明也这么说,看来这两句话就是程明输棋后急于扳回面子时的口头禅吧?很多棋迷都有这样的性格,宁输棋,不输气,虽说有点自欺其人,不过也蛮有趣的。
“呵,好吧,那我就见识一下儿程哥的真面目吧。”王仲明笑道。
棋局再一次展开,由于上一盘输了,程明仍然是执黑先行,这一次,他吸取了上一盘行棋过于稳健的教训变得极其好战,开局不久就主动打入白阵挑战,随后的进行更一子不舍,有断就断,摆出了一付拼命三郎的架势到处玩命——他想好了,你的官子不是比我好吗?我不跟你玩官子,直接中盘解决战斗,这就叫扬长避短,趋吉避凶,看你上一盘棋处处避让,能忍就忍的棋风,应该是一个不擅乱战的人,我就四处打入,逼你跟我刺刀见红,看你还能不能撑到收官子!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功夫呀?!
王仲明看着棋盘上四处出击,无理招满盘飞的黑棋不由得暗自摇头,心中说道:如果你象上一盘规规矩矩的走棋,我还能陪你多玩一会儿,现在你这样四处挑衅,我可就真没办法救你了。
一位棋手还到一定的境界,对自已下出的棋就会有一种洁癖,就好象画家不能允许自已的作品上出现污渍,厨师不能忍受变了味儿的饭菜,王仲明也是如此。他陪程明下棋虽然只是出于消遣娱乐,并没打算在程明身上寻找什么成就感,但骨子里棋手的血液却不能容忍下出那些难看丑陋的招法,所以,当程明走那些并不能算高明,但至少符合棋理寸,规规矩矩的招法时,他还可以以平凡的招法应对,但当程明走出那些明显无理的棋的时候,他就不能忍受了。
谈不上反击,并没有以杀对杀,以攻对攻,王仲明此时对程明的棋力已是了如指掌,他清楚的很,一旦自已施展力量和对方展开对攻,最多不超过二十步,程明就得交枪认输。
王仲明采取的方法是逼攻。
所谓的逼攻不是真攻,但也不是假攻,而象悬在对手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说要落下来,上边还有一根马尾挂着,说不落下来,那根马尾却好象随时会断。
程明苦呀,真的是很苦。
有一句